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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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席卷了纸张的一角，随即薄薄的一张纸就彻底化为了灰烬，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缘故，他的指尖似乎感知到了一股烈火灼烧的疼痛感，可是等到他定睛往指尖上一看的时候却又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大抵是心中有所愧疚吧，当年的事情他实在是有所愧疚，不过愧疚归愧疚，朝堂争斗便是如此，有的是人在牺牲，皇权之下总是鲜血淋漓。

后来陛下二十二岁的时候，清平三年，那一年陛下大赦天下，教坊司中许多官员子女都得到了释放，其中一些流放的罪臣也重新回到了京城，虽说是日子不能像从前为官那样大富大贵，可到底是一家团聚过上平静的日子了，也不用在宁古塔那样的远寒之地受苦了。

当然或许会对入了教坊司的女儿心存芥蒂，但是他听闻顾家夫妇二人对唯一的嫡女很是宠爱，抄家的那日知晓女儿要没入教坊司为妓的时候两人都哭了很久，难道也会为了名节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不让女儿归家？

想到此，沈辞年的眉心微微蹙起，那一年实在是有太多的官员流放抄家了，他也从一开始的不忍到最后的彻底麻木，向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文官整日里没能上场杀敌不说，先太子都已经死了，这些人竟是还整日里提起先太子的美名，这不是自己的找死吗，陛下能容忍至今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若不是有他在一旁的劝说，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株连九族，现在只是抄家流放就已经算是死里逃生了。

宁古塔那样的苦寒之地，也好让寒冽的北风将这些人的脑子吹得清醒一些。

若还是个拎不清的，流放路上死几个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人都是惯常虚伪自私的，若不是此时阴差阳错与那顾姑娘有了交集，只怕他根本就不会想起来七品翰林编修一家人来，如今感慨颇多也只不过是在感慨命运的造化弄人，他十四岁在朝堂上弄权了，到如今八年来背地里早就替陛下办了许多杀人的事情了。

当年陛下选择以顾览为动怒的由头也并非心血来潮，顾览虽是顾家庶子可一直不得宠，这样的人便是死了也没什么，顾家主家根本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动用权势，在朝为官无用便是该死，能成为陛下发动政变的借口也算是他的荣幸。

留下他一名不杀也不过是他真的没犯什么错罢了。

毕竟那史书上的血迹可是陛下亲自滴上去的。

沈辞年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隐瞒顾清微，两人虽然已经有了鱼水之欢，可何去何从去全看她自己，她若是不愿意同他回京城那就算了，他会给她一笔钱银子让她往后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

漠雪纷纷而下，那一年的冬日是格外的冷，许是昨日太过疲乏的缘故，顾清微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睡得并不安稳，身上是没有那么难受了，可是心上又开始了无休止的煎熬，八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日子实在是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她还以为自己是真的忘记了从前那些事情。

清平一年，那一年的的冬天真的是好冷，顾清微往常都是被关在地下室的，旁的时间轻易就不能出屋子，那一年实在是太冷了，她忽然有了新的衣衫和首饰，她那时候不过是八岁，还以为是父亲忽然回心转意了，她也是顾家的女儿，为何平日里活得还不如府中奴仆，只是不成想那一日竟是有人来抄家，而她则是他们那个嫡女的替罪羊。

那时候她害怕极了，哭了很久，只是周围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就是顾家嫡女的事实，所有都当她是太过害怕了才会如此，人人都当她是胡言乱语，根本就没有人愿意相信她，顾清微哭了很久，到最后还是被人拖走了。

她拥有最漂亮的衣衫与首饰的那日，居然就是她没入教坊司的日子。

她被人押着往前走的时候，眼泪早已在面容上风干，她回首看向了那对哭得很是凄惨的夫妇，他们哭得那样难过，其实心中应该是高兴的吧，毕竟他们的嫡女可以混在奴仆堆中安然无恙，不用受没入教坊司为妓的耻|辱，并未也不用跟随他们流放宁古塔受苦……

