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能够看到知青点了，绿茫茫的玉米地中间有两座连成一排的破败小平房。
季启棠平静回答道，“大概是爱屋及乌吧，他更喜欢大哥二哥的母亲，连带着更喜欢她生下的孩子。”
未尽之言杨柳听懂了，不喜欢他这个小儿子，是因为不喜欢小儿子的妈。
季启棠觉得季铁民心里没有他妈，所以想要带着她离开那个家呗。
“明天早上你来知青点接我，咱们去买一些结婚的东西。”
她喊得声音不小，就连屋子里的知青们都听到了。
郑丽敏不可置信地跳到院子里，“你不会真要同他结婚吧，他可是农村人。”
经过上次帮杨柳把衣服端回来，被杨柳指使着扫地，她自认为同杨柳的关系不错，没有说什么很难听的话，反倒是站在杨柳的角度思考。
“可是他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你这人太肤浅了。”
就这么一个关心杨柳的，还被她给气跑了。
因着那句置办结婚家伙事的话，傍晚吃饭时，赵成林主动问起杨柳婚事走到了哪一步。
在听到杨柳说定好日期，计划月底三十号结婚，就只剩下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么急？”
也就是说，大家跟杨柳的相处时间，就只剩下了半个月。
可能是即将离别，忘记了从前发生的不愉快。
没有人说难听的话，纷纷祝福她新婚快乐。
第二天杨柳不跟其他人去上工，她要跟季启棠去置办结婚用品。
大家前一天就听见了这句话，第二天吃早饭时，赵成林主动买了个好，在杨柳开口之前，给她批了假期。
要给季启棠一块出门，杨柳肯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知青们结伴出门了，她还在镜子前编辫子。
她头发短，想要编成麻花辫实在是不容易。
在跟头发做斗争时，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杨柳，你对象来找你啦。”
杨柳应了一声，立刻放弃编辫子，迅速用梳子在头上梳了两遍，小跑着出了门。
知青们都停在门口还没走，郑丽敏酸溜溜说道，“我们一推开门，就看见他在门口等着，来得可真早啊。”
这声感叹后，她又话音一转，“你这个人可真懒，让人家等了你们长时间。”
杨柳没搭理她，笑着跟季启棠说，“我不知道你会来这么早，你先进来吧，我很快就好。”
就这样被杨柳忽视，郑丽敏不太高兴，说话时语气不好，“走啊，人家都不搭理咱们，还留这儿干什么呀。”
赵成林很会做人，他冲着季启棠点点头，“我们去上工了，就麻烦你先照顾杨柳了。”
杨柳确实是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六月中旬穿短袖已经不会冷了。
鹅黄色短袖开衫，白色的及膝长裙。
她行李中也有两件能拿出去撑场面的衣服，是小学时叶珊母亲给她们做的姐妹装。
两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胞胎。
杨柳的手巧，她学会了改衣服以后，首先把小了的衣服重新裁剪，变成了一件件新衣服。
衣服改好以后，她只在家里偷偷穿过两次。
那时候，美是原罪，根本不敢穿得太漂亮走出门。
下乡的时候，她几乎把家里给搬空了，不管是她的东西，还是家里其他家庭成员的东西，能搬走的全部搬走了。
她珍藏几件漂亮衣服，自然也被遗弃带走。
下乡这三年，她长了一点个子，从前这件半身裙能够到小腿肚，如今再穿就只刚到膝盖。
幸好她腰腹上没长肉，还能把自己塞进几年前的裙子里。
鹅黄色挑人，但凡皮肤不够白，就会被衬得非常非常没有气色。
偏杨柳皮肤白得发光，鹅黄色叫她看起来格外的娇俏。
季启棠的视线落在她嫩白的小腿上，只是一瞬间便迅速移开目光。
杨柳拎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没想过能等到他的答案，她就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走吧走吧。”
那句好看在他嘴边来来回回，还是没能说出口，最后只是沉默跟在了杨柳的身后。
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怕小白鞋弄脏，杨柳时刻低头看着脚下，“我们去哪里啊，都要去买什么结婚用品，你知道吗？”
杨柳没结过婚，她不知道要买什么，只知道有这个步骤。
也是巧了，季启棠虽然没结过婚，但是他看过猪跑，季家老二前段时间刚结婚，他看着家里准备，大致知道需要买哪些。
