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双重墓(一)

“到哪了?”

“山下面的停车场,没有证件车开不上去”

从车里下来,她望向远处的高山。

前面的大半座山,如今都变成了考古现场,附近停着几台以前用到的挖掘机和吊车,周围拦起警戒线,还有专门的人站在十字路口,检查上山的车辆,车上乘客的证件,以及他们携带的仪器,设备。

“我让学生下去接你”

“嗯”

远方,那里群山环抱,谷峰绵绵。

半山腰的阳坡,正迎山面的绿植已经不见,只露出光秃秃的褐色山谷,和那裸露的黄泥。过来五六个工人,在她前面的那片空地,往地里打进几根杆子,搭起临时要用到的简易的铁棚休息室。

人来人往,全是嘈杂和忙碌的声音。

萧潇走过来,看到眼前忙乱的景象,“以前的人也真是奇怪,不是喜欢把墓建在半山腰,就是在山顶上面”

看到那几乎就要与天际平行的山峰,杨晔望得出神,“墓葬讲究风水,死了以后,远离水,靠近山,山高可以接天气,也能庇护子孙后代”

“这样啊”

“更多的原因,还是那会平原少,好地方都让王侯们占了,普通百姓就只能葬在山里,但这样也好,总不见得还会被盗墓贼盯上”杨晔说着,左右都没看见那个新人。这里人多复杂,稍不注意就会走散,山上又没什么信号,一旦走丢,再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还有个人呢?”

萧潇回着消息,她头也不太,“停车去了”

“停个车能停这么久,把他叫过来”

“好”萧潇应着,往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大清早就开车,七个多小时的车程,虽然其中有很大部分的路是萧潇开,但作为一个才上路的新人,他至少也开了两个小时。进村里的路陡峭,很多是几十年前,还没整理过的砖路泥地,路面坑坑洼洼,不好把握方向盘,开在这样的路上,周一横更觉得紧张。

尤其还被刚才转弯路上,那只突然就跑出来的土狗,给吓一跳。

萧潇找了一圈,车停在最里面,车灯还亮,没有熄火。

敲了敲车窗玻璃。

靠着头枕,周一横发出长叹,听到声音转头看见是萧潇,他找到车窗下面的按钮,把窗户放下来。

萧潇关心问:“你没事吧?”

他平静回答,“还好”

可看着他的模样,放在车窗下面的手里还有点薄汗,“紧张了?”

把手收回去,又从置物筐里抽出张餐巾纸,擦干手心的汗,“稍微有点,但是比昨天好多”

“一回生二回熟,没事就下车吧,老板在等了”

车熄火,他也解开安全带下来。

路口停着几辆刚上来的工程货车,干燥的泥土被货车的车轮带起,在附近的空气里扩散。

两人走出来时,杨晔就在路口那等他们。

“老板”周一横打了句招呼,杨晔没有回应。

巍巍的高山挺拔壮阔,山峰高耸,亦如那扑面而来的压迫。峰顶被那突然出现的云雾给四面环绕,泛着灰青色的岩壁陡峭如削。他站在山面前,想要看清楚山的模样就只能抬头,踮起脚尖的仰望。

从杨晔视线里看到的那番向往的样子,着实令周一横费解。在山面前,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矗立的高山相比,那种威严,神秘庄重。

人生而为追求高山,并非仰望山高的风采。

杨晔收拢视线,看到在自己旁边的两人,“怎么这么慢?”

萧潇给解释,“刘教授的车,他停不习惯”

杨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周一横很明显的是从她眼中看出嫌弃。

等了一会,那个穿着围兜,有点高个样子的男人朝他们这边跑来。胸口挂着专门的通行证,跑起来还一晃一晃。

“杨老师”他跑到杨晔面前和她打了招呼。

转头又看见萧潇,他腼腆,“萧潇姐”

萧潇有些奇怪,“怎么是你过来小丁?”

