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微光在巷子口亮起。
由远及近。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孟轻水双目紧闭,长睫上挂着泪珠。
赵馨和王慧慧终于停手。
孟轻水迅速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谁?”陈怡看向巷子口的方向,怒喝。
脚步声停了。
陈怡眯起眼细看,逆光,压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贺伟撸起袖子,大步走过去,“少他妈装神弄鬼。”
沉闷的月光洒在漆黑的小巷中,离近了才能看清楚面容。
贺伟揪着来人的衣领,往里拽,推到陈怡面前。
突如其来的人夺得他们的注意,孟轻水颤抖着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被脱下的裤子。
地上的脏水浸透了薄薄的牛仔裤,紧贴着皮肤,很凉。
她极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保持跪爬的姿势,半伏在地上,没动。
她们没走,她还不敢乱动。
“你是谁?”看清来人,陈怡蹙眉问道。
“你,你们欺负同学,这是不对的。”声音发颤。
孟轻水怔楞了下,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王慧慧怒道:“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揍。”
孟轻水这才微微侧目,惊了下。
仍旧是那件格子衫,厚厚的镜片遮挡住眼睛,柔顺的黑发乖巧地贴着头皮。
她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宁城。
贺伟转了转手腕,“哪个班的?”
孟轻水慌乱地直起上半身。
宁城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他说着张开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住孟轻水。
陈怡不信,“你他妈糊弄谁呢?”
赵馨抱臂不屑,“警察来就来呗,我们可是未成年。”
王慧慧附和,“就是,打你就打你了,警察来了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话音刚落,听见一阵呼啸的警笛声。
大话谁都会说,火真烧上身,没有不怕的。
宁城又跟着添了把柴,“你们要是再不走,等明天,你们霸凌同学的事就会在学校传开。”
“我先走了。”贺伟忽然说:“下次再有这种活,得加钱。”
说罢,他快速往巷子深处走去,很快隐入黑暗。
赵馨和王慧慧对视了眼。
“我们也走吧。”提议道。
“今天算你运气好。”陈怡气得咬牙切齿,“回去告诉姜月,咱们没完。”
三人结伴,跟着贺伟的脚步,很快消失。
警笛声也逐渐远去。
警车在追击犯人,刚好经过这里。
孟轻水颤巍巍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书包。
“谢谢你。”她声音很小,带着掩藏不住的哭腔。
宁城担忧道:“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
孟轻水摇头,“我,我想回家。”
“我送你。”
“不……”
“我怕他们再回来找你。”宁城说出自己的担忧。
孟轻水闻言,没再推辞,点了点头。
从菜市场出来,孟有良和姜月决定兵分两路。
孟有良先回趟家,看看孟轻水有没有到家。
姜月则顺着平时去学校的路找。
路灯昏黄,马路上车声阵阵。
“孟轻水,孟轻水。”姜月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行道上边走边喊。
枯黄的梧桐树叶在头顶飒飒作响,风一吹,四处飘零。
“孟轻……”她猛地停下脚步。
不远处的孟轻水也跟着停下,她看着姜月,鼻尖一酸。
张了张嘴,想喊,没出声。
最终低下头,担心姜月看见她肿胀的脸。
姜月加快脚步,靠近。
孟轻水瑟缩了下,踉跄后退,下意识往宁城身后躲。
“怎么是你?”看清宁城的脸,姜月诧异。
宁城拧了下眉,“她……”
“宁城。”孟轻水出声打断,“我到家了,谢谢你。”
宁城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又关切地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没有遮挡物,姜月才看清孟轻水狼狈的样子。
头发松散,身上脏兮兮,裤脚濡湿,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她头压得很低,看不见脸,无措的双手揪住衬衫的边沿,不自觉地打着圈。
身体在灯光下细微颤抖,大颗水珠砸到地面上,彷佛要灼出洞。
姜月攥紧拳头,绷着脸,“去哪了?”没什么语气地问。
过了好半晌,孟轻水才低声说:“不小心掉水沟里了。”
“怎么这么笨。”
孟轻水很想大哭,强忍着,“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手机突兀的响起,打破即将决堤的氛围。
姜月接起,笑着说:“叔叔,找到孟轻水了,没事,贪玩呢,回去你别说她,哎,我们马上就回家。”
孟轻水悄悄松了口气,跟在姜月身后往小区里走。
始终低着头,保持两三米的距离。
楼道里的感应灯挨个亮起,孟轻水恨不得把衬衫脱了裹在脸上。
她放缓脚步,落下一层。
姜月‘噔噔噔’的脚步声响彻整个楼道,直到听见关门声,孟轻水才松了口气。
抬起头,踏着台阶慢慢往上走。
她很庆幸姜月没有追问,但同时又感到委屈。
希望能得到姜月的几句安慰,可又不希望她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不然以姜月的性格,肯定会去报仇的。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她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跟爸爸说。
掉进水沟里,爬上来时不小心摔到了脸?
