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墙面挂有大小不一的泛黄海报,阳光透过窗棂折射出菱形光晕。
咖啡厅玻璃柜里摆放的留声机还在吟唱过去的故事,悠扬悦耳,将近五点的时间,许令安捧起摩卡抿上一口,“我真没事,你们不用陪我的。”
他劲儿大,脖子和手腕的红印迟迟未消,所幸李娟萍今日佩有围巾,能勉强替她维持些许体面。
“我还以为林总是不愿意我们继续做项目才...”这件事冲击太大,王榆连眼睛都哭得红肿,“也好,这里只会拖累你。”
许令安将离职退股的事告诉了她们。
“而且,他脾气也太臭吧!”
“再怎么样也没有动手打人的道理啊,”她捏紧拳头,怒火横生又不敢太用力朝桌子砸,王榆撅起嘴气呼呼接着,“简直畜生不如!令安姐,我支持你单干!”
“都是瞎了眼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传你们...我也是瞎了眼的东西!”
许令安被她逗笑,挡下她扇嘴巴的动作,“好啦,都说了不是你的问题。”
公司越小,规矩越多。
土皇帝就喜欢在有限领域发挥无限权力。
她们刚刚已经得罪林至,现在又为陪她而擅自离岗,许令安再度劝说:“你们快回去吧,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无人搭理。
李娟萍来回滑动手机,半响凑她面前,“许总,这个药膏的祛疤效果听说还蛮好的,药房应该都有卖。”
如何快速消除伤痕和淤青。
页面被左右切换,各种案例分享和理疗功效解说逐一映入眼帘,如果只有她自己消化这件事的话,她想她很快就能走出来,偏偏她们总在关心,为她怒骂罪魁祸首,为她寻找消肿方法,为她编织逃离美梦,许令安眼眶又是一阵发酸。
“嗯,我知道了。”
“你们快回去吧,都要五点了。”
许令安站起身,拽着她俩胳膊想把她们也拉起,王榆和李娟萍对视一眼,默契扒拉桌子边缘抗议。
“就当请假半天嘛。”
王榆撒娇,“前边巷子好像开了家新店,我记得是做椰子鸡的,一起去尝尝怎么样?等小柳姐下班,她前几天总念着要等你回来才一起吃呢。”
李娟萍附和道:“对啊,都念叨很久了。”
方才,赵欢柳去了一楼与仓储部门洽谈工作,她们也都还没敢跟她说这荒唐事。
咖啡厅开在巷子拐角,站在公司门口可能难以察觉这边,但她能轻而易举看见公司门口情况,听从言情小说资深读者谢云眠替他们量身定做的课程安排,今日一早,谢秉言就手持《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明细站在她家门口,还格外骄傲点了点上边的「接送TA上下班」,然后不顾反抗径直替她扣上头盔。
现在,也非常认真在执行任务。
“有人来接我了。”像是找到躲避关怀的借口,许令安直指刚摘下头盔半倚车身的谢秉言。
也不知是谁给他搭配的衣服,铆钉皮夹克搭铆钉高靴,活像一只刺猬。
王榆朝窗外望去,看看他又看看她,好奇泡泡一个接一个冒出,迟疑片刻还是舍不得打消,她问:“不扎吗?”
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因为他早上根本就不是这样穿的!!!
她闭眼违心道:“还好。”
李娟萍圆场:“其实还是帅的。”
王榆接茬:“哈哈,天塌脸顶。”
已经没精力分辨是不是客套话了,许令安干笑回应,想着能把她们赶回公司,不要被她拖累就好。
只不过越靠近,她头垂得越低。
尴尬得潮人恐惧症犯了。
尤其是过往街坊频繁投来打量视线。
脸几乎要埋进围巾里,但谢秉言就像装有雷达似的,她刚靠近,他恰好也回头发现她,娴熟地替她接过背包,瞧见身后跟着的俩位女生,礼貌打招呼:“你们好。”
李娟萍点头,“您好。”
王榆眉开眼笑,“你好你好!”
热情的女生声音听着有些哑,眼眶泛红,谢秉言点头回应,对许令安出现在身后的原因有了一个猜想,围巾就快要把她全部遮盖,他好笑的故意将食指顺着围巾缝隙探入,稍稍扒开,歪头与她相望,打趣道:“有这么冷吗?”
今天难得升温至17度。
她侧头躲过,背过身与她们道别,然后用围巾把自己裹得更紧,可惜她今天搭配的衬衫袖口偏短,手刚往上提,俩道红印就明晃晃暴露在外。
谢秉言眉头一紧,立即抓住小臂查看伤势。
“怎么弄的?”
她用力将手抽回,默不作声拉下袖子就准备跨上机车后座。
车身比较高,谢秉言及时走到旁边将她扶住,等她坐稳才继续询问:“脸都快皱成小苦瓜了,谁欺负你了?”
