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昕没勉强，笑着点了点头，慢步往教室走。

孟轻水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羡慕。

她觉得文昕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是钢琴老师独有的一种‘仙气’。

姜月以后应该也会有这种气质。

真好。

孟轻水低头走到休息区，本来想拿出书包里的语文书，把背过的文言文再背一遍。

想到一节课有一个小时，她决定先去趟厕所。

拎起书包往外走，刚到门口，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生恰巧拐进来。

两人差点撞上。

“对不起对不起。”孟轻水忙不迭道歉。

“没关系。”对方淡笑道。

教室内，姜月刚弹完《献给爱丽丝》。

琴音从起到落，文昕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你能上点心吗？”不知道多少次说这句话了。

姜月颓然地塌着肩，“我已经尽力了。”

这话不掺假，她不是正规的艺术生，家里也没有钢琴，一年到头也就上个二十多节课，有时候都不到。

没忘记琴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弹多好，没可能。

她已经在想着，这次课程上完就不报了，怎么弹都弹不好也挺没意思的。

但又要思索着替代品，整日学课本上的东西，肯定受不了。

她又不是孟轻水。

文昕坐在姜月侧边，靠着椅背，姜月学好钢琴很难，她教姜月也不易。

谁都想教出色的学生，但姜月是她教过最有毅力的，明明知道自己不适合学钢琴，还是坚持学下去。

她不喊停，家里人就继续给她报班。

可见有多宠她。

文昕叹息，“算了，你再换首谱子弹。”

姜月诧异，“咦，不对，你今天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你都没骂我。”

文昕笑，“不骂你还不好啊，你不是说我把你骂的都没自信了吗？”

“可我确实弹的不好。”姜月文绉绉道：“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嘛。 ”

文昕被逗笑，“你啊，就是个小机灵鬼，嘴巴甜的呦，你妈妈每天肯定开心死了。”

姜月摆手，“她可烦我了，老师你不知道，亲生的都讨嫌。”

“生在福中不知福。”文昕笑骂，抚着孕肚，“不过我倒想生个跟你一样性格的闺女。”

姜月嘿嘿笑，抬起双手，冲着文昕的肚子瞎比划，‘做法’似的，“你肯定能生个比我省心的。”

“借你吉言。”

姜月笑，“老师，我们这节课学什么呀？”

文昕：“还有一个学生没到呢。”

姜月撇嘴，“他又迟到。”

“是新来的，今天第一次上课。”文昕说：“之前跟你一起上课的学生不学了。”

“为什么？”姜月疑惑。

文昕：“发现艺术这条路走不通，就不学了呗。”

姜月挠头不解，“干嘛非要走艺考？当兴趣玩玩不行吗？”

文昕叹息：“不是谁都能跟你似的，只是觉得好玩就花钱来玩，很多家庭供养不了的。”

闻言，姜月猛然想到孟轻水，好奇她现在在干什么。

又想，照她那种呆板的性格，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在她的印象里，孟轻水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除了她，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那得多无聊！

姜月思绪飘远，文昕歪头看她，刚想开口问，就被一道声音截断。

“抱歉，我迟到了。”

姜月如梦初醒，跟文昕同时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格子衫的男生拘谨地站着，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无框眼镜。

黑色短发并没有专门打理，软趴趴地贴着头皮。

在姜月的审美中，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土气。

“你是新来的学生？”文昕问。

男生木讷地点了点头。

姜月抿着唇，下巴微抬，视线上下打量他。

文昕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瞧我这记性，突然想不起来了，你叫？”

男生深吸了口气，有些紧张。

“我叫宁城。”

*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姜月整堂课都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这个叫宁城的男生。

心里憋了个猜测，实在难受。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文昕站起身，淡笑道：“下个月我就不来了，你们会有新的代课老师。”

姜月暂时挪开注意力，蹙眉，“为什么？”她知道自己不是最优秀的学生，但也没到被抛弃的地步吧。

“你是不是嫌我笨？”她有些委屈。

文昕诧异了一瞬，随即笑个不停，“哎呦，你想到哪去了？”她抚着肚子，“我是休产假，要回家生小宝宝。”

姜月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不是嫌我笨就好。”

文昕笑，“你这么聪明，哪里笨了？”又跟着安慰，“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没有人是全才，老师也不是，你既然把钢琴当作兴趣，那就祝你玩得开心。”

