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路一直向前延伸着，丹香麻木的向前走，看起来格外疲惫，小五小心的搀扶着丹香，生怕丹香跌倒。

待回到休憩的居所后，小五仍不放心，小五为丹香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催促丹香快些吃药。

丹香垂着脑袋应声，却没有行动，小五推了推丹香的肩膀，“师父，你要听我的话，你必须喝药了。”

这语气倒和弥绛有七分相似。

丹香听到小五焦虑的话语，丹香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小五不解其意，丹香转了转眼珠，试着克服眼前的眩晕感，“我听话呀，可我的药在哪里？”

小五一愣，这才想起还没有煎药，小孩子苦恼的皱眉，先给丹香道了谦，这傻徒弟还是一根筋，丹香被小五逗笑了，转而催促小五快去煎药。

小五匆匆起身向外跑，丹香见小五走远之后，才缓慢的站起身，出门向外走去。

乌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些许声响，丹香仔细回想着路线，终于在倒下前，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库房。

堆积的杂物如山，各式摆件或者是兵器应有尽有，这里足够僻静，不会有人来叨扰，丹香翻开挡路的画轴，踉踉跄跄的栽进储物的木箱中。

头被木板狠狠砸了一下，丹香皱眉揉了揉额角，鼻息之间都是灰尘的气味。

这种感觉可不好，丹香打了好几个喷嚏后，沉沉闭上了双眼。

无尽的黑暗与平静将丹香包裹，丹香难得安心，放松了精神。

丹香隐隐约约好像睡着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也不知维持了多久，等到丹香再次睁开眼睛时，夜色已深。

华灯初上，月明星稀。

丹香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再补一觉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久郎，小五找了你一整天。”

重眠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能被丹香听到，丹香古怪的抬起头，黑暗中，远处确实有个人影。

丹香眯了眯眼睛，虽然看不真切，但还是能想象出那双暗绿色的眼睛，“你在这里做什么？”

“给你送药咯。”声音渐渐近了，脚步声也紧随其后，丹香屏住呼吸，直到看清重眠的脸庞。

暗绿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如同晦暗于山林间的绿潭，重眠蹲下身凑近丹香，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格外近。

略微滚烫的呼吸拍打在脸颊上，丹香眨了眨眼睛，耳垂泛红。

看着重眠布满疑惑的面容，丹香下意识笑了一下，“小殿下，你知道的，我不会吃药。”

“是呢，但你的旧疾怎么办？”重眠撇撇嘴，看起来有些委屈，“我给小五许了诺，一定会看着你喝下药。”

“把药倒掉，他不会发现的。”丹香盯着重眠的眼睛，莫名觉得喜悦，这种感觉好奇妙，丹香伸出手，用双手捧住了重眠的脸庞。

重眠显然没预料到丹香的动作，小动物般的下意识想后退，丹香左看看又看看，像是在打量一件稀罕物，重眠可不喜欢被这样对待，抬手抓住了丹香的胳膊。

重眠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丹香如实回答，“上次没仔细看，你好像变样子了。”

这是哪来的道理？

乌漆麻黑的屋子里，能看出什么来？

重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丹香什么也看不见。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丹香将额头抵在重眠的额前，闭上了眼睛，“真奇怪，就好像我不认识你了似的。”

“不认识我了？”重眠眨了眨眼睛，丹香的呼吸声惹得人心口发烫，重眠吞咽一下，开口道，“你好，我叫重眠，请问你现在认识我了没有。”

“哈哈，认识，我认得你了，小殿下。”丹香这样说着，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吻印在了重眠的嘴角。

重眠身子一僵，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你是我的本心，你是我的希望，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自己。”丹香喃喃。

这句话看起来不像是对重眠说的，重眠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眉头渐渐蹙起。

后天养出的疑心谨慎此刻折磨着重眠，心中火起，烧心又伤肝，想要追问，却找不到立场和理由，无奈之下，重眠只好攥紧拳头，哑着嗓子道，“我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

“那是我说给自己听的，小殿下。”丹香痴痴笑了，看起来有些薄情。

重眠皱眉看着面前的人，总感觉在追一朵远在天边的云彩。

也许是察觉到不经意间的残忍，丹香捏了捏重眠脸颊上的软肉，轻声道 ，“你该去休息了，别总来找我，我对你来说不重要，你得往前走。”

“前面有什么？”重眠下意识问。

丹香思考了一会，“前面……啊，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你的玄叶。”

是啊，玄叶。

重眠在心中默念，嘴巴里却问出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因为我只是个小人物，命不久矣的药童，不值得让你费心。”丹香胡乱揉了揉重眠鬓边的碎发，笑着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小殿下有小殿下的路。”

