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鹭村。
“谁知道她跑哪儿去了,被六爷看上也是她的福分,管这么多,你是不是想替她?”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扯着嗓子嚷嚷,“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儿,黄花都枯啦,还想着被凤凰眷顾栖木呐?哎呦,笑死大爷我啦,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旁边有小厮谄媚地递上一杯茶盏,笑眯眯转动狡黠油滑的眼珠,看到对面那位公子时,断然换了脸色,也啐了一口,道:“我不是让你赶紧滚吗?怎么还在这儿碍大伙的眼!”
“……在下觉得,你们这样,真的不好。一点都不好。”这位公子丝毫没有被众人嫌恶的窘迫感,反而蹙起眉,十分认真地与对方开始讲道理,“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人生陌客而已,能相遇本是不易,又何苦这么为难他人呢?”
小厮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跳起脚:“……你闭嘴吧!你这个,这个不知廉耻,好活不如赖死着,只知白吃百家饭的乞讨文馊人,就该被我家公子乱棍打死!!”
那位公子本想纠正一下下那句错语,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不是“好活不如赖死者”,但是,还是自己放了个台阶,摇摇头,叹道:“此言差矣啊。”
他并未退缩,反而更进一步。神色真诚相待,倒让自始至终都作恶多端,多年来仍是一派纨绔子弟作风的贺兰不知所言了。
青衣公子双唇微启,还待说些什么,便见一行人穿茂密竹林闲闲走来。只见,为首男子,一袭桃衣翩跹姿绝,眉眼如山泉打磨,温柔且明净,乍一初见,却是从心坎里真真儿地,将心绪温软下来。
青衣公子抬手,想去替他拨离那探出些许,且杂乱无章的辛夷花枝,被对方同样动作拦下,笑意盎然:“公子好。”
举手投足间,尽是揽不尽的芳华绝代。
青衣公子感觉自己之前的郁郁不得志,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壮志难酬,抱负无奈的多重感怀,在此时得到了驱散。得到了希望,得到了重振旗鼓的力量。
于是,他立马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躬身一笑。
“在下名唤公子棋,”青衣公子作揖,不自觉缓了语气,“有幸相识,也是缘分。不知这位公子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柳垂泽淡笑道:“自然是来寻人的。”
青衣公子又对其余二人行礼,道:“不如公子将要寻之人姓名告知于我,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劳烦你了,但不用了,”柳垂泽眯了眸,目光在对面二人之间流连游走,良久,意义不明笑了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城巡处处长,贺兰贺公子吧。”
温琢玉眨眨眼,低声同柳玉说着悄悄话:“名字那么人模狗样的,”打量一番,嫌弃地蹙起了眉,“怎么人能长成这样。丑得吓到我。好恐怖呀。”
柳玉:“……”
以貌取人不好吧。他刚要反驳几句,就听那位荷兰贺公子走出一步,大腹便便,穿紫戴红,庸俗至极。端得一副油嘴滑舌,看眼色行事的小气模样,色眯眯观看柳垂泽半天了,才搓手道:“哎呦。我怎么不知道咱们云鹭村,竟还有这等姿色的美人呢?真是瞎了眼了。三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三章自是他的小厮了。他依言辨认起来,半晌,嗫嚅不语,纠结地道:“公子。我看这人。不像是云鹭村的,看着装扮倒像是非富即贵,不会真是哪位贵人吧……”
贺兰也安分了些,道:“这人我可没见过……”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阵阵哀嚎嘶吼,以及,锅碗瓢盆被扔到地上,接连破碎的巨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柳垂泽与二人默然对视片刻,随即快步寻了过去,弄花拨柳过后,场景一目了然,分外清晰。
秋微跪坐于地,周身皆是破裂的农家器具,以及那早已沾惹灰尘无法再食用的白面粗米。她翠绿衣摆黏着发黑臭水,低垂这头,隐隐啜泣,好不可怜。
紧随其后的贺兰主仆二人脸色骤变,互相心照不宣,暗地递换目光,无声无息偷偷溜了。
动静不大,众人关心秋微情况,自然也没人发觉。
柳垂泽迅速闪身过去,在对方一掌劈下时迅速握住其手腕。看了一眼,皱眉,道:“有话好说。”
“你是谁?”攻势被阻,不免焦躁。瞪眼以对道,“你拦我做甚?!”
柳垂泽温良一笑:“我不拦着你,莫非是要等你将这一掌,实实在在打下去吗?”
那人气得胡须倒翘:“这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柳垂泽道:“自然同我有关。”
“你出手教训下属,我不管。但你殴打平民百姓,我就得管,”柳垂泽稍一用力,对人刚扯起嗓子哀嚎一半,又被柳玉抓住衣领摔到地上了。他顿了顿,道,“除非你将其中缘由告知于我,否则你这只手,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啦。”
柳玉退开,嫌恶地道:“一股馊味。”
“那是你养尊处优惯了呀,”温琢玉笑眯眯,“这种味道,你在大街上随便走一圈儿,都能闻到的。”
公子棋目瞪口呆,看了看这几人,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神色痛苦的地主,惊诧道:“公子……居然是会武的吗?”