出门前李春月还叮嘱过他，故而他回答道，“我知道。”
按理说被子都是女方准备的陪嫁，杨柳的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让她陪嫁陪嫁被子这不现实。
李春月主动揽过做被子的任务，一大早就去找人淘换布料和棉花，唤着关系好的亲朋好友来家里帮忙缝被子。
以缝被子的名义，让大家知道婚期。
一听竟然月底就结婚，邻居们都很吃惊。
按理说，这么着急办喜事，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肚子里有孩子了，怕到时候大着肚子进门不好看。
几个相熟的人在李春月看不见的地方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柳和季启棠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出了村子进了城。
季启棠对县城明显比杨柳更加熟悉，许是早就已经做好了规划，下车以后他就带着杨柳去了供销社。
县城供销社货品比公社的齐全，只是依旧需要排队，买东西像是要打架一样。
虽然是工作日，前面排队的人却一点也不少。
杨柳和季启棠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排队就要站在大太阳下，杨柳有点后悔今天穿短袖和裙子出门了。
季启棠哪能不知道她的顾虑，他心里叹了口气，“那边有阴凉，你先去那边坐着等，等排到我们，你再过来。”
杨柳毫不犹豫同意了他的提议，“没问题。”
台阶上脏，杨柳又穿了白裙子，她就只能蹲在一边，托腮眼巴巴看着季启棠。
一道火辣辣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季启棠又怎会感受不到，转过头时，刚好落进杨柳笑眯眯的双眸之中。
季启棠脊背僵了僵，又迅速转回头目视前方。
不知排了多久，季启棠总算排到了门口，杨柳小跑来到他身侧，通过拉住他的袖子，来同身后排队的人证明他俩是一起的。
她这不算插队，没有人指责什么。
都爱看感情好的小情侣，杨柳明显听到后面有人在打趣，“瞧人家的感情可真好，小伙子不舍得对象被晒，自己在这排队。”
杨柳摇了摇季启棠的袖子，挤眉弄眼冲他打趣。
季启棠面色不变恍若未闻，没有从他这里得到正向的反馈，杨柳转头跟刚才开口的嫂子搭话，“他对我却是很好。”
“我们快要结婚了，是来买结婚用品的。”
对方听到这个内容，免不了恭喜一波。
跟身后排队的同志们客套完，杨柳转回身凑在他的耳边说，“你听到了吗，大家都说我们般配呢。”
耳垂被温热的气息吹过，霎时间烫得吓人。
季启棠的听力正常，自然听到了那些话。
饶是心理素质强如季启棠，顶着这么多双打趣的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先排队吧，快到我们了。”
外面讨论的声音太大，就是售货员都听到了，轮到季启棠和杨柳时，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她忍不住叹了一句，好漂亮的女同志，好般配的小情侣。
看见长得漂亮的人，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好，她扬起笑脸问道，“两位是买结婚用品吧，想要买点什么呢？”
“要两个搪瓷盆，两个搪瓷杯，两条手巾……”
“搪瓷盆要龙凤呈祥式还是花开富贵的样式？”
营业员和季启棠都默默看向杨柳，她知道是让她来做决定，于是大手一挥，“都来一个。”
“还要一些红纸。”结婚时消耗最大的便是红纸了，将红纸剪成喜字，贴在窗户上墙上……只要跟新人有关系的地方都可以贴一贴，贴上了红喜字，家里瞬间便有了结婚的感觉。
又零零碎碎买了很多小东西，最后一算钱，还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季启棠早有准备，带足了钱和票。
付款时，售货员怕身后人听见，她压低声音道，“布料柜台昨天刚来了红色的料子，你们小两口结婚，肯定要穿得喜庆一点。”
杨柳喜欢买东西花钱，在这之中买东西是她最喜欢的事情，她眼巴巴地看着季启棠，“你这么好的对象，应该不会不给我买新衣服吧。”表现得十分可怜。
季启棠还能说什么，本来这次出来就是买结婚用品，结婚时穿的衣服自然也能算作在内。
“没说不买。”
来到卖布料的柜台，杨柳说要买红色的布料结婚，售货员拿出来一卷洋红的印花布，杨柳摸了下料子，感觉不是很好，但是可以凑合做一件短袖，留在结婚那天穿。