这话好残忍，好自私。

既不允许爱他，也不允许恨他。

重眠扣住了丹香手，黑暗中，重眠注视着丹香的面容，淡淡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重眠的想法？

丹香摇头想笑。

茫茫红尘中，丹香只是过客。

如同海面上漂浮的竹筏，随着海浪翻滚，不断向前。

“我知道你的想法。”丹香笃定道。

“你不知道。”重眠反驳。

“我知道。”丹香笑着重复。

“你不知道！”重眠终于忍无可忍，强硬的打断了丹香的话语，这声音格外刺耳，尖锐到丹香皱起了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重眠的反应这样大，古怪的看向重眠，但可惜的是，一片漆黑中，丹香并不能看到重眠的表情。

“云都归云，风都归风。”丹香再次露出笑容，和和气气道，“就像竹门对竹门，朱门对朱门。”

“云都归云，哈，那我归谁？”

“你归你自己。”

重眠攥紧了丹香的手，突然发狠向前扑去，丹香措不及防，整个人向后仰去，脑袋砸在木板上，丹香喊痛，刚要骂人，却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了脸颊。

他哭了？

丹香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是重眠在哭泣。

重眠坐在他的身上，肩膀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怜，丹香想站起来，重眠却压着他，不肯妥协。

豆大的泪珠颗颗落下，重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残忍，既不让我爱你，也不消失在我面前。”重眠哭泣着，声音断断续续的，“你想折磨我吗？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吧，久郎，我的心都要碎了，你还在装糊涂。”

“到底怎样，你才满意？”

这句话重重砸在丹香心头，丹香一怔，呆呆看着前方。

丹香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傲慢，嘴上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但他还是没有放手。

他该否认吗？

他该逃走吗？

面对一份爱时，他的手足无措几乎要溺死他自己。

他该做什么？

他该道歉吗？

丹香嘴唇发白，下意识对重眠道，“你有更好的前途。”

重眠呼吸一滞，哽咽道，“我爱你，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堪吗？”

“不！不是不堪——”

丹香立刻否定，挣扎着要起身，但重眠死死压着他，并不给他任何机会。

“我只是……我只是！”

丹香想辩解，但无形的镣铐已经拘束住了他，他逃不掉，也不可能逃掉。

“如果你的心意和我一样，就爱我吧。”重眠俯下身，将吻落在丹香的脸颊，“我现在就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咱们故事不深刻，求你帮帮我，求你爱我，久郎。”

心跳如鼓，丹香几乎要喘不上气，偏偏始作俑者压着他的心口，喋喋不休的喊着爱。

丹香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也跟着哭泣起来。

长久的压抑早就让丹香崩溃，听到重眠在呼喊爱，他也想说些什么。

“你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被我的身份和手段拖累吗？”

“我不怕！”

“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若是后悔呢？”

“我不后悔！”

“没有指着湖泊叫沧海的道理，你只是一时蒙了心，别犯傻了，云都归云，风都归风。”

“我愿归你！”

重眠擦干了眼泪，一字一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你在意我，只有你会帮我。”

就像初到狼羽时，所有人都困住了重眠，唯独丹香愿意聆听重眠的话语，愿意为重眠留下一条出路。

重眠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不相关，但每次重眠陷入陷阱时，他都会出现。

重眠有什么理由不爱他。

他和重眠是相似的。

他和重眠又是不同的。

“前面的路，远的没边儿，我当然不会回头，但我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

重眠抱住了丹香，缓缓闭上了眼睛，“你在害怕什么呢，我的心意早就告诉你了，你一遍遍的拒绝，我也是会难过的。”

“我的这颗心属于你。”重眠的声音有些沙哑。

丹香的喉结上下滚动，黑暗中，两人的手紧紧相扣，重眠将头埋在丹香的脖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久郎，你一定要等我，在所有事情都终结后，你一定要带我走。”

声音到最后，变得破碎不堪，重眠喘息着，吻上了丹香的喉结，“我不想呆在笼子里……”

重眠闭上了眼睛，格外疲惫，“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订下了约定……如果将来我陷入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幻梦，被困在牢笼中不能离开，你会来解救我。”

丹香抱住了重眠，低声回应道，“当然，当然……”

对以前的重眠来说，狼羽是笼子。

对现在的重眠来说，玄叶是笼子。

他从一个笼子钻进另一个笼子里，迫切的想让丹香像从前那样放纵他，解救他，帮助他……

丹香会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云都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