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水没有来。
苏织解下月事带,脑子有点蒙。她揉了揉肚子,好像小腹也不疼了。
莫不是祁啸风有毒!
每次碰到他一准没好事。
但转念一想,上次洛擎之抱她的时候,她好像也感觉到了腹痛。
是巧合吗?
苏织不太放心,有关身体健康的问题,她从来不会轻视。
第二天医庐当值结束后,她立刻找了之前帮忙送药的陆薇师姐把脉。
“你的病是胎里带的,先天不足,气弱心衰,这病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养。”
“除了这些,我就没有其他问题吗?”
陆薇收拾脉枕的手一顿,不赞同地瞥了苏织一眼。
“你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还想得什么病。”
“这几日,总是觉得肚子疼。”苏织瘪瘪嘴,仔细描述起发病时的感受。
陆薇听完,沉吟片刻,又替她把了一次脉,问了苏织同意后,摸了摸她小腹,尝试按了几下。
苏织一点不疼。
陆薇接着又问了她癸水的情况,这个苏织无法回答,她完全没记忆,只能胡乱说了自己原本的情况。
“听你描述的症状,应当是有些轻度宫寒之症,这几日可能要来癸水。若是下次再疼,你来找我,我再替你看看。今日我先替你写个药方,你喝几回,区区宫寒,保证药到病除。”
听她这么说,苏织算是放心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决定,日后要更加爱护自己的身体。
陆薇师姐亲自给她抓药,大包小包里,还夹杂着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药?”
“防蚊虫叮咬的,我看你脖子都抓红了。”
苏织捂着脖子,磕磕巴巴道了谢。转过身去,脸像天边的夕阳。
她捏了捏系在腰上圆鼓鼓的荷包,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个高尔夫球大小的珠子。隔着厚实的布料,散发出令她无比向往渴求的气息。
正是之前祁啸风用来引诱她拜师的树妖内丹。
早晨醒来时,那颗碧绿的珠子就在她的枕边,想来是祁啸风的道歉礼。
对她做了那样的事的确该道歉!
苏织脖子火辣辣的,脸越来越红。
日月山的黄昏很美,夕阳在云海之上,大片火红粉紫金橘色调混在一起,如梦似幻。
从医庐出来,人群中一个久违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周围全是青衣弟子,或行或跑,或手舞足蹈。
但她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青衫飘逸,芝兰玉树的年轻修士,立于人群之中犹如鹤立鸡群,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
几日不见,之前分明想不起他,现在见到了,心里好像拼命冒出一些压都压不住的东西,让她眼眶发酸。
“洛……师兄!”
她喊了一声,男人噙笑看来,微微颔首,一手提起衣摆,朝她的方向拾级而上。
周围人影匆匆忙忙,好像只有她和他变成了慢镜头。
苏织矜持着没有往前迎几步,等到洛擎之身上熟悉的药香萦绕呼吸,她眼睛更酸了。
“怎么了?”
听到声音,眼泪好像要止不住。
“风太大,眼睛不舒服。”苏织赶紧揉了揉,接着问:“师兄,你是来找我吗?”
洛擎之点点头,视线扫过眼前少女泛红的眼,到底没有追问,从腰封中取出一个竹筒递了过去。
苏织接过,抽出里面的纸笺,看到几行写得极其秀逸的簪花小楷。
虽然有几个字看不太懂,但是大致意思看明白了。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就是内门弟子了?”喜悦冲淡了久别的感伤,苏织笑得合不拢嘴。
洛擎之点点头。
“东南水患,民不聊生。师父带众师兄师姐前去救灾,虽然近期无法赶回,但她也不想让一个有天赋的弟子埋没在此。所以从明日起,你便同连翘一起去上课。”
“连翘师姐不是早就入门了吗,她也需要和我这个新弟子一起上课?”苏织不解。
“弟子们上课都在一处,各科经过考核通过了,便不需要再去。”
苏织明白了,感情她这位自称行九的师姐,至今还是复读状态。希望等她毕业的时候,连翘也能顺利毕业吧。
“师兄,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在医庐遇到了好多事情,没想到连翘她……”苏织许久未见洛擎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
连翘炸丹炉,独自去坐云车,还有见到祁啸风被他戏弄……她都想一一分享。
“时间不早了,快些回去吧。”洛擎之突然出声打断她。
苏织一愣。
“洛……师兄,你……”
青年修士澄澈的灰眸,宛如寂静的秋水,没有一丝波澜。
苏织说不下去,喉咙胀胀的,她勾起嘴角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这可能是突然被打断兴致的失落吧。
“谢谢师兄特地来帮我传达师父的消息,那……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苏织说完,转身便走,一刻也没有多留。她把陆薇师姐给她开的几包药和从医庐借阅的医术一并抱在怀里,一包没放好,掉在了地上。
俯身去捡,怀里的医书又掉下来。
被弟子翻阅无数次,边角有些损坏的医书,顿时更加狼狈,沾满了地上的青苔。
明天肯定要被管理书架的师兄骂了。
“……”
苏织深吸一口气,捡起医书抱好,一边走,一边掏出袖袋里的小瓷瓶,往嘴里倒了一颗药。
真苦啊,哭得她都有点想流眼泪。
*
连翘自从知道苏织要跟她一起去上课,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在门外等着了。
“我没睡好,怎么你也没睡好。”连翘凑到苏织身边,指着她泛青的下眼睑问。
“第一天上课,有点紧张。”
苏织是那种第二天有事要做,当晚就睡不好的人。加上对云车的恐惧心理,导致她后半夜几乎也没睡。
“等下去流光殿,要坐云车吗?如果要做,我就不吃早饭了,我怕吐。”
“做什么云车啊,我哪有那个钱,给你看个宝贝。”连翘神神秘秘道。
苏织睨了她一眼,很想说,你少炸几个丹炉就有了。
但看到连翘的宝贝后,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连翘的宝贝是个紫金葫芦,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很是华丽。一颗抠下来,恐怕够她坐好几十年云车了。
“你这葫芦很值钱啊。”
“哎,别人送的,不小心叫我练成了本命法器,要不然转手卖了,还能值点钱。”
“葫芦也能当命法器?”苏织伸手摸了摸,有些想笑。
葫芦法器,她只在动画片里看过。
“当然了,葫芦当法器,总比捣药杵当法器好吧。”
苏织更惊讶了,葫芦勉强说得过去,捣药杵又是什么鬼。
“那位师兄眼睛不好,本想炼化龙骨伞,不想错拿成捣药杵。好在,他现在已经想开了。”
“这也太有意思了,还有其他好玩的法器吗?”
