下雪后没过多久，秦天成接受了刘媛推荐的家教机会。

他确认清楚刘媛表弟家的住址，好巧不巧，离他现在家教的其中一家非常近，骑自行车过去只要5分钟。

而且，对方对时间上并没有要求，只要他肯去教。

心底里虽然有些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信任自己，但又一想，既然是刘媛的亲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他跟两个学生家长协调了时间，把两个家教放在周日上午一次上完，这样，他下午还可以处理一些其他的事。

再者，万一球队临时集训，可能就会选择在周日下午。

为了感谢刘媛的帮忙，他决定请一次客。因为这次的介绍完全没有“抽成”，他也实在不方便送一个女同学什么礼物。

而且，他还邀请了张新瑜作陪，让刘媛也带个女同学来。

时间定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地点就选在清园餐馆，别的地儿他也不熟。

5点多，秦天成和张新瑜一起出了宿舍，往东南方向的餐馆走。

冬日的傍晚，天色黑得比较早，整个校园笼罩在巨大的深色幕布中，3号教学楼前的花圃里、旁边梧桐的树根处，都还有些残存的积雪。

今天气温比较低，冷风扑面，吹得人脸颊有些生疼。

秦天成把黑色围巾向上拉了拉，又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裹紧些，转头问张新瑜：“商都有过这么冷的天气吗？”

张新瑜嘴巴闷在围脖中，回应道：“也有过，好像是上初中的时候了。”

“清水那边就没有，下雪之后很快放晴，就会暖和很多。”

两人说着话，已经快到了东南门。

秦天成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便道：“你等我下，我系个鞋带。”

他把脚踩在路边的一个石凳上，弯下身子去整理鞋子。

张新瑜答应着，转过身子躲避风向。正低头瞧着秦天成，张新瑜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哎呀”一声，还不等开口说话，立时又住了嘴。

不小心撞到人的是个女生，穿着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戴着粉红色的帽子、围巾和手套，只露出半张带着歉意的脸：“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没仔细看路。”

声音软软糯糯，大眼睛扑闪扑闪。

张新瑜突然说话不利索起来：“没，没事，我也，也没看路。”

秦天成本来系好了鞋带，正待直起身子，听到老大这语气，就保持着姿势没动。

只听那女孩道：“哎，那个，同学，请问，清园餐馆怎么走？”

张新瑜顺手一指：“就，就在那边，走到头，左，左拐，就看见了。”

女生道了谢，转身往前走。

秦天成走到张新瑜身旁，说：“老大，刚好顺路。”

“哎呀，我咋给忘了呢。”张新瑜直拍自己脑门，眼睛往前寻时，只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秦天成弯了弯挡在围巾里面的唇角，没说话。

进到饭馆，两个人找个里面靠墙的四人桌，选了面对门口方向的一侧，脱掉羽绒服，挂到椅背上，分别入座。

接近饭点，餐馆里人还不算多，稀稀拉拉散在各处。

张新瑜眼睛四下轮着。

奈何他突然从冰冷的室外进到温暖的屋内，眼镜上一层雾气，看不太真切。

秦天成眉梢微挑，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在那边。”

“你怎么……”张新瑜突然就涨红了脸，话没说完，就赶紧打住，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谁。”

“都写在脸上了。”秦天成似笑非笑。

张新瑜摘下眼镜，抹了两把脸，疑惑道：“不可能吧。”

“嗯，其实是我猜的。”

“KAO！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张新瑜伸拳捶他一记，两个人笑着招呼服务员过来。

“不过去要个联系方式？”秦天成继续揶揄。

“咳，不了，有缘总会再相遇。”

话虽这么说，张新瑜的视线还是有意无意瞟去了那边。

秦天成转头瞧张新瑜一眼，憋着笑跟服务员说：“先来壶茶。”

5点半，刘媛准时出现在饭馆里。

刚一进门，就有个声音叫：“媛子，我在这儿。”

“小青团儿。”刘媛一见粉帽子女孩，立时眉开眼笑，“你早到了呀？”

“嘘！在外面别这么叫我。”被叫做“小青团儿”的女生急得直摆手。

正是刚刚撞上张新瑜的那个白色羽绒服。

秦天成早听到动静，抬手朝刘媛的方向招呼着。

很快，两个女生坐到了他们对面。

“你们都到得够早的呀，就我来晚了。”

“不晚，你这是准时。”秦天成自然不以为意，本就是自己提前到了。

刘媛给他们三个人分别作了介绍。

原来，这个坐在张新瑜对面，刚刚被呼作“小青团儿”的女生，大名叫李思青，刘媛的发小兼闺蜜，目前在隔壁大学文学系就读，也是今年的新生。

同龄人，很快就相熟起来。

李思青笑容甜甜：“刚刚找不到这里，瞎转，差点撞倒这位同学呢。”

“那不算什么。”张新瑜一脸的不好意思。

秦天成忙招呼：“还没点菜，不知道两位爱吃什么，想着等你们来了再说。”

说着把菜谱递过去给李思青。

“青儿爱吃醋溜木须，这家的这道菜不错的，来一个，青青看看再点个什么？”见李思青眯着眼摇头，刘媛又转去看秦天成，“那我再点个菠萝咕老肉，剩下的你们来吧。”

