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坐在那里，看着叶素素。

这样慌张的她真陌生。

她好像总是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又连个招呼都不打，离开。

叶素素看到莫问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桌上都是罩着的菜，有些庆幸：

幸好自己回来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你下班了，这么早。”

莫问答：“已经七点。”

男人冰冷的脸上不显喜怒，气势威严。

他在家里都跟开会似的。

叶素素心里腹诽。

叶素素笑着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掀起罩在饭菜上的盘子：

“你平时九点都不一定回来。”

莫问有些惊讶，又有些讽刺。她也知道？动不动就夜不归宿的是谁？

叶素素似乎也看出了他脸上淡淡的嘲讽，不说话了。

她穿得仍是中午的衣服，西装小外套，衬她笔挺身材。

她体态好，身材又高挑，手长脚长，若不学医，也可进演艺圈。

莫问这么想，是因为知道她小时候做过演员梦。

他为她一句话，买下了业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只等她出道，却听她与母亲决裂，上了医学院。

她的想法像风，一阵一阵，不可捉摸。

他迷恋着风，明知她不会为他停留。

叶素素去厨房拿筷子，走到他身边，放下。

她素白的指尖停留在莫问眼前，无言的诱惑。

莫问忽然攥住她手腕，细瘦。

指腹轻轻摩挲，透过薄薄一层皮肤似乎可按到她血管，感到她加快的脉搏。

“素素，你这次又玩什么花招？”

莫问的指腹暧昧的摩挲着她的手腕，冰冷的话却从薄唇中吐出。

他黑眸极浅，在灯光下似琉璃。

叶素素沉默，半晌，才磕磕绊绊：“莫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莫问下意识的冷哼一声。

叶素素低头看他，只见他面冷如玉，眉头皱紧，让她想伸手抚平。

“素素，你整天想一出是一出，我忍，可你说这种话，是怕我栽得还不够狠，不够深？”

叶素素五指紧扣，指甲嵌入掌心，道：“不是这样，我后悔了。”

“后悔？”

莫问声音抬高，他猛地把她拽进怀里，右手捏住她下巴，狠狠抬起，望进她眼中，想要看看那无辜的眼睛后又藏了什么谎言。

结婚几年，她戏弄他成瘾。

光对他冷漠还不够，她同他玩若即若离的爱情游戏，得劲了就说几句甜言蜜语，过两天又将他冷在一边。

他知道她是想方设法的报复他，因他娶她时违背了她的意愿，而她嫁他是对家族的无奈妥协。

她在别处受了气，总要在他身上讨回来。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时他太想要她，采取了错误的手段，惹她恨他，但他不后悔，因为若非如此，她恐怕不会多看他一眼。

她身边总有许多男人。

叶素素好像知道，他爱得越深，伤得越重。

她不完全冷落他，她给他温暖，又让他知道，那不过是谎言。

她用这种法子，报复他。

叶素素看着莫问俊美的脸，黑眸锁着浓重的怒意，他是真的生气了。

气她不爱他还不够，还要用虚假的情意折磨他。

叶素素无法，她知道自己差劲。

活成个什么样子，自己懦弱，却把错误全怪在他身上，怪他向叶家求婚，怪他不顾她的意愿……

内心深处，叶素素其实知道，她嫉妒莫问，又觉自卑。

她是听他故事长大的。

比自己起点低的人，却凭着努力，一步步登上高峰，反观自己，怨恨家庭束缚又无法摆脱，兜兜转转事业没有景色，所谓理想不过是用来取悦自我的空谈。

他向她求婚，母亲喜形于色，说她这样的女人竟也有人要，还是顶优秀的男人。

她愤怒又不解。

他那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得？偏偏脑子坏了，要娶她。

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于她，却是拒绝不了的荣宠。

新婚之夜，她终于找到他的把柄，他爱她，这是她掌握的唯一的权利。

她便死抓着这个权利，折磨他，其实何尝不是在他身上，发泄对自己的不满。

“莫问，我是个很差劲的女人，你为什么要娶我？”叶素素低声问。

莫问揽着她腰，眼光锋利：“我也没好到哪里去，罔顾你的意愿，娶了你，遭你报复，也是应该。”

叶素素急忙说：“不是这样的，”她坦诚，“我很崇拜你。”

