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破镜] 破镜

听见何术这么说,何志军夫妇纷纷松了口气,拿出“这孩子还有救”的眼神,一家子两天来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

何志军和王美静交换眼神,交流了什么信息,王美静慈爱地拍了拍他肩膀,说:“小术,事情解决完了就去办休学手续吧,调整一下状态再返校,奥。”

“……知道了。”答应一件事和两件事没有区别,何术现在觉得自个儿的灵魂已经出窍,脑子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想,休就休吧,何志军高兴就好。

何志军两人的眼睛时不时往他那儿一瞥,仿佛在催促着他速战速决。

何术也看出来,抱着手机,点进了通讯录,对着江灿的名字发呆。

怎么组织语言呢?何术一想就心痛,手指无意义地划了又划,就是没法儿点拨通。

点进去就意味着他们彻底结束。

何术眼泪不值钱地又要掉下来,为防止脏了何志军的眼睛,他起身出去,压着哽咽,说:“我出去打。”

头昏脑涨的,还是有点恶心,他觉得脑子里有一万个小人在蹦迪,走路都有点不稳。他这样的状态不支撑他走太远,于是就在走廊尽头的休息椅坐下了。

特需病房楼层人少,很少有人走动,偶尔只能看见护士和医生巡查病房。

何术放空视线,状似发呆,眺着走廊上的白大褂来来回回。日光倾斜光影变幻,何术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盯着手机上无数个打了不足一秒就挂断的通话记录,每次积累起的勇气在每一次拨打前如同气球泄了气儿,他狠狠搓了搓脸。

就在他又一次要拨时,手机界面显示郭思铭来电。或许能有江灿的消息,就算已经决定分开,何术还是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他颤着呼了口气,接通。

只是他没想到,对面不是郭思铭,而是江灿本人的声音。

“你在哪儿?”江灿气息有点不稳。

何术怔愣住,声带被剪断,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对面尽头的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杵拐杖的人。

江灿原本打算在特需病房的楼层挨着找,也是运气好,在第一层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黑点,不过何术戴着一顶黑帽子,他差点没认出来。

他杵着腋拐,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朝尽头的人走去。

何术猛地起身,扶着墙勉强站定,努力辨认了两秒,确定江灿瘸了还包着石膏,愕然道:“你腿怎么了?”

江灿不说话,一瘸一拐地走近。

何术隔着电话惊然出声:“你别过来!”

江灿眼神疑惑了会儿,没有听他的,却也放慢了速度,似乎怕得到什么答案。

江灿问:“为什么?”

“你……”何术哽了哽,指尖掐着掌心,紧紧盯着他,视线逐渐模糊,“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了。”

江灿走了几步,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缓缓停下。他盯着对面逆光的身影,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想要看清何术的神情。

两人遥遥相望,隔了好几秒,何术才启唇叫他。

“江灿。”

他只是喊了个名字,什么都没说,江灿却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紧声说:“我不信。”

何术侧过脸,吸了好大一口气,哽在胸腔,以此来卡住情绪,麻木地说着违心话。

“分手吧,没意思,真的。”

江灿缄默两秒,不死心地追问:“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分手,为什么突然反悔了?”

何术默然良久,突然笑了。

不是释然,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谷底反弹效应,极度低落的情绪刺激到了兴奋神经系统,迫使他做出一系列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生理反应。

他转回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江灿,彻底崩溃,有了情绪极端化反应,嗓门都高了好几个调子,声声铿锵。

“我都收了你家的钱你还不明白吗?那笔钱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目?我家缺钱,很缺钱,我爸治病需要钱,我和我妈生活也需要钱,我以前因为想挣点我爸的医药费被磋磨成什么样了?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我不想累死累活那么久,挣到的钱却还不够我爸的一个化疗疗程,你明白吗?”

“叔叔要治病,我完全有能力,你和阿姨以后的生活,我也可以负担。”江灿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声音有点抖,“何术,你告诉我为什么?”