“就，这么点？”秦天成觉得有点不大相信。

刘媛掩嘴笑：“啊！可不，我们女生本来吃得就不多，再说了，一顿饭把你吃穷了，以后就没得蹭了。”

“这哪里是蹭，是我诚心请客感谢你。”

李思青插话道：“我能要个葱爆羊肉不？”

“当然！”张新瑜抢着答道，“天成今天诚意满满，再多点两个也没问题。是吧天成？”

秦天成点点头：“没错。”

李思青在对面咯咯直笑：“媛儿，你这同学真有意思。”

四个人说说笑笑着，开始吃饭。

席间，张新瑜对李思青照顾有加，秦天成和刘媛在一边笑而不语。

李思青红着脸，附在刘媛耳边说了句什么。

刘媛笑着骂：“死丫头，没有的事，人家有喜欢的人。”

李思青长长“噢”了一声，激得刘媛伸手去打，李思青佯装躲避。

两个人咯咯笑闹着。

李思青边笑边去喝茶，不想被呛了一下，咳起来。

张新瑜忙递纸巾过去，然后再往对面的杯子里添些茶。

一桌子和谐欢乐，直引得临桌的客人频频回顾。

这一顿饭点了六道菜，一个汤，最后剩下不少，秦天成想起孙昆今天闷被窝说不想出门吃饭，便要服务员打包了，要带回去。

张新瑜说：“又要带给孙昆那小子？那个懒人，也就你惯他。”

秦天成笑笑没说话。

这次请吃饭之后，秦天成跟刘媛之间的关系明显融洽了很多，两个人真正开始互动起来。

但对于秦天成来说，也就是把刘媛当成张新瑜一样的朋友、哥们儿。

反观张新瑜，仿佛被打开了一扇门，时不时往隔壁大学跑。

接下来的时间，秦天成把自己搞得很忙。他想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占满，尽量不去想一些目前实现不了的事情。

可自从初雪那天心底长出藤蔓，他已经默默在计算着放假的日子。

现在已经是12月底，再有两周时间，就可以打包行李、买火车票了。

足球联赛小组赛已经接近尾声，A大队小组出线是肯定没有问题，就看淘汰赛上会遇到哪个队了。

每个周末，他都兢兢业业去教两个学生，风雨无阻。

高三那个学生的家长，因为儿子最近两次模考成绩节节攀升，不但主动给他涨了工资，还要给他介绍朋友家的孩子。

他推说最近有些忙不过来，要春节之后再谈。

这半年，做家教，他已经攒下些钱。

算了算，下学期如果没什么变化，就轻松可以赚够明年的学费了。如果暑期再能找到两个学生，那么，就完全不需要再伸手向秦建国要钱。

抽了个时间，他去离学校最近的商城，给吕奶奶和爷爷买些礼物，又给吕鹏飞挑选到两张碟两盘磁带，还顺手买了顶白色的毛线帽子。

他不知道这帽子最终是否能送出，但他一眼看中帽顶上的两个蓝色绒球球，就付了钱，装进包里。

最后一周，课程比较少，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每天都要看两三遍日历，来确定时间。

数着日子，到了窗口开售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去到火车站排队。

听到前面窗口不停喊着“卖完了”，他的心开始紧张起来。怎么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种紧张感。

终于轮到他了。

“我买一张14号K129到清水的票。”他把手里的一张百元钞递进窗口。

“14号K129卖完了。”

“那，K78呢？”

实在不行，换乘一趟。他想着。

“清水？K78也没了。”

“那，那还有什么？”他口中有些艰涩。

“15号K129还有票。”

他犹豫三秒，再次低头到窗口：“那就15号K129一张吧。”

回到学校，他有些闷闷不乐。被张新瑜看出异常，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买到14号的火车票。”

“你家清水的对吧？”张新瑜略一思索，“这个简单，你就买后天去商都的。下了火车再去买商都到清水的，一准有票。”

他心下大喜：“真的？”

“那还有假，我姥姥家是清水的，我经常去。”

他于是又跑去火车站，退票重新买。

1月14日9点50发车。

捏着那张小纸卡，他突然有点想笑自己：“至于嘛，搞得这么麻烦。”

这样想着，突然就有点释怀，这个世界，让他惦念的人本就不多，折腾就折腾吧。

周四，参加完最后一次球队集训，他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李。

孙昆看到了，问他：“你明天走？”

“后天。”

“那着什么急收拾？我都是临出发前仨小时才开始装箱。”

“你小子当心错过火车。”

“那不可能！我宁可不带东西，也不会误了火车的。”

秦天成失笑：“我得带。”

“看这样子是要带很多。用不用我帮你？”

“不了，也没多少。”

周五晚上，512宿舍开小灶，买回一堆食材，围着陈景从亲戚家借来的炉子上，涮起了火锅。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吃，却是涮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次。

六个人一个不少，抱了两箱啤酒上来，边喝着酒，边天南海北一通瞎扯。

侃得兴起，酒就喝得多些。

秦天成一直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误了明天的火车，所以只打算拿一瓶应付事儿。

可架不住孙昆与张新瑜使劲劝，到最后几乎是用灌的让他多喝了两瓶。

“你放心。”孙昆拍着胸脯，“明天我叫你起床，绝对误不了。”

几个人都喝嗨了，开始有人东倒西歪。

“高兴！哥儿几个高兴。”张新瑜赶在秦天成之前，也倒在了床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