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了楚照凌,桃夭畅快舒心,然而乐极生悲,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太子妃娘娘,请换上骑装,陛下有请。”宦官一行不请自来。
懿德帝不是在闭关疗养吗,怎会突然想起她?桃夭内心惶恐。
一路随宦官来到北边马球场,发现场上众人似乎都在等着她,不妙的感觉顿时变得更重。
“朕听闻太子妃秋狝遇刺时,身手了得,反杀了南越刺客,不愧是将门之女。”懿德帝慈爱地看向怀妗郡主,“妗儿亦出身将门,今日宫中举行马球赛,你二人便带队切磋一二。”
“妗儿遵命。”怀妗郡主手握月牙头球杆,长靴踩蹬翻身上马,朝桃夭扬了扬下巴,“本郡主仰慕太子妃一身本领,太子妃,请吧。”
马球这项运动风靡煜朝,桃夭不可能编造称她不会。
更何况懿德帝口谕在上,皇命难违,即便知道怀妗郡主是故意设局,桃夭也毫无办法。
这时她骤然想到当初外祖母的担忧,女子练就一身武艺,虽能在危险关头自保,但另一方面,招致的是怀璧其罪。
偌大的球场上,鼓乐奏响,飞凤被牵到桃夭身边,陆思嘉胸有成竹地骑马过来说:“皇嫂,上马吧,我们一起把姓沈的打趴下!”
一道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能再拖延了,桃夭硬着头皮加入了球赛。
坚硬的彩漆马球“砰”的一声被打飞了出去,黄土激扬,双方人马都在追着球紧撵。
既然决定了要打,那就认真地打,桃夭策马疾奔,一马当先用球杖抢到马球,谁料下一瞬便被另一道挥起的球杖狠狠一劈,力道震得她掌心一痛,马球也因此丢了。
桃夭皱眉侧头,怀妗郡主表情愉悦地抢过马球,不忘讥讽道:“太子妃,你别想赢。”
**裸的蔑视,瞬间激发了桃夭的好胜心。她掣缰回身,流星般对怀妗郡主围追堵截。
“太子妃和怀妗郡主好像在互相较劲。”看台上的观众瞧出了二人的不对付。
“真精彩啊,你说,谁会赢?”
“怀妗郡主吧,毕竟怀妗郡主从无败绩,太子妃到底生疏了些。”
议论声入耳,江元洺垂下眸子,对宝庆公主道:“公主,此处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做功课吧。”
“也好。”宝庆公主很满意他近日来对贺兰桃夭的冷淡,二人回丽正殿的路上,忽见太子行色匆匆而来。
宝庆公主对太子存有敬畏,猝不及防在此碰见他,更别提他呈现极少见的急迫之态,宝庆公主心中更为惊讶。
停下脚步要和江元洺一起行礼时,一个惊雷般的消息传了过来。
“殿下!”酒九连飞带跑,面容惨白,“太子妃娘娘坠马了!”
楚照凌心跳凝滞,江元洺猛地回头。
当晚,东宫传出更加骇人的消息——
太子妃腹中三个月的胎儿,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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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知道她怀着孕?!”怀妗郡主后怕得指尖发抖,坠马事发后,楚照凌抱走贺兰桃夭时盯着她的冷戾眼神,就仿佛,他对她起了杀心。
侍女附和道:“分明是太子妃为了抢球,故意往郡主马前冲,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与郡主何干?”
“再说了,您是陛下和王爷的掌上千金,太子就算再不讲道理,也不敢拿您怎么样。”
怀妗郡主逐渐镇定下来,“对,不会有事,我要出宫去找阿兄。”
另一边,典厩署的马师正在救治腿骨断裂的飞凤。
飞凤发出阵阵哀鸣,马师目光不忍,“下手真狠啊,怀妗郡主自称误伤,试问击打马球需要这么强的力道吗?”
“这些话还是别说了。”典厩丞嘱咐道,“飞凤深受太子妃喜爱,务必竭尽全力医治。赤骥那儿的情况很躁动,我再去看看。”
太子妃连人带胎儿出事的噩耗传入了蓬莱殿,太后又痛又怒,一大早便亲自来到东宫。
寝殿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小产的血腥味,楚照凌正端着羹膳,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榻上的桃夭。
桃夭神情恹恹,见太后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
“桃桃。”太后见到少女衰弱的病容,仿佛回到了当年皇后丧子之夜,哀恸难以自持。
“祖母,我没事,您注意身子。”
“别逞强。又是坠马受伤,又是小产失血,怎会没事?”楚照凌声线压抑,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心疼。
“凌儿说的对,桃桃,哀家不会让你忍气吞声被人欺负!”