他是李成的学生,和杨晔萧潇都认识。

“李教授被临时喊去开会了,他让我来接你们”小丁边说,边把手里的几张通行证给他们,“杨老师,这个证要随身带着的”

杨晔点头,顺手就挂在了脖子上。

“那,那我们就先过去吧”小丁局促的跑到最前面去带路。

杨晔看到小丁的样子,那耳朵都红了,也还一直不敢去看萧潇。她拉过萧潇的手臂,刻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她偏过头小声去问:“你还没跟他说清楚?”

萧潇反问:“说什么?”

“你说呢”

“噢,那件事情啊”她反应过来,“我跟他说过了”

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小丁,杨晔纳了闷,“那他怎么还是这么个反应?”

萧潇也犯糊涂,摇头“不知道啊”

杨晔本来就不爱管闲事,用她自己的话讲,人光活着就已经是件很费力气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管那些没关紧要的东西。

但这件事情吧,说和她没关,但扯一扯又和她脱不了关系。为着以后的清净,杨晔语重心长,“你年底就要结婚了,还是趁早和他说明白好,免得小丁心里还有什么疙瘩没过去,在你这白浪费时间,这对你,对他都不好”

他们两的这件事情,追溯起来得回到去年春天。

那会在c市,听说c市的春天是一大片花海,那里的春天很美,大海很治愈,杨晔在那住了将近有一个月。

c市的郊区有点偏,郊区的一个工地开荒,从地里挖出来一些东西,整理好以后的样子看着有点奇怪。李成来找她商量,还带着小丁。

事情忙完,他们要先回北京,杨晔做东请他们吃饭,小丁帮着给李成挡酒就多喝了两杯。酒劲上头,临结束前他把萧潇拉到旁边,跟她说了好一通掏心窝子的悄悄话,说自己在很久之前,从第一眼看见萧潇的时候就喜欢她了,还跟萧潇解释,自己现在这样子绝对不是因为喝多而发酒疯,纯粹是自己的真心话。.

这么多年,他没想过能和萧潇再见面,他们明天就要回去,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现在不说,这个遗憾他得记住一辈子。

虽然他有好几次证明自己的清醒,但萧潇还是把他说的这些,当成喝醉后的胡话,所以也没跟杨晔讲。

那之后,过去有三四个月吧。李成到z市出差,顺道找杨晔喝酒。席间他也说起这件事,想杨晔能帮着给两孩子牵个线,如果他们真有缘分,那这也不缺为一桩美事啊。

李成在桌底下来回搓着自个的手,他挺不好意思,年纪一把还得为着小的去求别人,可想到是自己的学生,孩子老实,平常也不怎么爱表现自己的情绪,那天回来当着自己面哭得那一会,李成想到还有点惭愧,“他们还是同一个高中,小丁惦记这么多年,再能碰面也是个缘分,你要不帮个忙,试试?”

杨晔听得云里雾里,回去问了萧潇才知道先前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那时候萧潇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两人也见过家长,都确定下来,杨晔不喜欢做这种回绝人的事情,就让萧潇自个去说清楚。

萧潇举起手,“我真的解释了,我发四”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说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而且我也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杨晔剜了一眼,她这不争气的样子,连拒绝别人都找不到实在方向,“你是这干嘛,说重点啊”

萧潇纳闷,“什么重点?”

“你要结婚了,你们两没有可能,别让人家心里还抱着什么期待”

“啊?”