“会武谈不上,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柳垂泽令柳玉钳制住那小厮,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日我来也是受人之托。碰到各位也只能说是恰巧,却不料一来便目睹如此行径,他人冷眼旁观,属实是令柳某不得不换另一种目光来看待各位了。”
柳垂泽淡笑道:“想来你此趟前来,大抵是奉城巡处那边的命令,来带走秋姑娘的吧。”
“只不过恐怕要教你那位失望了。”
来不及过多纠缠,他也不愿与其过多纠缠。抬手一挥,示意柳玉将二人带下绑实,口中皆以布团封口。如此解决完后事,柳垂泽这才重新换上真心的笑,弯腰把秋微扶起,语气不免尽量温柔起来:“秋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秋微揉着腰,轻声道,“只是倒地途中不慎磕碰到了而已,无碍。回头擦些药即可。”
柳垂泽摇了摇头。
温琢玉懂了。从荷包里取出一只白玉瓶,递给秋微,道:“也不是什么上等的药。不过,效果挺好的。应该能帮你缓解疼痛。好得快点。”
秋微轻咬下唇,抬头正对温琢玉外露的那双含情眼,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多谢大人。”
“这里不安全,在此案告破前,秋姑娘最好还是另寻住所先躲避一阵,”公子棋踮着脚尖儿转圈圈,边转边道,“不如暂且先住我那儿吧?虽说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总比目前好。”
秋微悻悻地睁开一双漂亮的杏眼,道:“公子。你是个好人。”
公子棋笑着挥手:“哪里哪里,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坏得很。”
秋微:“你是个好人。”
公子棋乐了,道:“哎。行行行,好好好。你说我是好人我便是吧。难得有人这么觉得,怪开心的。”
“那既是如此,秋姑娘便麻烦你照顾了,”柳垂泽道,“等这件事彻底过去后,柳某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公子棋又在笑,道:“好。那我可记住了。你可不许耍赖。”
柳垂泽笑了:“那是自然。”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杭州一入夜渐微凉,青石板街道雾气稀薄,缭绕不止,将所有欢声笑语与烟火人间笼罩其间。花灯晕斑,美食清甜香气四溢,任风飘荡,深深地把饥肠辘辘的温琢玉给勾去了魂。
柳玉警惕地护住荷包,用手掌捂着。见此人未有乐于助人的想法,温琢玉随机应变,立马开开心心去叨扰柳垂泽了。
柳垂泽被强行拽着,拉到一个摊子旁。火红浑圆的山楂被竹签串好,淋浇上一层薄薄的糖衣,泛动着剔透又明亮的光泽。就这一眼,温琢玉已经心驰神往,垂.涎.欲滴,笃定要了。
“给我买个吧,”温琢玉侧头,露出点讨巧的姿态,“好不好?”
柳垂泽太了解他了,慢慢道:“只想吃这个吗?”
温琢玉两眼放光,很是期待:“还能买别的吗?”
柳垂泽安然浅笑,残忍拒绝:“你想多了。”
温琢玉蹙眉,捂心口,泫然欲泣:“你怎么可以这样呀。好坏。”
柳玉:“……”
他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感官不明了。
买好需要的物什,三人正每人一串甜食,悠悠然闲逛在街市上。一会儿百灯璀璨,小赏一番。一会儿杂玩戏耍层出不穷,花样百出,又要被温琢玉拉着挤进人流里去,不把表演看完誓不罢休。为了防止再被扯东扯西,在看完滚花灯时,柳垂泽欣然表示这天夜已晚,是否该回去了,明日再来也不迟。
温琢玉玩心正盛,自然不愿打道回府,被柳玉推了一把,随后直接被扛出街市,拐进一条暗巷里。
温琢玉被放下时正怒火攻心,开口便是一顿骂:“你们这样真的很不好!”
“那下次把你打晕后再扛走?”柳玉黑着脸,道,“不过。估计下次,你不可能再与我们一同办事了。”
这话可惹恼他了。道:“小孩做派!”
柳玉横眉冷对:“痴人说梦。”
柳垂泽扶额头疼:“给我闭嘴。”
“……”温琢玉跺脚,当即叫嚷,“……小柳你看他!”
柳垂泽揉额动作一顿,随即,蓦然压低声音道:“别看了。有人。”
温琢玉霎时变了脸色,左右扫视,嘀咕道:“怎么又有人?”
