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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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早知世间之事阴差阳错都是常态,可是此时沈辞年还是罕见的陷入了沉默,周观并不清楚主子的一反常态,只当是公子派他去查的那位姑娘身份有什么问题,至于旁的事情他更是想都没有想,毕竟这么多年来,公子一直都是不近女色,现在却是要他去查探一位姑娘的身份,其中定然是另有隐情,此时在书房中公子没有开口说话,周观自然也是不敢出声。
半响过后,沈辞年忽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慨命运的阴差阳错和造化弄人,他没说什么话,只是摆了摆手便让周观离开了,同时吩咐周观再去给寻芳阁的那位姑娘多送一些钱财傍身,他这些日子有些忙碌,过几日再去看她。
伴随着一道吱嘎的木门声响,推开的木门被再次阖上,书房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沈辞年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平静的视线落在打探的消息上,眼底划过些许晦涩的暗芒,此时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了,虽说夏天的白日向来是有些长的,屋外天色还有些发亮,只是屋内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了,书房内也点燃了烛火,书案上放着一盏烛台,橘红色的火苗有如麦穗一般跳跃摇曳,在红木书案上留下些许斑驳,视线落在了那跳跃的幽火之上,一瞬间,他的思绪似乎是重新回到了八年前。
那个时候陛下已经二十岁了,姒玉玄模样生得眉眼清冷、五官精致,身形颀长,虽然不过是弱冠的年纪,可到底是十八岁就登基的少年天子,虽说只是精致的眉眼间有了几分青年的影子,可是他身上的气势却远非常人所能比的,况且其实陛下自幼在宫中的日子并不算是好过,毕竟皇后与贵妃关系向来不睦,且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陛下便厌弃了贵妃,连带着对贵妃九死一生留下来的孩子也都冷淡了许多,宫中又惯常是看人下菜碟、欺上瞒下的地方,陛下早些时候的日子并不算是好过。
况且在他之上,还有一位处处得先皇帝喜爱的太子姒毓,名字有钟灵毓秀之意,足以窥见先帝对这位太子的满意,太子姒毓为人温和、处处都好,只是可惜身体病弱,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名为姒清瑜,陛下姒玉玄登基之后,似乎是真的放下了那些前尘恩怨,亲自给这个孩子去了名字,并且一出生就封了晋王。
可惜,明眼人都知道没有。
晋王的封地是在南面颖水,苦寒之地,刚刚满月的孩子就被奶娘抱着去了封地,这么多年一直都未能再回京城,他的生母也早早就改嫁了,若非是他的生母母族还算是有些名望,只怕生产的时候就会一尸两命了,只是可惜那可怜的太子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却没能看上一眼。
先太子死后不过半年,陛下姒玉玄便给太子妃赐了婚,新婚不久,太子妃便怀有了身孕,十月后诞下麟儿,听说她待那新出生的孩子如珠似宝,恐怕早就忘了那在南面颖水苦寒之地的晋王了。
世家之间利益高于一切,在必要的时候,一切都可以让步,牺牲一个小小的先太子妃不算是什么事情,虽然夺走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可后来不是又换给了她新的丈夫和孩子吗?