送走了太后,桃夭别过脑袋,拒绝楚照凌继续给她喂膳。
“太后回宫了,殿下不必再演了。”
楚照凌握着勺子的长指一顿,随后将碗勺搁置一旁,“孤忘了。”
室内静默无言,直到半刻钟后,桃夭疑惑道:“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楚照凌梗了梗,“太子妃受伤小产,孤不守在你身边,孤还能去哪儿?”
桃夭没再说话。不一会儿,章太医通报进殿,来为她换药并诊疗脉象。
额头上摔破的伤口重新盖上药布,章太医感慨道:“所幸太子妃娘娘没有摔到脑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向楚照凌禀报桃夭的脉象:“太子妃今后需得仔细调养,振作心绪,才能尽快弥补气血之损。”
“多谢章太医。”楚照凌容色认真,一一记下。
桃夭实在忍不住了,在章太医退下后,定定盯着楚照凌道:“你太可怕了。”
“什么?”
“我说你太可怕了,买通太医,栽赃陷害,四处欺骗,就连太后娘娘都不放过。”
楚照凌望着她那双满是忌惮的杏眸,蓦地想起马球场上,她被他抱起时,额头鲜血淋漓,眼泪汪汪地攀着他的脖子说:“你终于来了。”
结果转眼就开始指控他,果真是善变的女人。
“你是伤患,孤不想和伤患吵架,老实待着吧。”楚照凌拂袖而去。
他走了正好,桃夭更不想和阴险狡诈之人共处一室。
“小姐,殿下说他暂时离开,奴婢来照顾小姐。”禅月端来热好的药汁。
桃夭一边用药,一边询问:“陆思娴怎么样了?”
她坠马之时,同样身为球手的陆思娴不顾个人安危,跳下马给她当人肉垫子,桃夭对此感激而牵挂。
“酒九和夏大人送了好多药材去国公府,太医说陆二小姐积年体弱,又受了冲撞,昏睡几日是正常的,不过……”禅月越说越小声,向桃夭附耳道:
“太医发现陆二小姐身上有许多冻疮和老茧淤青,一点都不像国公府二小姐该有的待遇……”
和小孔雀般娇矜受宠的陆思嘉不同,陆思娴是不受重视的庶女,先前桃夭曾亲眼见过陆思嘉对陆思娴这个妹妹呼来喝去,现在听到禅月讲述陆思娴所受不公,心境更加难过。
都是她不好,都怪她自以为是!
桃夭眼眶泛红,她不该和怀妗郡主争一时之快,仅仅为了出一口气,就害得飞凤断腿,害得陆思娴不省人事。
“小姐、小姐你别哭啊,章太医说了,女子小产后最忌情绪不佳……”
一连数日,桃夭都闷在寝殿,她虽不再哭了,却像刻意惩罚罪人似的对待自己,整日陷入低郁的泥沼,不肯翻篇。
禅月、酒九乃至宫中上下都以为,太子妃是因为失去了腹中孩子,才变得郁郁寡欢。
太子妃消沉了下去,东宫的氛围也正如这个凛冬般湿冷砭骨,闷窒得透不过气。
直到除夕夜的傍晚,上京城烟花璀璨,桃夭被楚照凌从她藏身的被窝中一把拽了起来。
“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桃夭激烈反抗,对他拳打脚踢。
“贺兰桃夭,你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
楚照凌不理会她的抗拒,用大氅将她一裹,铁了心把她带出寝殿。
少女自然不敌男人的力量,当她被强行带至殿宇阶前时,整个人气愤地颤抖时,听见锢住她的楚照凌说:“看那边。”
桃夭一愣,视线远眺,夜色无垠的院中,突然亮起一片绚丽灯火。
禅月、酒九和宫人们挥舞着烟花棒,陆思娴笑脸盈盈朝桃夭招手,还有……
装着假肢的飞凤一如既往优雅温和,旁边正贴着兴奋地抬起尾巴的赤骥。
“太子妃娘娘,除夕快乐!”祝颂声与欢笑声一并响起。
桃夭呆怔地望着那一片灯火,脑中几乎一片空白,良久缓慢转头,看向楚照凌。
“好了,小傻子,想哭就哭吧。”他语气无奈,却又包容。
桃夭鼻尖一酸,蓦地扑进他怀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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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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