闻言，姜月唇角的笑容逐渐拉大，得意洋洋，“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孟轻水就经常夸我聪明。”

“你啊。”文昕的语气宠溺又无奈，交代了几句后，准备离开。

“老师再见。”一直不作声的宁城，恭敬道。

姜月专注聊天，都忘记教室里还有第三个人了。

文昕点头，“再见。”

看着文昕走出教室，姜月才转过身，盯着宁城，他刚才道别时双臂笔直地贴在两侧，若不是微低头颔首，还以为他在站军姿。

“你也是洛滨一中的？”姜月率先发问。

宁城拉上双肩包的拉链，轻嗯了声，然后把书包规整地背在背上。

“哪个班的？”她又问。

宁城抿了下唇，像是怕生，姜月似乎能感觉到他深呼吸了下，“高……”

“月月。”孟轻水站在教室门口，见姜月看过来，继续说：“我看见文老师出去了，你课上完了吧。”

姜月点头，“上完了。”

孟轻水没察觉出异样，视线稍移，诧异，“是你啊。”

姜月接了话，“你认识他？”说话间，她扭头。

刚才还有些紧张的宁城，这会儿耳根通红，连着脸颊都泛起红晕，面对孟轻水，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得，不用问了。

在听见孟轻水说不认识后，宁城头微低，没再看。

姜月没管他，大步走到门口，拉着孟轻水往外走，“快回家吧，我都饿死了。”

孟轻水看着她，笑说：“好。”

还没走出几步，被一声细若蚊呐的‘孟轻水’逼停。

走廊安静极了，甚至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和咚咚响的心跳声。

孟轻水和姜月几乎同时扭头。

“有事？”姜月脸色不太好。

宁城站在不远处，冲孟轻水道：“能，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孟轻水惊讶，抬手指自己，“我？”

宁城忙不迭点头。

“你要聊吗？”姜月头微侧，看孟轻水。

孟轻水也看她，疑惑，“聊什么？”

她茫然无知的样子实在好笑，姜月夹着笑腔，说：“我怎么知道？”

“她问你聊什么？”姜月看宁城。

宁城顿时更紧张了，“我想单独……”

“他想单独跟你聊，至于聊什么不知道。”姜月问孟轻水，“你要去吗？”

孟轻水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怎么突然跟自己扯上关系了，本能地说：“我不知道。”

姜月了然点头，替她答：“她不聊。”

被拒绝，宁城挫败地抠着裤缝，垂感十足的黑发跟着主人的脑袋低下。

笔直的身体也因为这句话变得松懈下来，失落笼罩全身。

见状，孟轻水突然于心不忍，“你有什么想说的，在这说也一样。”

宁城猛然抬起头。

姜月赶忙补充，“时间不早了，我们家轻水是个好女孩，单独跟你待在一起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宁城语气慌乱，满脸歉意。

孟轻水快速摆手，“不用不用，你没什么好道歉的。”她到现在都懵。

姜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的话我们就走了。”

宁城忙道：“那就，下次再说吧。”

尾音还没落，姜月拽着孟轻水就走。

回家的路上，在姜月的追问中，孟轻水还原了不小心撞到宁城的全过程。

姜月满脸怀疑，“你真不认识他？”

“真的不认识。”孟轻水认真答。

姜月：“他叫宁城。”

孟轻水：“我知道，你说过了。”

姜月：“高一八班的宁城。”

孟轻水：“哦。”

姜月：“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宁城。”

孟轻水：？？？

*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孟轻水的脸蛋仍旧红扑扑。

她背靠着门，喘息着，平复难以言喻的心情。

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情书，今天又突然见到写那些肉麻文字的主人。

追求者。

多陌生的词。

她不禁想，宁城想单独跟她聊些什么呢？

不会是要亲口告白吧？

她忽然有些烦恼。

要怎么组织语言，在拒绝的同时不伤害到他？

或许她也该问问：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

她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倒是可以跟姜月取取经。

姜月拒绝过的人，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早已遗忘的记忆突然涌现，姜月那些追求者的脸清晰在脑中浮现。

她心里又开始堵。

脸颊的红晕很快散去，被另一种愁绪取代。

孟有良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你站那干什么？”

“啊？”孟轻水登时从回忆中抽离，掩盖‘罪证’般，飞快说：“我去端菜。”

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急匆匆往厨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