她会做衣服，对于做一件短袖需要多少料子十分清楚，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用多少就买了多少。
售货员都惊呆了，“就买这点？怕是一件衣服都做不成。”
“足够了的。”
售货员看了眼杨柳身旁的人，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不给男同志做一件红衣裳，结婚那天穿？”
杨柳想象了下季启棠穿红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辣眼睛，“还是算了，你放心，我们不是就买这点，还有别的东西要买。”
“有浅色的细棉布吗？”
售货员习惯性问道，“做什么用的。”
这是她的工作习惯，有些顾客不是那么专业，不清楚不同用途要用不同材质的布料。
她主动问上一句，就会避免买错料子的可能。
杨柳看了眼季启棠，用仅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做贴身的内衣。”
季启棠偏过脸，只做没听见。
“那你不如还买这种红色的料子贴身穿。”
这料子要是贴身穿就有点粗糙了。
杨柳要怀疑这个售货员卖这种红色布料有提成，要不怎么会这么卖力地同她推销这款布料。
她推销得实在是太卖力，让杨柳觉得这有什么阴谋，要不是已经把她要的那块料子剪了下来，杨柳都不想要这种料子了。
售货员还拿起杨柳刚扯的那块料子在她身上比划，“这料子做个肚兜，哎呀，美得很。”
也是这位售货员大姐长得一脸正派，要不真得说她耍流氓，杨柳抬眼去看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季启棠正盯着地面发呆，似乎没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
“不用了，就要细棉布。”
杨柳想象了下，那样确实会很好看，不过穿在身上难受，再说了，这种大红料子最容易掉色，贴身衣物最好选择浅色布料。
买完东西已经是下午，看太阳的方向应该已经两点多钟了。
杨柳摸着肚子，看他，“我饿了。”
季启棠出来时不在外面吃东西，他便忽略了杨柳也有这一需求。
小县城没有太多吃东西的地方，国营饭点是定时供应，如今早过了吃饭的时间。
季启棠从兜里翻出两块喜糖，让她先吃着垫垫肚子，“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很快回来。”
他把杨柳放在公安局门口等他，确实有不少小流氓看见杨柳长得漂亮就心痒痒想要上前撩拨两下，一抬头看见公安局的标志，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她一直站在门口不走，引起里面公安的注意，走出来一个年龄不小的女公安询问杨柳，“女同志，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啊。”
杨柳赶紧说没有，“我对象去上厕所了，叫我先在这里等他。”
季启棠去买吃的了，至于说去哪里买吃的，杨柳大致能够猜到，去黑市上买东西，也在公安的打击范围内，还是别说跟公安说他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不过他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女公安听着笑了，“外面太阳很大，你跟我进办公室里面等吧。”
杨柳没有拒绝，冲她甜甜一笑，“谢谢大姐。”
这是一位管户籍的大姐，杨柳抓了一把糖给她，“我跟对象月底结婚，这是我们的喜糖，给大家沾沾喜气。”
结婚是喜事，大家听着也觉得高兴，询问起男方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大队长的儿子，大家都觉得很是意外，毕竟杨柳长的样子可不像是乡下人。
就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你是知青吧。”
季启棠买完吃的回去时，公安局的门口空空如也，哪里还能看见杨柳的身影。
杨柳不是小孩子，她不会离开这里。
是什么能带她离开公安局门口，而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呢。
正想进去报公安时，有一个大姐半个身子探出窗口，“是小杨同志的对象吧，她在里面了。”
季启棠心头一松，走进那间办公室时，杨柳正在给几个人分瓜子，瓜子是跟喜糖一起买的。
“我对象来接我，我就先回去了。”她站起身，拎上随身物品，特别乖巧地同几个女公安道别。