“……”柳垂泽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琢玉:“……”
温琢玉悄悄往他身边靠,道:“好吓人哦,你为何要这么看我。”
柳垂泽又这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夜晚凉风吹彻,一朵精致小巧的海棠花悄然而至,落在他的发间。苦香随之飘扬,他薄唇微启,方要说话。
柳玉冷声道:“他们来了。”
恶寒月色,朦胧且清明。映亮暗巷一片如墨般的昏暗。人影迅驰,聚来又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人围入其间,堵塞三合院每道出入口,水泄不通。
刀光火石间,柳垂泽抬掌蓄一记暴击,击飞几人,见人数不减反增,鱼贯而入,大有打之不尽,杀之不绝的趋势。这样下去万万不可,若是体力耗尽,那便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刺骨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三人指尖泛凉,额间却反之淌着几缕汗水。
温琢玉见势拧去那不怀好意探向面纱的那只手,眼神骤变,将人推开,迅速抱着柳垂泽跌至一边,与那致命一剑险险擦过。
躲得匆忙,二人双双撞到石墙,温琢玉原本就是从后背护着,这下如何也无法再躲过去了。脊背狠狠被刮擦一道,痛感激进,刺激得他情不自禁闷哼一声,随即咽下肚子。
柳玉在远处斩杀一波,空隙间连忙回首看一眼,发觉没什么大碍,又咬牙扭过头去挥剑落下,浴血奋战。
“我没事,”温琢玉偏过头,将柳垂泽扶稳,哑声道,“方才混战中,我发现他们衣袍都绣有图案,应该是指定的人派遣的。”
精疲力竭中,柳垂泽努力分神去回忆,道:“八翅蝶?”
“不是,”温琢玉吞下涌入喉间的那口热血,气若游丝地道,“……是红梅。”
红梅?
柳垂泽错愕瞬息,随后看他实在虚弱,只得暂时忽略这些。抬掌覆上他后腰,垂眸道:“你还能打吗?”
血流如注,温琢玉再也吞不下去了。唇边流下一丝血色,如红梅在白雪间绽放。
纵使创巨痛深,但还不到提不起剑的程度。而且目前也不可示弱。温琢玉这下是真的开怀一笑,抬手挠了挠柳垂泽颈窝,道:“这么担心我吗……御史哥哥。”
柳垂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文里的他的确刚处及冠便被剥职骂名,如此说来,他的确是要比自己年龄小。那唤自己一声哥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余光刀剑乱舞,人影接踵而来,柳垂泽干脆利落,劈掌而下,数人应声倒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垂泽原本干净清雅的衣袍染上点点雪珠,浸湿大片,桃粉与梅红互相依偎,殊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隐约中,他捕捉到几句话。但很轻,非常不真切,怕是听错的。
“杀干净,那粉衣的……”
“三个,一个都别剩,”黑影展臂,刺刀见红。柳垂泽来不及顾上自己破裂的那道深痕,揽住温琢玉侧身避开,夺过他的剑,咬牙愤然刺入对方骨肉。
“没完没了的,”温琢玉艰难吐出一口血,喃喃细语,“赶紧让柳玉走,不然,我们三就……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柳垂泽抬目望去,罕见地让他发现,柳玉身形稍显弯曲,不似往日挺拔。想来也是真的撑不住了。当下弃杀果决,提声朝柳玉喊道:“柳玉,你先走!”
柳玉惊异回身,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柳垂泽冷静道:“去叫救兵。这里我们可以应付。你若再不走,日后陛下归京……或者柳清进宫,到时只能听到你我死于非命的消息了。”
话音未落,柳玉目光陡然一凛,横剑斩去数十人。随后仰头纵身轻盈一跃,翻上墙檐,没机会回过头回应什么,便被百人围簇,动弹不得。柳垂泽心底难得骂了句粗鄙之语,腕部凝力,掷去细剑替他扫清阻碍,耽误不得,柳玉咬牙将手中银剑留下,落在温琢玉脚边,便逆风而行,勉强逃脱。
温琢玉哑然失笑:“你真会唬人。”
“我何时唬人过了,”柳垂泽抽出袖中银鞭,带着他靠回墙根,“他们人多,如今又占有上风,一时想要破境难比登天。便只好慢慢磨耗着了,先保命要紧。”
温琢玉听了,闭眼轻笑:“所以,是要躲了嘛。”
柳垂泽眸色深敛:“就怕你没力气。”
“你别小看我呀,”温琢玉支撑着,缓缓起身,喘了几口气,弯眼笑起来,道,“我没你想的那般弱。我可是很厉害的。”
来晚了来晚了。我收藏又掉了好几个。本来就少,现在更少了。。
然后云鹭村的线,大概五六章的样子。有关小墨出征的剧情会在这个案子过后续接上。大概八章到十二章滴样子。而且接近期末,最近就只好存稿,暂时先不发惹ヘ(_ _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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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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