顾清薇原是顾览与其夫人沈丽珠的嫡出女儿，当年顾览一出生就被扔到了江南的小庄子上自生自灭，他倒是读书上有些天分，在书院的时候入了一位富商女儿的眼，那人正是沈丽珠，沈丽珠出钱资助顾览进京赶考，顾览虽然不算优秀、却也到底是中了进士能在翰林院做官，于是两人便在京城安置了下来，原本也算是一段佳话，可是一连两年府中都没有动静，那沈丽珠害怕会为顾览所厌弃，于是便昏头做出了混账事情，她竟是将身边的婢女玉娘送到了顾览的床榻之上。

顾览自然是不会同意这般糊涂的事情，沈丽珠也知道他不会同意，玉娘自然也是不愿意，她虽是府中奴仆，可与表哥感情甚笃，眼看就要与表哥议亲订婚了，于是沈丽珠就给两个人都下了药，等到玉娘醒来的时候早已木已成舟，顾览为此勃然大怒，玉娘更是整日啼哭，一个月后沈丽珠却忽然被查出来怀有身孕了，于是顾览也不再动怒了，夫妻二人重修旧好。

见玉娘整日啼哭不止，两人便打算给一笔钱将她打发出去，只是不巧，玉娘也怀孕了，沈丽珠断然不会容忍有人同她在府中争宠，只是顾览却执意将那个孩子留下来，于是玉娘就这样被无名无分关在了后院中十个月，分娩之后就被一碗毒药灌下去毒死了，生下的女儿也是整日被关在房中，不得随意外出。

外人只知道顾览夫妻有位千娇万宠的嫡女顾清薇，却不知道还有一位名为青青的二小姐整日被关了起来。

八年来，她都是过着这般不见天日的日子，有朝一日终于被人接出来的时候，竟然是为了让她去顶罪？

她的视线从啼哭的众人身上掠过，最后认命一般被人押着朝前走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一位小公子身上，明明眼前是一群人在啼哭不休，可是那玉面郎君却是撑着一把伞站在了漠漠冬雪之中，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可是模样看起来却是格外沉稳，穿着一袭白色的棉袄，肩上披着同色的鹤氅，那模样当真是金质玉相、翩若谪仙，只是看了一眼，顾清微就匆匆收回了视线，她想，人生下命运就是各不相同的。

认命，她迟早都应该学会认命的。

再后来入了教坊司，官兵来查人核对身份的时候 ，她写名字的时候有意将“薇”写作了“微”，旁人倒是没有太在意，只当她是年岁小写错了名字，反正这两个字读起来都一模一样，官府的人便没有去改。

此后，世上在没有任人欺凌的青青了，有的只是为了复仇而生的顾清微。

*

惊呼一声，顾清微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双手撑在床榻两侧坐了起来，靠坐在床头眼眸有些惊恐地为微微睁大，明知道那些痛苦的事情不过是一场陈年旧梦罢了，可是她的心底还是十分慌乱，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她又生得这样貌美定然能攀上权贵，她再也不是当然任人欺凌的可怜青青了，她不许任何人再来欺辱于她，忘不掉的陈年往事就像是一块儿隐隐作痛的旧伤疤，她恨不得拿刀子将那块痈疮彻底挖出来。

许是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动静，菱角很快就进了屋子，屋内本就点着一根红烛，昏黄的烛光将屋内映照的有些朦胧，她先是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而后端着清茶走到了床榻边，这新茶是她傍晚的时候新换的茶水，是以现在还是温热的，顾清微结果了菱角递过来的茶水，温茶如肺腑，她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心慌了，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

见姑娘平静下来了，菱角才将白日发生的事情一点点交代清楚，“姑娘，下午的时候那公子送来了钱财替你赎身，除去那些赎身的钱，此外那公子还送来了一些金银供姑娘傍身，只是听那前来传话的奴仆所言，那公子这几日有些忙碌要等三日后才能来看姑娘。”

说到最后菱角的嗓音也不觉有些放低了，随说那公子确实送来了许多钱财，可是她还是担心那公子会抛下姑娘一个人离开扬州，毕竟古往今来，负心汉的事情还算是少吗？

许是察觉到了菱角的担忧，顾清微笑了笑，安慰道：“不用担心，那公子会回来的，他若是想要走的话大可以一走了之，又何必派人回来传话和送钱银。”

闻言，菱角这才算是安心了一些，顾清微方才做了噩梦，身上出了一些汗有些不舒服，是以她便菱角去吩咐下人送一些热水进来。

周一不更，周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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