大方嘴甜，还长得漂亮，几个女公安都挺喜欢杨柳的，“要是有什么事，就来公安局找姐姐们。”
出了公安局，杨柳才小声跟季启棠解释道，“我站在人家门口，那大姐以为我是报案人不好意思进去，出来特意问我是做什么的。她人还挺好的，听说我在等人，主动让我进去等。吃别人的嘴软，我想着以后万一有能够用到她的地方，就给她们都分了一些喜糖和瓜子。”
“你决定就好。”
出了公安局视野内，季启棠递给她一个温热的鸡蛋，“别的卖没了，只剩下这个，你凑合吃。”
这可是水煮蛋啊，怎么能说是凑合着吃呢，杨柳用手帕仔仔细细擦了手，才小心翼翼地剥开蛋壳。
在把水煮蛋塞进嘴巴之前，她问了句，“你吃了吗？”
“我不饿。”
“那就是没吃了。”她忍痛掰了一半递给他，“快吃吧，别推辞了，趁着我现在还大方，等会我就未必舍得了。”
季启棠唇边勾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浅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半个鸡蛋，一口塞进了嘴巴里。
吃完以后从包里掏出一根黄瓜，上面还有水珠，应该是刚洗过了。
杨柳将之一分为二，把有根的那一半递给了他。
等两人坐上客车晃晃悠悠回到长河大队时，已经将近五点钟，社员们都下工回家吃饭了。
玉米已经半人高，玉米地里没有需要去干活的地方了。
山上的果树也是如此，不需要天天上山干活，偶尔去上一两趟就行。
季启棠把杨柳送到知青点门口，瓜子喜糖这些喜宴上能用到的，都被季启棠带走了，盆子杯子会在接亲时跟杨柳一起进季家。
回去以后，她给每个知青都发了三块，不管关系好不好，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许是吃了她的糖，有人主动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结婚时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杨柳就只剩下给自己做件结婚时的新衣裳。
做衣服对她来说并不是难题，她用家里带来的小块布料，在衣领和衣袖收边时用到了白色的料子，红白撞色，很是俏皮好看。
郑丽敏看杨柳试穿做好的新衣服，有些眼馋，她要面子，不像其他人那样直接拉着杨柳的手说，也想让她帮忙做一件。
杨柳不想跟人穿一样的衣服，但是她没有拒绝，“可以啊，你买布料。”
她做出个数钱的动作，“我收取一点点的误工费。”
反正她脑子里还有不少的短袖样式，就算她买来一样的布料，杨柳可以做成不一样的款式。
对美的追求不分性别和年龄，女知青们纷纷跑过来询问杨柳料子在哪里买的。
就连费钰也不例外，她不好意思穿张扬的红色，就问杨柳其他颜色的料子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记得供销社还有小碎花底的料子，你穿着会好看的。”
费钰长相清秀，冲着她微微抿唇一笑，“多谢。”
“没关系，给钱就好。”
郑丽敏哼了哼，“钱钱钱，你掉钱眼里了你。”
杨柳刚要跟她互怼，她丢给杨柳两块钱，“先给我做。”
“没有问题。”
看在钱的份上，杨柳没有怼她。
“那你要先给我料子。”
“我明天就去买。”
杨柳估算了下做一件衣服的时间，“谁手上有料子，我可以先做。”
没有人会存布料，都没有。
“那等大家买完料子，再找我。”杨柳想了想又说，“结婚以后我也可以帮大家做的，大队长把家里的缝纫机给我做彩礼，有了缝纫机，做衣服就更加方便了。”
她想还是得提前宣传下的，大队上的人都知道了，季铁民就不能反悔了。
“真的假的？”大家显然不相信，季家在村里的日子确实好过，可前脚刚给二儿媳买了辆自行车作为彩礼，后脚还能给三儿媳买个缝纫机呢。
就是城里的工人家庭，也够呛能做到。
见众人不信，杨柳掏出了协议，上头白纸黑字写的八十八块彩礼，和一台缝纫机，还备注写着是季家家里正在用的那台旧的牡丹牌缝纫机。
郑丽敏没忍住啧啧两声，“旧的缝纫机，也难为你不嫌弃。”
说罢摇摇头，“好歹也是个大队长，怎么那么小气。”
“我看他们家就是看你是知青，觉得好欺负，给别的儿媳妇就是新的自行车，到了你这里就是旧的缝纫机，虽说缝纫机和自行车的价格差不多，一个是小家使用，一个是一大家子一起用。”
“那个季启棠也是的，就这么看着他家人欺负你，也不帮忙，我还以为他有多稀罕你呢。”
杨柳也不是想帮季启棠讲话，“还说我呢，至少我不给男的花钱，你还是回去想想你在赵成林身上花的钱，够买多少条裙子了。”
“我是帮你说话，你怎么能向着他们家人啊。”她撅起嘴，有点不高兴。
杨柳哼了哼，“我也为了你好。”
很快就到了月底，知青点里贴满了红喜字。