谢虞之对上一代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是他也知道从前姑姑是不得宠的皇后,而当今陛下的生母是得宠的贵妃娘娘,皇后与贵妃素来不对付,就连皇后的死与贵妃娘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父亲沈瑜是皇后的兄长,自然是不会对贵妃有什么好脸色,可惜时间犹如皑皑白雪倾覆而下,这些年来父亲不还是放下了那些陈年恩怨,早在他年岁尚小的时候就让他陪在陛下身边,这些年沈辞年与陛下的关系也越发密切了。
其实贵妃的母家正是京城柳家,只是不知为何柳家家主柳相肆多年一直未有所出,将来这偌大的柳家也没个继承人,不过正是因为无所出的缘故,柳相肆这些年对陛下很是忠心耿耿,只是他这个舅舅的年岁越来越大了,陛下也需要在京城培养一些新的心腹了。
其实当年的折玉案另有隐情,当年的那本史书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血迹,那时候不过是弱冠之年的陛下坐在书案前,他翻看着那些朝臣递上来的折子,精致华贵的眉眼间显得有些阴骘,仿佛是有些化不开的霜雪落在了皑皑松柏之上,姒玉玄回想着朝臣们的那些进言,忽而冷笑一声,侧首看向了一旁已经有了些许少年模样的沈辞年,语气中是藏不住地厌恶,“你瞧瞧,这些朝臣们一个个都在劝朕去将那个小杂|种接回来,沈辞年,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闻言,沈辞年此时他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先太子其实是他的表兄,晋王其实才不过一岁,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娘,其实也可怜的很,算起来他也算是那孩子的叔叔,只是可惜那孩子注定是活不长了。
见他没有说话,姒玉玄心中的怒火更甚,他直接一把掀翻了书案上的折子,噼里啪啦满案折子有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一片白茫茫之间,少年天子的眉宇间更显冷冽,他再次语气冷然开口道:“玉卿,你看看这些人居然敢在朕头上动土,是愈发不将朕这个陛下放在眼中了……”
先太子姒毓的身体一惯不太好,沈瑜每每将沈辞年送到宫中去陪在表兄身边,其实算起来,沈辞年待在皇子姒玉玄身边要更久一些,此时沈辞年也隐隐猜到了陛下或许要做一些什么事情了,先太子宅心仁厚,朝中许多大臣都受过他的恩惠,尤其是那些文臣,尤为推崇姒毓,先前登基的时候根基不稳,陛下姒玉玄也只能忍让一二,可是此时陛下都已经登基快两年了,自然不会再为了那兄友弟恭的好名声而委屈自己。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任何雷霆之怒都需要一个发作的借口,而陛下则是选择了一本史书。
姒玉玄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他是陛下、是九五之尊,他不应该为了任何人而委屈自己,从前当皇子的时候便是爹不疼娘不爱,宫人肆意欺凌,他现在是陛下了,他不允许任何人再这样对待他,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那本有些崭新的史书,纸页如同白蝴蝶那样翩跹而过,很快,陛下的动作停住了,他白皙若玉的右手指尖落在了一处书页上,清冷华贵的眉宇间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浅浅的笑意就像是霁雪之后的雨过天晴,可惜,沈辞年知道这不过是个短暂的开始,这京城的天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全然变了。
“玉卿,朕找到了。”
姒玉玄拿起了书案上的刻刀,正要刺破自己指尖的时候,一旁沉默许久的沈辞年忽然将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陛下千金之躯怎能受伤,这样的事情还是臣来吧。”
听闻此话,姒玉玄冰冷如霜的眉眼间似乎有了片刻的微怔,紧接着他就笑了,清冷华贵的眉宇间笑意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好玉卿,先不着急,之后你再去替朕办另一件事情吧。”
这件血腥的杀戮便由他的鲜血开始吧,用殷红鲜血彻底洗干净这朝堂。
此后他要朝堂上无人再敢提起先太子的名讳,他才不会容许那个小杂|种回京。
多年的亏欠,他都要从那个小杂|种身上一点点讨回来。
一滴殷红的鲜血坠落,在史书上落下一点斑驳,“玉”字仿佛是成了一枚隔雾观花的琥珀,再后来便是惊骇朝野的折玉案。
再后来,沈辞年知道了陛下要他替他办的另一件事情是什么了——抄家。
初冬之时,沫雪纷飞,那天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沈辞年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袍冷眼旁观着眼前的混乱,哭啼声久久不绝,他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清冷如玉石一般的小郎君,偏生却干着杀人的事情。
清平一年,京城的风雪很大,可无边风雪却掩埋不尽殷红鲜血。
那一年,有许多人家破人亡。
那一年,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
烛光摇曳不停,思绪渐渐归拢,沈辞年的视线落在了那片摇曳不停的幽火之上,他垂眸视线再度落到了那片薄薄的纸张之上,短短几行字却是顾姑娘八年的日子,一个姑娘最天真烂漫的年华竟然是在教坊司和青楼那样的地方度过的,他忽然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脸,半响后,也只能低低叹了口气,随后将这张纸叠了起来用烛火焚烧干净了。
那年抄家的时候,喧闹声和哭啼声久久不散,那她呢,她是否也藏在人群中哭泣?
命运二字还真是反复无常,造化弄人素来都是如此。
上一章末尾人物关系有所修改,一切以本章为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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