正在脑中组织语言,瞥见孟有良站在门口,疲惫的脸上满是担忧。
只一眼,孟轻水的心理防线险些崩塌。
在她的设想中,以为自己可以淡定地说出精心编造好的谎言,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可以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可见到父亲的这一刻,她什么理由都想不起来了,心里只有委屈。
这种委屈充斥全身,四肢百骸都不自觉跟着发麻发酸,同时,她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眼眶迅速起雾,泪水滚动的同时,她再次把头压得更低。
“爸。”尽力了,可哭腔根本掩藏不住。
孟有良似是叹了口气,“晚上,吃面条吧。”
“嗯。”
进了屋,关上门。
孟有良去了厨房,打开油烟机。
伴随着嗡嗡声,孟轻水迅速扔下书包,冲进卫生间。
冰凉的水从头浇下,孟轻水坐在地上,背靠着瓷砖,放声大哭。
她极少这么发泄情绪,她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么坏,安安稳稳学习不行吗?
学校里的那些痞子、混混,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害怕跟他们对视,牵扯上麻烦。
还好。
还好姜月今天没跟我一起走。
孟轻水庆幸地想着。
衣服淋了水,脏污铺散在干净的地砖上,被清水稀释,往下水道里流。
孟轻水捂着脸,脱下身上的脏衣服。
胳膊、膝盖、小腿、肚子,大大小小的淤青遍布,有的已经发紫。
她一动,后背扯痛,‘嘶’了声,扶着墙慢慢站起。
哭完了,不能闹,要懂事,等出了这道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像平时一样用沐浴球挤了点沐浴露,揉出泡沫再往身上擦,碰到伤处就放轻力道。
破皮的地方直接略过。
‘咚咚咚’
门被敲响。
孟轻水看着门外的人影,关上水龙头。
“衣服给你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了。”孟有良在门外说。
孟轻水嗓音微哑,“嗳,好。”
“面条做好给你端房间去了,吃完了碗放水槽里,我来刷。”
“好。”
孟有良说完就走了。
快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洗完头,穿好衣服出去。
一股烟味弥漫在客餐厅,电视机没开,安静地可怕。
孟轻水站在卫生间门口,紧紧盯着孟有良的背影。
他坐在客厅,面朝阳台,指尖夹了根燃烧的烟,孟轻水就这么默默地看着。
发现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不知何时变老了,后脑勺白发丛生,肩膀微微佝偻着,他把烟往嘴里送,深吸了口。
孟轻水记得,他上一次抽烟是好几年前,脚指头没了的那次。
疼的晚上睡不着,整夜整夜地抽烟。
“爸。”孟轻水低叫了声,眼眶泛酸。
“你吃完饭早点睡。”孟有良没回头,把手中的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又拿了根,点上。
孟轻水吸了吸鼻子,“我明天,想请一天假。”
“好,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孟轻水揉了揉眼角,进了卧室。
碗放在书桌上,面条上盖了两个荷包蛋,旁边放了几张创可贴和一板消炎药。
孟轻水抬臂擦拭潮湿的脸,怎么擦都擦不干,她掀起上衣,把整张脸都埋进衣服里。
闷声哭泣。
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陈怡满脸血朝她走来。
张着血盆大口,要把她的头咬下来。
猛地惊醒,睁开眼,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九点。
小巷中。
陈怡红肿着脸跪在地上,赵馨和王慧慧一左一右跪在她身侧,哭个不停。
贺伟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呻.吟。
他们周围围了六个高壮的男生。
姜月蹲在陈怡面前,用手里的木棍戳了戳她的脸,“开心吗?”
陈怡吞咽了下口水,“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找她麻烦。”
话音刚落,姜月扬手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陈怡痛苦尖叫。
姜月甩了甩手,起身,“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会觉得找了贺伟这个废物,就能横行霸道了吧。”
贺伟爬起来,怒吼,“你他妈骂谁废物呢?”
‘砰’
姜月双手握棍,狠狠砸在贺伟背上,贺伟趴在地上想起来,又被其中一个高壮的男生踩住手。
贺伟嘴里骂了几句脏话后,不得不求饶。
姜月瞥了贺伟一眼,又看向陈怡,旁边的赵馨和王慧慧颤抖着低下头。
“我这人平时脾气挺好的,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大家相安无事。”姜月盯着陈怡,冷声道:“可你偏偏要去动孟轻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热闹看呢。”一道陌生的笑腔。
姜月寻声看去,就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短发女孩正往这走。
她脸上挂着玩味的笑,上身穿纯黑色紧身短款T恤,下身着一条军绿色工装裤,脚踩黑色半靴。
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你是来帮他们的?”姜月问。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反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