女知青们翻出了过年时写对联剩下的红纸，费钰的手巧，拿着剪子就能剪出来个红喜字。
她小时候家里的奶妈带她玩时，教她剪窗花打络子，喜字最好剪。
费钰还剪出了两张鸳鸯戏水送给杨柳，怕叫有心人借题发挥，送的时候神神秘秘，“可不能叫人看见了。”
杨柳的铺位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大通铺上少了个她，其他人晚上再睡觉时能稍微放松一些。
杨柳平时跟大家的关系算不上太好，互相瞧不上彼此那种，没想到有人会翻出从城里带来的口红给杨柳涂。
一向低调的费钰去灶坑前烧了火柴杆，给杨柳烫睫毛。
郑丽敏会编各种各样的小辫子，本来想要在大家面前露一手，因着杨柳的头发半长不短。
她越辫越生气，费钰看到心惊胆战，生怕她激动之下把杨柳头发揪下来。
郑丽敏气得把梳子摔在了杨柳身上，“都怪你，非去卖头发。那个收头发的人真是坏，把你的头发剪得跟狗啃似的，难看死了。”
她这也是可惜杨柳原来黑亮的头发，结果被剪成了这个样子，虽说这几个月头发长了一些，却还是很难看。
费钰一旁安慰道，“好了，好了，没办法辫辫子，就这样散着头发也挺好看的。”
“有长有短，你觉得这好看吗？”
费钰认真打量了镜子中的人，认真点点头，“挺好看的。”顶着那样一张脸，就是光头都好看。
杨柳干脆拿起剪刀，对着最长的头发比划着。
费钰扶正剪刀，“小心点，别剪坏了，今天可是大日子。”
“要不然就这么凑合着。”现在只是没那么好看，却一点也不丑。
万一杨柳剪头发时没轻重，给彻底剪坏，那就糟了。
她想了想又说，“不然我来剪吧，我在家里时，给我阿婆剪过头发。”
郑丽敏看了眼外面，“那你不早说。”
杨柳还没来得及同意，剪刀就被换到了费钰的手上。
不知道是谁，扯出了一块塑料布披在杨柳的身上。
郑丽敏的耐心不多，看她还在用梳子比划，忍不住催道，“你快一点，等下接亲的人要过来了。”
“好了好了，别急哈，很快就好。”
确实是慢工出细活，剪完以后的效果，让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像是大家小时候画报上的摩登女郎。
“真好看。”
“想不到你头发剪得还不错。”
“比理发店剪的还要便宜。”
“以后可以让费钰替咱们剪头发了。”
杨柳拍拍身上的头发茬，等着季启棠上门。
听到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就知道接亲的人来了。
按理说新郎进门之前，还有堵门的环节，新郎需要说两句好话求饶，诸如以后会对新娘子好。
或者是拿出红包，用钱开路。
只是大家跟杨柳的关系一般，女知青不好意思堵在门口要钱。
他就这样顺利地来到了杨柳面前。
他今天也是认真打扮过了，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整个人站得笔直。
郑丽敏伸出手，“不给红包，别想把新娘子带走。”
看着季启棠硬朗的五官，她的双颊发坦，不得不承认，杨柳眼光确实挺好的，季启棠虽然是乡下汉子，却长得过分出色。
季启棠的堂表兄弟一大串，还没结婚的那个是伴郎，将准备好的红包到处分发。
“都有，都有。”
看见新娘子了，年轻的姑娘小伙纷纷打趣。
“嫂子可真好看。”
“三哥，你真是好福气。”
杨柳刻意打扮过了，比从前还要好看，雪肤红唇，睫毛弯弯。
在众人的打趣声，以及鞭炮声中，杨柳不羞涩地挽住了季启棠的手臂。
季启棠的手臂略微僵了僵，杨柳的动作在他意料之外。
新郎只负责接新娘，行李嫁妆上都贴上了喜字，接亲的人看见喜字知道哪些应该搬到新家去。
可把郑丽敏给忙坏了，她穿梭在人群中，一会儿让这个动作轻一点，又一会儿让那个小心点，完全把自己当做杨柳的娘家人。
知青们跟着结亲的队伍一起去季家，不仅仅是送亲，他们一会也要吃席的。
赵成林呆呆地望着杨柳的背影，都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对象，又到处找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的郑丽敏。
他扯了郑丽敏的胳膊，将人带了出来，“你干嘛呢，我找了你很长时间。”
“我帮杨柳看着行李，有些没素质的人，说不定会趁乱偷东西。”
赵成林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姐妹情深呢，难道你都忘记了，在明知咱俩在一起的情况下，杨柳跟我示好，想要跟我在一起，这种品行低劣的人，你怎么敢跟她做朋友。”
“是不是有误会啊，我感觉杨柳好像挺喜欢那个乡下人的。”季启棠长得还挺好看，杨柳要是喜欢他也挺合理。