沉默。
他随口猜测,“是我吗?”
高高仰起的双眸写满担忧,她没否认,也没肯定,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瞧,尤其是他曾经贴有创口贴的位置。
她说:“你们见面了。”
他是谁。
彼此心知肚明。
“你生气了?”谢秉言心虚得挪开视线,脚尖不自在地盘转碎石。
公司五点半下班。
门口过往人群渐渐变多。
许令安没再追问,俩手握住后侧高高翘起的一块,“我想回家了。”
“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他迟迟未动。
脑袋快要扎进地里。
“这么急着想将奸.情昭告天下?”
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许令安冷眼看向他身后的林至,倾身拽过谢秉言让他靠近自己,“走了。”
偏偏有俩字非常刺耳。
在南方,林至身高并不算矮,满打满算也能有个一米八,可站在谢秉言身旁还是略显娇小,而兄妹俩脾气也完美遗传他们的父亲,易怒且犟。
连往常时候,许令安都拉不住气头上的谢云眠,更何况现在是比她还高还壮的成年男子。
谢秉言居高临下睨着他。
拳头猛地攥紧贴在双侧,却尽量把语气放软。
“嘴巴放干净点。”
挨拳的滋味还历历在目,林至悄然离他五步远,根本不听他叽里呱啦讲些什么,在确保自己绝对安全的同时,继续泄愤,“这女人啊,不用三十就如狼似虎了,还以为真是什么清纯白花,原来是还没□□。”
“兄弟,有福了哈。”
他们就是既大方又小气。
无论什么,都能称兄道弟。
一昧忍让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第一次,可以说她反应迟钝,胆小怯懦,但第二次被人当面造谣辱骂,许令安撑在座垫准备翻身下去,就听见一声闷哼。
血顺着嘴角外渗,林至抬手蹭开,在手背拖出一道暗红印子,他抿紧嘴唇反握谢秉言的手腕,拼尽全力想从桎梏逃脱。
一来一往。
俩具身体很快又撞在一起。
拳头重重砸向颧骨,林至的脸猛地偏向一旁,趁其不备,谢秉言曲起腿猛地顶在他的肚子,他受击连连后退,不像她那三脚猫功夫,林至俩腿很快就像麻花似绞在一起而险些跪地。
林至和杨睿峰堪称孪生兄弟。
二打一,谢秉言未必能占优势。
许令安冲向战场,不顾一切从身后抱住他。
“够了,别打了!”
“先回去好不好?”
手臂被紧紧箍住向后拖拽,微不足道的力度,整个人就快要挂在他扬起的右臂,可挥到半空的拳头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他骂你。”谢秉言盯着她。
而许令安踮脚用手掌包住他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拉下,“先回去。”
明知道她偏心。
谢秉言还是没出息妥协。
其中蕴含了几层嫉妒或几层羡慕,只有他自己知道。
步伐加快取来特意准备的专属头盔,一改往常粗鲁地直接扣在她脑袋,紧接着脱下浑身带刺的铆钉外套,同样野蛮地把着她的手穿进。
前后不过十秒。
拦抱把人甩在后座,自己跨上后又以担心安危为由,拉过她的手环住腰肢。
临走前还瞪了眼林至,后者则满不服输瞪回。
杂碎。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放弃他。
谢秉言苦涩。
油门拧到底。
他开得飞快,许令安少有尝试机车的体验,与小县城常见的载客摩托不同,车身自有的结构会让人不自禁往前倾靠,速度也远比常见摩托快,耳旁呼啸而过,她被吓得只能搂紧驾驶者,她唯一的安全来源。
路边景色一闪而过,哪怕戴有头盔,许令安还是不敢睁眼直视这速度与激情。
从未见过他如此。
“你在生气吗?”
许令安壮着胆子询问。
时间过去很久,耳旁永远只有风声喇叭声,或许他已经回答,只是被风吞没,或许他并未理会,因为速度仍在加快。
一直到地下停车场。
谢秉言依旧不太想和她有交流,如同给她戴头盔,摘头盔的动作也并不温柔,有缕头发卡在卡扣里被揪得生疼,许令安没忍住喊疼。
他顿时手忙脚乱,“抱歉。”
四手交缠在小小的卡扣位置。
许令安趁机追问:“你在生气什么?”
不问还好。
一问,他又变得沉默寡言。
谢秉言松开手后退,自觉与她保持正常社交该有的距离,长睫下垂掩盖情绪。
“怪我催你回来吗?那是因为...”
缠成团的头发让她没了耐心,索性扯断,许令安撇开头盔朝他迈前一步。
可他不想听冠冕堂皇的理由,“明明我也受伤了。”
“这里,”
指着鼻根。
“这里,”
指着脸颊。
“还有这里。”
一点点下移至心脏位置。
“你就只关心他,”鼻音渐重,“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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