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只觉得自己非常冷,非常冷。
奇怪,修行之人,无惧寒暑,他怎么会觉得冷了?
是了,他想起来了,此生唯有一处,能让他觉得寒冷彻骨。
可是,那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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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沈行之记起来了。
这里是不夜城外的瘴林!
他被骗去封魔涯,抽仙骨、剖金丹、毁容貌。
若不是忌惮天道,不能亲自动手,那人也不会将他扔下封魔涯。
那人只道封魔涯下无人生还,便让他自生自灭。
因此,他才能靠这一身血肉之躯中蕴含的灵力,勉强护住一线生机。
他醒来时,便是这般冷。
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不知此处何处,不知此时何时。
仙骨被抽,金丹被剖,丹田破碎,识海枯竭。
他感受着自己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却别无他法。
唯能睁开眼睛,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下,看着日光晦涩,看着明月高挂。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身子已经与冰雪完全融在一起。渐渐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那天晚上,他突然感觉到有人砸在他身上,热乎的鲜血浇筑在他脸上,顺着早已无法闭合的嘴流了进去。
隐约间,他听到一个少女慌乱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感觉到那少女忙不迭来擦自己的脸,将他脸上积雪清理掉,随后便是一停顿。
他知道,自己脸上,几道剑痕,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不用想就知道,在这雪里,血与雪早已凝在一起,黑紫肿胀,没了人样。
他感受到那少女凑近了,感受自己的鼻息,又将手伸进胸膛,似乎在检查他是否还在活着。
等检查完,那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气,坐在旁边歇息。
“早就凉透了!没救了!”
少女似乎受了伤,调息了一会儿,便扒拉自己身上的积雪。
他听她貌似有些惊喜地说:“咦,不错!上品法衣!阵纹虽然残破了些,也能卖上几个中品灵石。还有这靴子,品相不错,几个下品灵石总是有的。”
他又感觉到少女伸出手,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似乎在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这……成何体统!
他羞恼地想着,却一动不能动。
少女摸索完,颇为失望:“衣着倒是不俗,身上连一个灵珠都没有!恐怕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好歹,还有一套衣服!”
随后,他听到少女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前辈,莫见怪,晚辈送您入土为安,您这身衣服就作为报酬了!”
然后那少女便开始动手扒他的衣服。
他羞愤欲绝,却动弹不得。
最终,他苦中作乐地想:我若是早一刻死了,倒还好了!还好自己容貌被毁,若是被人发现,当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景行仙君,死的如此衣不蔽体,那也太不堪了!
那少女已经扒光了他的衣服,啧啧称叹。
“这身体都这么美,若是脸上没有伤疤,不知该美到什么程度。”
他麻了!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生的不堪,不然死后也经不起品头论足?
可他又听那少女说:
“这亵衣材质不俗,倒是能卖大价钱。可若是剥了,难免有些不雅。算了,一个死人而已。”
不可以!万万不可!成何体统!
他急起来!
鲜血!
这少女的鲜血,中蕴含些微灵力,进入体内后,便被身体疯狂抢夺。
他终于努力睁开了眼!
却还不如不睁!
少女正对着他脸发呆,冷不丁来个四目相对!
“啊!诈尸了!”
只是片刻,少女便意识到这人或许并没有死透。
“我,我,我……你,你,你……”
她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倒是满脸通红。
见她脸红,他也忙闭上了眼。
“对不住,适才以为你……我这就把衣服给你穿上。”
那少女似乎反应过来了,又七手八脚将衣服给他穿上。
“你怎样了?”
他除了睁开眼,做不了任何回应。
少女要扶他,他混若无骨,软倒在地。
他察觉少女的迟疑,却无能为力。
少女显然也是修士,不过刚刚引气入体。不过既然是修士,对于这种状况,应当有所耳闻。
纵使这少女猜不出他天生仙骨,看到这种情形,也能明白,他是根骨被抽。根骨被抽,得元婴以上修士才能做到。她衣着寒酸,修为低浅,想是会选择明哲保身。
而且,修士失了根骨,此生再不能修炼,即便是救了他,也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凡人,且需好生将养,耗资不少。
她拮据到连死人的衣服都要扒,肯定也没有养一个病人的实力。
他缓缓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那少女又开始扒他的衣服。
看来,她已经把他当死人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给他留一身亵衣?
他正胡思乱想,却觉得身体一暖。
那少女将他浑身用衣服绑住,牢牢捆在自己身上,背着他,走了起来。
似乎知道他不能动,不能语言,她一边走,一边向他解释。
“这里是不夜城,不能用灵力打斗,凡人也能安稳度日。”
“你放心,我会炼丹,起码能让你不那么疼。”
她要救他?
他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喃喃道:“血……”
少女似乎意识到什么,毫不犹豫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他嘴中。
他冰冷的身体似乎被灼伤,贪婪地吮吸着血液。
她的血似乎给他带来无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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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看清了少女。
少女样貌平凡,甚至算得上丑陋。
可她有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眸子里盛满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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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我在瘴林守了十年了!小宝,你究竟去了哪里?”
沈行之震碎冰块,回过神来。
看似毫无威力的一剑,却将人拉入幻境,这个剑法……
“这是……见生剑!”
“鹿笙,一定知道小宝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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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之扫视一圈,不见鹿笙等人的踪影,只有江篱依然在调息打坐。
“鹿笙人呢?”
江篱缓缓睁眼,朝着四周看了一圈,似乎刚从入定中醒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沈师兄,鹿笙有争宗门大比第一的意思,我们不妨到天衍宗的迎新大会等着?”
沈行之这才回神。
是了,关心则乱!
“好,那就去天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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