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钟韶

钟韶的墓后面的小坟包被人暴力挖开,露出被掀了盖的石板,底下除了骨灰盒留下的压痕,就只有一小块被血染透的薄衫,看着像是小女孩穿的。

沈行策脸色很不好看,林琅艺高人胆大地走上去,垂眸看了看坑底的光景,说:“我有个问题: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有人这个时候来挖她的墓?”

沈行策看着她:“他们觉得她还没有死,挖开她的墓,是为了找她的骨灰。”

“那他们找到了吗?”

沈行策蹲下来,捻了一下坑边的土,已经干透了。坟旁有个低矮的小树,他刚发现的时候,落叶盖满了坟,差点没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林琅:“钟韶当年有没有尸身?”

沈行策又看她一眼,说:“有,大家都看到了。”

林琅:“那这个怎么解释?”

沈行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带走了她。”

被糟蹋过的坟墓豁着大口,坟的主人曾在此安息过,不久前被人粗暴地打断了长眠。

林琅深吸一口气,她的声音隐约在颤抖:“十五年了,沈局,反舌鸟要一捧骨头渣子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走了。”

“等等!”

林琅刚刚要抬脚走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

黄义廉背着手走过来,神情严肃,朝坑底下看了一眼:“里面有什么?”

沈行策:“一件血衣而已,尸体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钟韶死的时候应该是刚上初中的年纪,比蒋鹤还要小,底下是一件沾染了大片血迹的衬衫,依稀能看出来原来是天蓝色。

很跳跃的颜色,像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

黄义廉向手下人示意:“带走。”

林琅拧眉道:“什么?”

“底下那件衬衫,带走调查。”

黄义廉的直系下属——也是个普通人,戴起防护手套,伸手就要把那件血衬衫拿起来,不料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下属使劲挣了一下,没挣动,抬头看去,只见林琅也蹲在坑边,拽着他的手腕,冷着脸,话却是对黄义廉说的:“这是逝者的东西,贸然动它不大好吧?”

“行策,你能解释吗,为什么钟局女儿的坟里有一件衣服?”

沈行策同样冷着脸:“那是钟局的事。”

换言之,我那年才多大,我怎么知道。

“带回去做血迹鉴定,如果没有人证明这衬衫是原本就在这的,那就是和反舌鸟有关的关键证物,不能轻易放过!”

坑底下那件衬衫还没拿上来,林琅死死拉着下属的手不放,下属冷汗都下来了,一半是怕的一半是疼的,他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被捏断了——这人的异能难道是和力量有关的吗?

黄义廉把林琅当空气,却对着沈行策指桑骂槐:“反舌鸟都骑你头上了,哈?你就是这么处理的?钟韶的墓为什么会被挖?斯图克勒人都灭绝几年了?是谁放出的消息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是天真了,真以为咱们局里没有内鬼啊?还有老冯的审讯,我干这行几十年就没见过篇幅这么短的审讯记录!沈行策,钟局是怎么交代你的,这种为了一己私欲养虎为患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

这段话的指代意味太明显,就差没指着林琅的鼻子骂了,林琅抬头瞟了一眼黄义廉,手上劲没松,不知道的以为这件血衬衫是什么稀世珍宝,死活都得守着不让人下手。

沈行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黄义廉:“您是觉得我判断失误了?”

“廉哥,不是我拿职位在压你啊,静安分局所有人,从审讯记录到各项手续,您告诉我,哪一项是有疏漏的?您大可以指出来告诉我,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发作。”

“为了一己私欲养虎为患?我提醒你一下,林琅每天的任务数量没有上限,整个东部修正局百分之四十的事故都是她处理的,几乎每个游戏都在她手底下轮过一次,人家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你把人家当心腹大患?”沈行策冷笑了一下,尖利的眼神几乎要刺到黄义廉眼睛里去,“我理解你,我重肃修正局的那会儿你还没来呢,但说出这样的话也真让人寒心啊,黄义廉。”

言下之意大家都清楚,你黄义廉没功没名的,一个刚上任还不到五年的副局,在我面前拿什么乔?

黄义廉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本就不堪重负的身子一起一伏,让人看得生怕他当场撅过去。

沈行策叹了口气:“把黄副局扶回去。”

“痕检科做完鉴定,我会原封不动地把它送回来。林琅,让他拿吧。”

林琅闻言松了手,那人颤颤巍巍地把血衬衫放在了证物袋里,他手腕上紫了一块。

林琅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拂袖而去。

黄义廉还要发作,却被沈行策制止:“廉哥,够了。”

四周人都撤走了,沈行策竖起一根手指:“林琅的档案和审讯记录都没有问题,您要是实在心存芥蒂,就私下查查她的背景,反正我是不会再动她了。”

他招了招手,几个不敢上前的痕检科终于凑上来,沈行策说:“劳驾,把这附近围起来取证。”

————————

林琅出了陵园,觉得有点头疼。

她打开手机打车软件,等了几分钟还没有网约车接单,这时突然一辆红色跑车风驰电掣地在她面前停下,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是严响:“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林琅没有推辞,坐上了副驾驶。

严响等她系上安全带:“蒋鹤他们都回去了?”

林琅摇摇头,靠在车内饰同样红色的靠枕上:“不知道,李承廷会带她回去的。”

“那你跟他说一声,别让他们等你。”

“嗯。”

林琅拿起手机,发完短信,说:“把我送到公交站就行。”

“我送你回分局吧?”

“总局跟静安区不顺路。”

严响看她一眼,说:“那也要好久的车程吧?”

