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很快就过去了,沈晴微又动身回离澈山。
离开之前,宿弥特意叮嘱她要小心周临言。
“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日,可不是凭表面的温文儒雅。”
每每提及周临言,宿弥说话的语气就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仿佛他们认识很久。
沈晴微自然是点头应着。
“不过,若是想救你阿姐,他倒是一枚好棋子。溪琼写的那张方子我扫过一眼,以你的本事,前三味药不算难找。难求的是那两味药——‘青有思’和‘山云泉’。还有……药引。”
说到“药引”二字,宿弥顿了顿,他心里大概已经有答案了。以沈晴微的性子,为了她姐姐,刀山火海都可以在所不惜,放点血又怎么会算是难事?
“西羽国特供的‘青有思’有三株,一株给太后调养身子,一株为圣上炼药,还有一株是赏给周临言了吧?”周临言救驾有功,那株“青有思”是聊表慰藉的赏赐。
宿弥点点头。
“我知道了。宿弥,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青有思”产自西羽国,千年才长一株。即使到了西羽,也不见得能得到一株。偏偏周临言手上就有一株。还真是凑巧。
虽然直觉告诉她,周临言这个人会很危险。但是,为了“青有思”,也是值得的。她会尽力一试。
宿弥没有告诉她“山云泉“究竟是怎样的一味药。她派人打听,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算了,当下还是得到“青有思”比较重要,至少知道了下手的方向,也不至于一头雾水、唔知所措。
周临言。
温润如玉的三殿下。
尔虞我诈中不染一点污泥的三殿下。
他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晴微倒是越来越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到了离澈山,沈晴微就开始思量策略——如何才能说服周临言将宝贵的“青有思”给她呢?
威逼?这属于下下策,胜算不大也就罢了。一个不小心,还会牵连沈家,落得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利诱?这个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这“利”该是什么呢?
俗话说的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那对周临言来说,这场“雪”是什么呢?
储君之位!
众皇子争得头破血流、自相残杀的储君之位!
也是周临言自出生后,就被剥夺资格的储君之位。
一出生,就储君之位无缘。换了哪位皇子,都咽不下这口气吧。同样是九五至尊之子,生母还是身份尊贵之人……这想想都该有怨气啊。
不过,这位三殿下却表现得满不在乎似的。
这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除了周临言他自己,谁也说不清吧。
她在离澈山上修习,并非是以沈晴微的真实身份,而是顶着云然的身份。所以,周临言应该也不知道她背后是沈家。
他想要储君之位,最快获取他信任的方式自然是整一个家族的支持。
可沈晴微不能拿沈家的前途赌。虽然,她对沈家家主心怀怨念,但那个人,确实是她爹。
那要怎样,才能获得周临言信任呢?
终究不过“利益”二字。
那就拿沈晴微最擅长的来交换吧。
沈晴微回到离澈山时,发现女弟子住处格外热闹,一帮面生的人将院子里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沸沸扬扬地,显得这块地比京城的繁华街巷还要热闹。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修习圣地离澈山啊。
“别吵了,还让不让人休息啊!”二楼房间的窗子被推开,一位未施粉黛、披头散发的女子探出头,对着底下沸反盈天的人群大喊。显然是因为清梦被搅乱,心有怨气。
“许羽烟,青天白日你做什么黄粱美梦?只知游手好闲,吃吃睡睡,难怪都说你和你哥哥是云泥之别!”人群正中,被簇拥着的女子毫不留情地反驳,话中饱含嘲讽之意。
许羽烟。
沈晴微听说过她。许家二小姐,性情暴躁,脾气阴晴不定。
而她的哥哥,却是京城中被人赞不绝口的才子,写得一手好诗。便是宫中最擅长写诗的太子太师都对许家大公子赞不绝口。
有哥哥这么耀眼的光环在,众人本是对许羽烟充满期待的,猜想她会同许家大公子一般才气斐然、文韬武略。
许羽烟年少时的确不负众望,于作画一事颇有天赋。七岁时就画出了一副名震京城的佳作。此后几年,她杰作不断,颇得太后赞赏。据说,她曾为太后作画,得了不少赏赐。
那时许家是多风光啊!许大人儿女双全,一个赋诗,一个作画,夸赞之音纷至沓来,连带着许家那块牌匾都熠熠生辉。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便令人唏嘘了。许羽烟十四岁那年,画室走水,她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从此她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而且,她再也没有提起画笔过。