“啊什么”

“嗯”她勉强点头。

在整片铺平的黄泥地上,挖机挖出了十几个大小不同的深坑。穿着专业衣服的负责人蹲在坑底,铲子,挖刀,身边还摆着几个精密的探找工具,仔细翻找那些被掩埋在泥土里面的小件古物,和大物件上所遗落下来的碎块。

小丁边走,边和他们介绍现在的情况,“根据H市最新的城市建设管理需要,这一片连着那片山,还有底下连着的那一排老屋,原本的计划是要拆除重建,拆迁队刚进场做测量的时候,在山口的位置翻出一个大约两寸大小的铜钟,拆迁队担心这是之前的老物件,就把东西送到专门的鉴定所,之后,在那边的两块地上也一样翻出了几个铜块和玉器”

小丁指着前面那聚了很多人在的方向。

看着旁边这些新挖出来的坑洞,杨晔若有所思。

小丁带他们到一个深坑前面,李成站在肯定,手里拿着洛阳铲,一下一下地铲去旁边没有用的污泥。

杨晔半蹲下,手摸着坑洞边缘,褐黄色的泥土里带着点粘性。

李成费力气地把泥土铲开,好像找到什么,换了把助理递过来更轻便的手锹,他稍微站起,扎成马步的姿势,对着坑的边缘仔细翻找,扒开表面附着的泥土,终于被他找到块还算完整的铜块,摸着铜块,边缘完整,顶上有个凸起来的尖角,他看了一阵子把东西交给旁边的学生。

长时间要保证同一个姿势,反应过来时小腿已经发麻。他缓缓站起来,抬头伸了伸脖子,看到蹲在上面的杨晔。

扶了把酸痛的腰背,李成说:“来了啊”

杨晔站起来,“找到什么”

“表面的腐蚀有点严重,还得清理了才能看出来”

踩住底下那张用来垫脚的木箱,他小心地从坑里跨出来。

李成拍干净膝盖上的泥,“这个是前天刚发现的,下面还有积水没干,那边有两个是上礼拜找到,深度也比这个浅,前期工作都差不多了,一起去看看”

那是距离山体最近的几个坑穴,底下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上面还搭起防水用的雨棚。从坑里,陆陆续续地递出来好些包裹完整的文物袋子。

左边搭起操作台,方便现场清理。

杨晔带上橡胶手套,从边缘进到坑里。看见面前那一堆还没来得及去整理的泥块,她半蹲着,接过萧潇递来的放大镜,从地上捡起个稍微露出,能看得清楚一些的碎块。放大镜对准露出的位置,土灰色的表面,隐约可以看到先前刻上去的花纹和字符样子,底下还有圈小字围住,字看不大清,可能是铭文,又或者什么专门的记号。

“李教授,这里有新的发现”学生惊喜的大声喊李成过来。

“表面的泥土清理下就可以送出去了”杨晔把东西交给在她旁边的学生,和李成一块过去。

角落的地方,光线在这里形成夹角,看不清楚实际的状况。打着手电筒的学生堵在土层面前,土层的壁缘平整,扫去干燥的泥土,上边显出清楚的串珠轮廓。

杨晔指着串珠约有一掌宽的地方,“这一块位置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了,只有这边”

“把加固的东西拿给我”她转头对萧潇说。

萧潇站在那没跟过去,原地蹲下来,把箱子里那包白色的粉末状东西找出,加水搅合,趁上面还没有凝固,她过去把东西拿给杨晔。

已经在土层上覆好了保护膜,做完加盖前的保护工作。在土层表面放上刚才调好的材料,再套上箱盖,感觉底下和土层之间已经完全连接,该用刻刀,沿着套箱边缘用力划过,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套箱连着里面那一大堆东西,一起从土层上面取下。

手上沉甸甸的,杨晔松了口气,把东西交给之前喊他们过来的学生。

李成在她身后,“什么东西”

“玉串,款式和年份看起来都不会太久,之前有没有处理好的?”

“这坑出来挺多东西,都在清理”

踩着脚下的泥土,感觉有点松。虽然泥土看起来表面干燥,但脚踩下去的触感,和普通干燥的土地又完全不一样。

杨晔问:“最近下过雨没”

“我们来到现在都是晴天,天气预报上看后面的一个礼拜也都是晴天”

“地太软了”杨晔踩着,“这个坑挖了几米?”

“一米多”学生回答。

“再往下挖个一两米,下面可能还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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