郑丽敏从前不喜欢杨柳，是因为赵成林说杨柳喜欢他，她没有看出杨柳喜欢赵成林的痕迹，而且杨柳也要结婚了，她觉得可能是哪里产生了误会。
“你竟然会相信杨柳那种不择手段的女人，她为了回城宁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你从前还说过最讨厌这种人了。”
郑丽敏看向前方举止亲密的新婚夫妻，杨柳脸上没有半点强颜欢笑的痕迹。
知青院跟季家的距离不远，步行也只要十分钟。
快到季家时，人拿出鞭炮扔在道路前方，一阵尘土飞扬。
杨柳怕尘土都飞到身上，躲在季启棠的身后，等灰尘散去才探出头来，看到笑成一朵花的季母，和脸上明显没多少表情的季铁民。
没有太复杂的结婚流程，大家热热闹闹地将新娘子迎进新房，就算是结束了。
是杨柳最熟悉的那间房，她还在这炕上躺过，阔别一个月再见，身份大不相同了。
新婚当天，新娘子是最轻松的那天，几乎一直在屋子里坐着。
按照长河这边的习俗，新娘的姐妹要陪在新房里。
外面的桌子已经摆好，前来帮忙的人来到女知青桌问道，“谁跟新娘子关系好，进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都想在队长面前讨个好，又怕进去以后跟杨柳话不投机，最后反倒适得其反。
郑丽敏就没有这个顾虑，她自诩跟杨柳的关系现在还好，要站起来时被队长赵成林死死拉住。
都没人应声，费钰轻轻说了句，“我去吧。”
费钰就这样跟在社员身后离开，郑丽敏气得埋怨对象，“你拉我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不想郑丽敏得了这个好，也不想她跟杨柳的关系改善。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只说，“杨柳不是好人，你离她远一点。”
费钰进去时，杨柳正在地上清点行李有没有少，她在行李的角落位置用数字编了号，要是数的时候中间缺了数字，就是有行李丢失。
“你这是？”
杨柳拍拍手，又坐回炕上，“没什么。”一件行李都没有少。
费钰是个话很少的人，杨柳问她十句，她只会回答两三句。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杨柳问的都是敏感问题，问她家里人，她不愿意回答。
哪怕她不回答，杨柳依然没有什么眼力见地继续询问。
要不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太无聊了。
新娘子有一桌单独的席面，有人拿着桌子放到炕上去，费钰就知道自己该离开，“我先回去了。”
“你就跟我在这吃吧，我一个人又吃不完这么多，剩下的饭菜还不知道便宜谁了。”
杨柳拉住不让她走，“外面估计已经吃上了，你出去也抢不上食。”
上菜的大姐笑得一脸和善，“留下吧，陪着新娘子一块吃饭。”
杨柳才吃了几口，就有人喊她出去给亲戚朋友敬酒。
费钰赶紧站起来，“那我也出去吧。”
杨柳手掌向下压了压，叫她坐下，“你先吃，顺便给我看着行李，你知道的，有些人手脚不干净。”
她又往嘴巴里塞了两块肉，才跟着季启棠一块出去。
季启棠侧目看了眼双颊正在拼命抖动的人，说道，“你要是饿了，先吃点东西，不急着去敬酒。”
那他不早说，杨柳偷偷瞪了眼刚才喊她出门的人，“都出来了，再回去太惹眼。”
所谓敬酒，就是让新人认识下家里的亲戚朋友，听着都没有什么新意的夸赞，杨柳脸皮快要笑僵了。
新娘子不被强制要求喝酒，这一圈下来她手里那杯酒一滴没少，季启棠那边已经下去了半瓶白酒。
光是闻着味道，就能感觉到这酒度数不低。
杨柳拉着他袖子，蹙眉问道，“不是会有人替新郎挡酒，你那群兄弟呢？”
许是受到酒精的影响，他看着没有平时那般紧绷，脸上的表情带上了一些鲜活，“心疼我？”
杨柳认真点点头，“你可是我丈夫，我不心疼你心疼谁？”
季启棠的神情微微发怔，随即偏过头去。
这时有人喊他们，“你们小两口叨咕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一听。”
季家亲戚多，更有许多人因为季铁民身份过来赶礼的。
不管关系远近，只要是今天过来的，就要给敬酒。
一圈走下来，比下地干活还要累。
回去时，桌上的饭菜都快凉了。
费钰已经吃完了饭菜，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沿边上。
季启棠同杨柳一起在屋里吃饭，费钰见他们都回来，就要告辞。
“别急着回去啊，这桌上还剩了这么多饭菜，你看喜欢什么，就找个饭盒盛回去，今晚就不用吃知青院里的猪食了。”
她连忙摇头，“你们还要吃，我刚才已经吃得很饱了。”