“好玩的倒是不多,但是好看的不少。师父的法器是一支金簪,我爹的是鞭子,陆薇师姐的是一副铃铛手串……”
“那洛擎之的呢?”苏织很好奇。
“小十九的本命法器是一把玉骨扇,听说是他爹的遗物。”
苏织脸上笑容一收,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往下说,气愤变得有点沉闷。
连翘眼珠子一转,把葫芦往半空一丢,落下去的是个足足能坐四个人的大葫芦。
这一手直接把苏织给看呆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连翘洋洋得意地说。
苏织拼命点头。
在山上的每一天都在刷新世界观。
她对修仙的好奇心已经达到顶峰,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上课了。
葫芦不太好坐,吃过了饭,苏织骑在了葫芦腰的位置,那儿正好有根金色套索,连翘帮她系在了腰上。
“你身上好香啊,用的什么香粉?”系好“安全带”,连翘像个登徒子似的凑到苏织肩膀处吸了一口。
苏织举起袖子闻了闻。
其实从祁啸风那儿回来她就注意到了,起先以为是海棠花的味道。洗了澡之后,味道淡了些许,加上是自己身上的味道,闻久了难以分辨,她也就没在意。
没想到旁人来闻,还是很香。
“兴许是花的香味。”苏织指着领口上别着一朵小粉花说。
那是她随手摘的。
“真好闻,改天我也种几株。”
连翘退回去,坐到了葫芦口的位置,手往后,揪住了封口盖子后面的流苏绳。
“准备好,要出发啦。”
苏织抓紧金绳,兴奋地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天际,在日月山众山脉之间回荡。
紫金葫芦好似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上蹿下跳,就是不走直线。如果不是腰上拴着绳,苏织好几次都要掉下去。
心脏病人不能做极限运动。
虽然两人活着降落在流光殿前的广场上,但苏织跟死过一次没两样。
“不应该啊。”连翘给她喂了一粒药,绕着葫芦转了一圈,属实摸不到头脑。
“织织,我真不是故意的,这葫芦平时听话的很,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我突然控制不住它。你没事吧,我真该死,早就知道就带你坐云车了。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小十九一定不会放过我。”
连翘急得快哭了。
苏织靠着一根石灯笼,面色煞白,无力地对她摆摆手。
说实话,她很生气,甚至不想跟连翘说话。
但更气自己。
她早该对连翘的不靠谱有心理准备的。
“师姐,你先走吧,我再歇歇。”
连翘见她实在想一个人呆着,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苏织平复许久,除了心跳得快了一些,大脑有些缺氧,喉咙疼,四肢发软,身体好像没有太大的问题。
整理好衣裙,外头广场上已经没人了。
她有些慌张。
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可不是她这个好好学生该有的形象。
苏织提起裙子往前跑,她跑得不快,所以余光瞥见前面有人的时候就立马停下了脚步。
那是几个刚刚御剑过来的天宝宗弟子。
红金配色的弟子服显眼又张扬,各个披金戴银,珠光宝气,活脱脱是几只福窝里出生的金凤凰,华丽无比。
几个人拦在大门前,不知说些什么,谁都没有进去。
苏织被挡住了去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师兄们,麻烦让一让。”喉咙还未恢复,说话的语调带着几分少有的沙哑,落在耳朵里酥酥的。
三个少年同时回过头。
眼前的少女编着两条蓬松且粗长的辫子,形状似剔干净的鱼骨头,用浅绿的发带系着末端。素净小脸粉黛未施,微微扬起布满晶莹汗珠的的天鹅颈,细腻皮肤比浸透在晨雾里湿润的花瓣还要娇嫩。
“好漂亮的小师妹。”
“药宗的,似乎没见过。”
“师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个人都在说话,苏织后退半步,一时不知看谁好。
他们个个生的唇红齿白,面若冠玉,尤其是中间那个,男生女相,眉心坠着一个镶了红宝石的金色额饰,皮肤白皙细腻,宛如上好的瓷器。
苏织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那少年也在打量她,起初只是淡淡的审视,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凌厉起来。
“你不会就是那个拒绝做天宝宗弟子的药宗外门弟子吧。”少年问道。
他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的样子,有股和天宝宗的卓宗主一脉相承的味道。
看来她拒绝拜卓宗主为师的事情,在天宝宗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几人对她很明显有敌意。
“外门弟子也能来上课吗?”苏织答非所问。
“倒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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