“能为什么?我说得很清楚了,钱和你之间我选择了前者,我们对你的感情只值一百五十万,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何术声音仓皇起来,不想再在这方面拖沓一秒,“江灿你走吧,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我不信。”江灿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何术手心湿润,痛得催心,粘稠感越来越明显,脑子也和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运转了很久很久,“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摆在眼前。江灿,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何术……”江灿视线混沌,对面本就看不清的影子变得更模糊,他不自主地细细抽噎,仍然难以置信,“你明明就答应我——”

“我食言我说话不算话,我就是个混蛋傻*!你快走吧,钱我已经收了,我……”何术咬紧牙关,有点呼吸不畅地顿了两秒,费力地出声,“我不想见到你,以后也不想见到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我们之间就这样了。”

江灿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直到保镖找来,他都还用着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何术,没有从他的那一番话里找回神。

很陌生,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何术,尖锐带刺,比噩梦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人高马大的几个人簇上来,把江灿围得个水泄不通。江灿用腋拐撇了撇前面,往前走了一步,瞧着那个无比陌生的人。

“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他眼眶红润,声音沙哑,“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何术转回身背对他,撑着墙壁扶手,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仰起头看向窗户外的天光,无力哀凄地说了他们之间决裂的最后一句话。

“你走吧。”

没有听见江灿的声音,回答他的只有乱遭渐远的脚步声。直到身后的走廊彻底静下来,何术也没勇气回头看一眼。

江灿听了他的话,他应该开心才对,但他却心如刀割,凌迟犯人般生不如死。

他盯着地上自己不清晰的几重影子,像个绝症病患,扶着扶手,拖起千斤重的脚步,慢吞吞地推开了楼道的门。

他钻进去,抵在门后,脱力滑下去,曲腿蜷身,捂着脸,手心的血糊了他一脸,那是刚刚被指甲掐出来的。

抽泣声渐大,从克制到声嘶力竭,如洪水发泄,整个楼道回荡着他痛苦的哭喊声。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意识出走的这段时间,何术神思恍然,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的开始是那么轻松,梦的尽头是那么沉重。

沉重到现实生活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

他呜咽着扇了自己几巴掌,痛的,但好像没那么痛。何术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出现问题了。

没两天,何术就去学习办理了休学手续,之后打算专心照顾何志军。期间,他还收到了江岑的来电,那是早上八点的样子。

何术对江岑没什么好气:“做什么?”

“那张卡已经生效了,你们可以查看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我希望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已经分开,就不要再有其他什么念头,你明白吧?”

何术趴在窗台,视线追随远去的飞鸟,心中自嘲,那么遥远的距离,还能有什么念头呢?

他说:“我清楚。”

江岑又问:“那你能做到和他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吗?”

何术轻轻吸了口气:“你放心,不会再见面了。”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岑还要多此一举地给自己打电话,他觉得那天自己和江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且现在的局势也已经很明确了。

自己对他们根本再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不清楚,但江岑的确事出有因。他发现,不过几天的功夫,江灿似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着要逃离家中掣肘。

他把江灿的愚蠢行为归因于对何术念念不忘,毕竟江灿能做出为见此人一面把自己摔断腿的蠢事。

在将要挂断的前一秒,何术陡然出声:“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何术低头,手指攀着窗台,迟疑道:“他的腿怎么样了?”

江岑嗤笑一声:“我要是没记错,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不会有其他念头,忘性这么大?”

何术沉默两秒:“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何术去寻找那只早已不见踪迹的鸟儿,心情平静如死水。

王美静在他左边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见,直到王美静晃了晃他,问:“你愣着干嘛呢?去把饭盒洗一下。”

何术偏头看她,察觉出左右耳不平衡的分贝,他怀疑地堵上了右耳。

王美静见他举止怪异,教训似的拍了下他肩膀,唇张唇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

声音很小很小,和蚊子一样。

何术放下手,迟钝地反应过来,说:“我左耳……好像听不见了。”

医院给出的诊断是听力重度损伤。

何志军前头的两巴掌就给他耳朵打出毛病了,那天在楼道里的行为更是助纣为虐,导致了这样不可挽回的结果。

医院建议药物治疗,后期再观察情况,或许可以借助助听器。

何术拿着诊断单,在医院坐了好久好久。

报应吗?或许吧。

四月初,王美静带着何术回了趟汉城,说是要回家拿什么文件和资料。何术的意思是让人寄过来,但王美静说是很重要的资料,不能经由别人之手,坚持要亲自回去一趟。

何术本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但王美静又非得跟着回来,说他弄不明白弄不清楚。

何术不得法儿,母子俩就回了趟汉城。

两人到汉城已经是晚上八点。

上了出租车,王美静对司机说了个疗养院的地址。

何术对此感到疑惑:“不是回家吗?”

王美静端正地坐着,绞着手指,紧张地看着前面,吞吞吐吐地说:“去见个朋友,见完了再回去。”

何术心中起疑,不过,他以为这所疗养院和何志军的病情有关,也没过多在意。

直到他踏进疗养院后院,在一个自我介绍完成后,被一群人押了下来,他才恍然大悟,这和何志军的病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他们专为自己下的套。

作者有话说(手动版):

眼泪寄存处[爆哭][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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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破镜] 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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