但此事众说纷纭,大家猜测背后一定不简单。区区一次意外失火,怎么会让一个爱作画之人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要知道,许羽烟从前为了画好画,可以翻山越岭,只为笔下的一株草;可以连着一整天不吃不喝,只为了将手上的画画完。甚至,大病初愈,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画室拿起画笔。
她爱作画的程度,已经不是区区“着迷”二字可以形容了,甚至到达了痴狂的程度。仿佛作画就是她的全部。
只是,画室被烧后,她确确实实,不愿意再提起画笔了。“画”字从此成为禁忌,身边人都不敢再主动在她面前提及,唯恐触了她的逆鳞。
“孟菱笙,长点脑子吧!你爹让你来离澈山,可不是为了出这些毫无意义的风头!”面对孟菱笙的刻意挑衅,许羽烟竟然没有发狂,而是不屑地打量着人群中“众星拱月”般的孟菱笙。眉毛不屑地挑起,满脸嗤之以鼻。
也不知是“长点脑子”这句还是“出风头”那句话起了作用,孟菱笙竟然真的愣了片刻。
“你!”想了半天,她也只挤出这一个字。
她回过头对周围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凑热闹的人竟然就真的散了。
沈晴微倒是有点佩服许羽烟。
她靠着身旁一棵树,津津有味看着眼前这出热闹的戏,忍不住对许羽烟投去一丝赞赏的目光。没想到,就在此时,许羽烟的目光忽然落在自己身上,与沈晴微对视了一眼。还好,她没说什么,就关上了窗。
闹剧结束,众人散场。
沈晴微回到了房间,放下了行李,开始盘算着接近周临言。
她的筹码,她的底牌,是她从宿弥那学到的本事。
周临言看似与世无争,但是怎么可能呢?与世无争的皇子,要么是真的废物,要么就被栽赃被陷害,落得个罢黜流放的下场。
就算他真的对储君之位不感兴趣,沈晴微也不会相信,他会甘心做一个胸无城府、手无实权的纨绔。
命运不公,总该有些怨恨吧。
一无所有,总该有些**吧。
那就是她准备说服他的突破口——自然,不会明说。
谁会拒绝一条唯自己马首是瞻的狗呢?即便是周临言,也需要有人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沈晴微心里已经又了小算盘。
先刻意接近,降低他的戒心,再徐徐图之,表明忠心,让他卸下伪装。
只是,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沈晴微不敢大意,必须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时候差不多,她该出门去好好观察观察这位三殿下的习惯了——当然是在暗处偷偷摸摸观察。他会武功,戒备心强,可是她也本事不小啊。
若是直接到男弟子的住处,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这实属下下下策。
可她对这位三殿下的喜好习惯又毫不知情,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会出现在哪里,做什么事情。
其实,她大可以等明日再行动。明日弟子们都会去明心堂听课,等散学后跟着他,总能知道些蛛丝马迹。
可是,她等不及了——阿姐的身子拖不得,越早行动,就越有可能早点拿到“青有思”,阿姐就多一线生机。
而且,即便春光烂漫,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现在的沈晴微,已经不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享受惬意时光了。
压在她肩上的担子,也不允许她悠悠闲闲地做那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
再快一点吧,沈晴微,再走得快一些。
再过六个月,就是阿姐的十八岁生辰了。
沈晴微还是出门去了,探探口风。即便不能正巧“偶遇”周临言,能碰上个一两个知情人也是好的。多点消息多条路嘛。
然而事实表明,是她低估了三殿下的受欢迎程度。
就在广场的东南角,有几位弟子摆起了小摊,光明正大地贩卖这位殿下的喜好。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
沈晴微本以为卖的是什么稀罕玩意。走近一看才知道,卖的是这位“三殿下”。
不,确切地说,卖的是这位三殿下的“喜好”。
二两银子换一个消息。
坐地起价。
沈晴微哭笑不得。
周临言还在离澈山呢。这帮人就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也不怕得罪他。
不过,也是哦,这位三殿下素来“与人为善”,即便是发现了,至多只是说教一番,让他们下次别再这样了。
也许是看准了这一点,这几个人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们或许没想过要做长久生意,就骗骗人,大赚一笔就够了。毕竟,在摊子前排队的人数不胜数。男的女的都有,或许都是想要讨好三殿下的人。
至于这儿卖的消息是真是假,买家不认识周临言,也自然无从证明,无从怀疑了。
这几个做生意的人,还是有几分头脑。
不过,沈晴微不相信他们手上的消息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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