杨柳把自己要吃的夹进碗里，堆成了个高高的小山，“行了，剩下的你可以全部带走了。”
“我的饭盒就在最左边那个包里，我先借你用用，用完你记得刷干净还给我就好。”杨柳指挥她去找饭盒，见她一直不动，干脆跳到地上自己亲自动手，把找出来的饭盒塞费钰怀中，“你捡自己爱吃的盛。”
杨柳她实在是盛情难却，费钰只好收下她这份好意，捡桌上的素菜盛。
桌上总共也没有多少肉，早就被吃没了。
她脸皮薄，始终不好意思装太多菜，杨柳就上手帮她，“多装点，要不然这些菜还不知道便宜谁了。”
这已经是杨柳第二次说这话，费钰小心看了眼季启棠，这些菜剩下以后，当然是季家人来吃，她说这种话，不怕对象生气吗？
在杨柳送她离开时，她压低声音劝道，“谨言慎行，他现在喜欢你，不管你说什么话，都觉得好听，可是人心易变。”
她向来明哲保身，从不插手别人的事，若不是杨柳给了这满满一大饭盒的菜，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费钰说得十分认真，却看杨柳嘿嘿嘿直笑，“我也觉得他喜欢我。”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人真是没救了。
把人送出门后，杨柳回头冲着季启棠挑挑眉，“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还挺好的。”
季启棠捂着头躺了下去，“我喝醉了，要睡一会儿。”
办喜事剩下的饭菜被社员们带回家，没有剩饭剩菜能吃。
李春月早早就开始准备晚饭，毕竟是儿媳妇来家后的第一顿饭，要好好表现。
杨柳要做个好儿媳的，听见婆婆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她就主动跑过去，要帮忙干活。
“妈，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哪能让刚进门的新媳妇来厨房干活，“你快回去歇着，我自己能行的。”
杨柳拿了个小板凳帮她择菜，“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
李春月快要急死了，她都不用继子媳妇干活，哪就能叫亲儿媳妇上手呢。
她去里屋喊季启棠，“你快跟你媳妇说，让她回屋躺着，我还能干动呢，哪里就得她来干呢。”
季启棠从炕上爬起来，揉了揉眉心，中午时没吃东西的情况下喝了一斤多的高度白酒，饶是他酒量不错，睡了一觉醒来，难免有些头疼。
“杨柳，你回来，你去帮着干活，妈反而不自在。”
杨柳又不是爱干活那类人，她只是想要在婆婆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她乖巧应道，“好的，妈您要是忙不过来就喊我。”
等到屋内就只剩下小两口，她眼巴巴看着季启棠，等他给了解释。
他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爸不喜欢我，你表现得再懂事，他也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叫你回城，所以你在家时不必委屈自己讨好他们，想做什么。”
季铁民这个老狗不是他亲爸，杨柳当然不会讨好他。
可是李春月是他亲妈，他看起来比较在乎这个母亲，杨柳才会上赶着帮忙做饭。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只是觉得咱妈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实在是辛苦，我想要帮分担。”
季启棠的唇角扯了扯，轻声说，“这一大家子，也只有你觉得她做饭辛苦。”
“那当然了，我们在知青点每次值日的时候，两个人做二十多个人的饭，每次值日都觉得丢了半条命，我们十多天做一次饭，咱妈天天做饭，真的很不容易。”
杨柳坚定地握了握拳，“你放心，我肯定早日完成任务，带着咱妈一块离开这个家。”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紧贴着季启棠坐下，“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还得你跟我一起打配合。”
“这是自然，说到底那是我的事情。”
杨柳和他穿得都不多，薄薄一层，明明她体温比他低，他却觉得相贴的部位烫得吓人，季启棠挺直脊背，拉开跟她的距离。
他这态度简直用如避蛇蝎能够形容，杨柳心里哼了哼，声音却格外柔和，“他们毕竟是你父母，我要是跟他们闹得不愉快，你会不会怪我啊。”