“你太厉害了，是我们高攀不上的人，我每回听他们讲你都装作不屑，其实我羡慕你、甚至嫉妒你，”

叶素素自嘲一笑，“不，我甚至连嫉妒都只能偷偷的，他们知道后会笑我。我怎么能和你比？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天生就是要嫁人的，要那么优秀，有什么用？我试图逃离，可终究没有你的勇气，也没有你的才华，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你是有不对。可我拿你的感情折磨你，完全跌出了过去的底线，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我只是想看到你狼狈，想证明，你也不是完人……”

莫问撇开头，不愿去看她，她亮晶晶的眼眸像是要把他吸进去：“那你该满意了，看我为你一句话，什么都不顾……”

叶素素说：“你从来不说爱我。”

莫问回头，语气冰冷：“你还要拿这个问我？”

叶素素委屈：“就是这样，你凶。”

“叶小姐，我就该包容你，对你的一切需求说‘是’，对么？”

他是真不爽了，竟称呼她“叶小姐”。

结婚多年，他极少真正生气，只有气急了，才会沉着脸，冷冰冰又礼貌的叫她“叶小姐”。

“我不会再用‘它’来伤你了……”

叶素素靠在他肩上，把脑袋埋进他的肩窝，呼吸着他的味道，闷闷的说。

莫问许久没反应，终是叹了口气，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起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这就是他妥协了。

这个在外人面前从来强势的男人，却为了她一次次后退，叶素素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两人安静吃饭。

莫问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叶素素也有这个习惯，这点倒是合拍。

吃完饭后，叶素素收拾餐桌，就看到莫问要上楼，她急忙叫住他：“不是说好要去散步？”

莫问站在楼梯上，转身，目光淡淡：“抱歉，没想到你还记得。”

他明明只是在平淡的陈述，叶素素却觉得心口被狠狠的扎了一下。

原来，他的一句话，也能伤害到她。

伤害一个人，从来靠的不是言辞尖锐，而是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叶素素把碗放进消毒柜后，擦干净手，解下围裙，来到客厅。

莫问正坐在沙发上，平板电脑放在大腿，他神色专注着看着屏幕，侧脸被白光映得冷漠。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合上电脑，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走吗？”

叶素素走到他身前，仰头看他，她没穿高跟鞋，他就显得比往日还高。

他的影子笼罩着她，黑色的眸子看似无情，却只会为她一个人停留。

“莫总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好看？”

她用指尖在虚空中描摹他面孔的轮廓，眼睛盯着他淡漠的眼眸。

“在你眼中？”

叶素素笑了：“在很多人眼中。”

你有很多选择，但你却选了我。

为什么，叶素素至今仍然不知。

两人在小区里散步，因为是高级小区，所以很安静，人也少。

叶素素走在右侧，莫问走在左侧，他习惯走在靠外的一侧，呈保护的姿态。

只不知是只对叶素素一个人如此，还是对其他女人也同样。

在朦胧的月光下，莫问的脸显得神秘，就算已经结婚多年，但叶素素从来不了解他，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想要的未来……

“你之前是心脏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最近太忙。”

叶素素偏头看他，他脸上没有表情，拒人千里：“忙也不能忽略了健康管理，我知道你不愿我说你，但是你至少得保证晚上十二点前上床，忌熬夜忌烟酒忌辛辣，还有周末要抽空去运动……”

他停下脚步，逆着光回头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叶素素愣了。

她老公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以前她对他只有重话的时候，他一句不反驳，怎么现在关心他，反倒冷着脸不识好意。

叶素素有点生气：“话多也只是对你。”

莫问看她良久，忽然笑了，低垂的眼眸里盛满星光：“你总能逗我笑。”

叶素素忍不住踮起脚尖，想要看他更仔细一点，闻言哭笑不得：“我的话里有什么搞笑的吗？”

莫问轻轻摇头，任由女人一点点靠近他，双手绕到她背后揽住她的肩。

她真瘦。

两片蝴蝶骨突出，像翩翩欲飞的蝴蝶：

“不是你的话，是你。”

他把她按在怀里，在月光下，肆意亲吻。

像是多年来无法宣泄的情意，都被他倾注在那一吻中。

他们不是没接过吻。

可这是第一次，无关应付、无关旁人、无关情/欲，甚至无关月色。

只是他想吻她，她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