“不会怪你，我会配合你，只要能达偿所愿。”
两人正聊了，外面热闹了起来，是季家老大老二带着老婆孩子在隔壁聊天，顺便等着吃晚饭。
杨柳拉拉季启棠的袖子，“我们也出去吧。”
听了一阵打趣，终于等到开饭。
季家餐桌上少不了肉，季威威坐在李春月的怀里，他不能独自吃饭，吃饭时还需要有人喂他，连着吃了几口菜，他忍不住爆发了，“我不吃菜，怎么都没有肉。”
其他人也受不了全素宴，到底不是孩子，都能憋得住，等季威威开口以后，季家大儿媳才说，“别怪孩子挑，有肉和没肉真是两个味，我们大人吃着都有点不习惯呢。”
李春月尴尬笑笑，“中午的厨师把肉都用光了，大家先凑合吃一顿，明天我让小棠去买肉。”
杨柳就没那么挑了，她觉得李春月做的菜太好吃了，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还有半盘子的菜。
别人都挑挑拣拣，独杨柳疯狂往嘴巴里塞饭，这引得桌上其他人的侧目，季老大媳妇看着皱起眉毛，“弟妹，你吃饭可以慢一些的，你在家这样吃还好，出去吃要被别人笑话的，说咱们家不让人吃饱饭。”
杨柳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哈，中午太忙没顾上吃饭，实在是饿得很了。”
她这个态度，倒让季家大嫂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杨柳吃完饭时，其他人还在挑挑拣拣，她放下筷子，郑重说道，“既然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总不能在家白吃白喝，这样吧，以后做饭就交给我了，保证让大家每天都能吃上热乎可心的饭菜。”
你们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等着品尝她的厨艺吧，她可是看过那些男知青怎么把好好的野菜煮成了抹布汤。
把菜做得好吃不容易，做得难吃可太简单了。
“不用的孩子，妈就习惯了做饭，你们年轻人觉少，多睡一会儿。”
杨柳胳膊肘杵了季启棠一下，他想起不久前杨柳让他打配合，于是说道，“杨柳爱做饭，你让她做吧，要不她的心里会很愧疚。”
其他人都当杨柳是想要好好表现，讨好季家长辈。
所有人都以为她嫁进季家，是为了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要不然这么个漂亮的城里姑娘，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季启棠呢。
大伯子提出了质疑，“弟妹会做饭吗？”
她长了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貌，实在是不像会做饭的人。
杨柳拍着胸脯同他们打包票，“会的会的，我是知青点里做饭最好吃的人，你们就瞧好吧。”
“不信你们就去知青点打听。”
在那一堆猪食里，杨柳做出的正常饭菜确实是最好吃的。
“既然弟妹孝顺，李姨也歇一歇。”
大家都这么说，李春月也不好坚持。
她没得到过前两个儿媳妇的利，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大家常说娶儿媳妇的好，心里热乎乎的。
想起曾经因对杨柳印象不好，说了不少她的坏话，不由得心中愧疚。
杨柳十分激动地表示，“以后都由我来掌勺，大家就瞧好吧。”
吃完饭以后，大家各回各家，杨柳和季启棠回到了两人房间。
不同于季启棠可以在院子里用凉水冲澡，杨柳要用热水在屋内洗澡。
给杨柳念叨的洗澡用品一一准备好，明明室内不算很热，他却觉得被热水熏得脸颊发烫。
杨柳认真用肥皂给自己洗了个香香的热水澡，她将头发全部擦干，也不见冲澡的人回来。
季家老两口睡得很早，寂静的夜里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季启棠回来了。
低沉且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口上。
脑中不合时宜闪过鼓鼓囊囊的肌肉，杨柳对着红色塑料边的镜子小圆镜整理了头发，想了想又将衣领向下扯了扯。
知青点厨神申请出战！
今天更新结束，下一章在明天凌晨，怎么样我肥不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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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