“还行。”严响的开车开得很快,林琅被接连几个大弯甩得心慌,只能坐直了身子,省得一会儿被甩到车窗上去。

“没事,我听说总局和分局要合并了,到时候就不用你这么麻烦了。”

林琅惊讶问道:“什么?”

严响说:“副局那边说的,好像是管委会的意思,哎本来你们那儿也没多少人,要我说你们早该来。总局这边多好,设备完善医疗齐全,而且员工公寓就在旁边,虽然条件简陋了点,但也省得上下班通勤了。”

林琅心想:那你是不知道我们都住大别墅,塔台就在一楼大厅。

严响接着说:“就在市中心,买什么都方便,我们出门左手边有星巴克,再不远就是夜市,烧烤炸串煎饼什么的都有,下班整点晚饭夜宵也挺好,我记得有家火锅挺好吃的,一直想吃,老约不上人。”

林琅:“啊~”

想吃炸鸡排了。

对总局的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突然一阵死亡重金属音乐爆炸般响在二人耳边,严响接起了电话,用跟电话铃声一样大音量的声音说:“喂!”还是第四声。

林琅一听,心想她真不是东北人吗,为什么她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豪放洒脱的大碴子味儿。

“哎,是呢……什么?好我知道了……行了挂了啊。”

严响挂了电话,林琅随口问道:“局里来活儿了?”

严响看她一眼,没说话。

林琅很识相地说:“不能说?没事那我不问了。”

“倒也不是不能说……”严响单手把着方向盘,目光凝重地盯着前方,“他们说暗网上对斯图克勒的悬赏又挂起来了。”

“六千万美金,跟十五年前一样,一分没多一分没少。”

————————

总局,还是会客室,大多数人都去参加蒋竞春的葬礼,留下的只有零散几个执勤的外勤,以及先一步回来的周灿和冯耀。

周冯二人面前坐着个人,他衣着朴素但考究,细黑框眼镜,头发梳成齐整的三七分,搁进影视剧里能二十集《人民的名义》,就差肋下夹个公文包,只不过人家夹的是公文包,他带了个移动工作站。

他彬彬有礼地先伸出了手,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首都派来协助的技术员,我叫韩少襄。”

冯耀看着那个比他命还厚的笔记本电脑,一脸便秘似的没动静,周灿率先站起来,越过他跟韩少襄握了握手:“您好,我是东部修正局监察科的,同时也是沈局的助理,我叫周灿。”

韩少襄看着只有二十来岁,却有着说不出的沉稳和毒辣,他上来也不做多余的寒暄,只说:“想必你们的技侦也看到‘暗沟’上的情况了吧?斯图克勒人的悬赏,延续了十五年前的赏金价格,昨天晚上十二点整又挂上了。”

他把移动工作站转过来,示意给他们看,最前面那条帖子上赫然挂着7个零,后面的跟帖和留言还在实时刷新,英语、中文、意大利语、日文、阿拉伯语……像斗兽场旁赌红了眼的疯子,向这个子虚乌有的斯图克勒人伸出贪婪的手。

“十五年前那个网站叫‘丝路’。”韩少襄向他们说明了基本情况,“就是那个最先开出六千万美金价格的网站,帖主名字是随机生成的一串乱码,一直到‘丝路’这个网站被公安一窝端了,也没人找到这个帖主是谁。”

周灿:“那上面的意思是?”

“首都派来协助的技术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管委会借机安插下来的一根针。

韩少襄:“我接到指示,你局昨天刚损失一名干员,不久前钟局女儿的坟墓又被人侮辱,为此管委会深表痛心,希望能各位助一臂之力,早日找出幕后黑手。”

“而该名干员生前就职于东部修正局静安分局,任外勤队队长一职,与002是直系上下属关系,斯图克勒人坟墓被掘,暗网悬赏,甚至五年前钟局殉职一案……恐怕都与这位002脱不开关系。”

冯耀冷笑一声,墨镜后的神色模糊不清:“韩老师,口说无凭啊。”

“我不需要凭证。”韩少襄随手点进帖子详细页,里面赫然是钟韶的高清照。和墓碑上沉闷的黑白照不同,宝石般幽绿的眼睛和披在肩膀上的红色长发,都显示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斯图克勒人。那张照片做过了修复,比修正局内部的任何一张留底都要清晰。此刻它暴露在世界各地,群狼环伺,不知其主人的骨灰被送到了哪一只手里。

“002本就是特赦的精神病患者,他能在修正局工作实属管委会网开一面,他的生活时刻被监视,十年没有晋升,而且与钟老局长积怨颇深,无论钟韶是活着还是死了,他都是放出消息的最大嫌疑人。”韩少襄说,“至于蒋竞春一案,他在工作上处处受队长掣肘,买凶杀人或是在银河面动点手脚,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周灿“哈”了一声:“您这就有点阴谋论了哈……”

韩少襄没等他说完:“不是我阴谋论,周监察。不瞒您说,我这次来,虽然明面上的公文还没发出来,但上面的意思就是想尽快收治002,最好让他功成身退,以免酿成不必要的悲剧。”

冯耀:“韩老师,您知道‘疑罪从无’这四个字怎么写吗?上赶着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往人头上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韩少襄步步紧逼:“我知道疑罪从无,也知道空穴不来风。冯监察,您有窥探人心的能力,是一等一的监察员,您的名号在修正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我听说连你也看不出002的来历,东部修正局关于他十八岁之前的档案含糊不清,连具体就读学校都没写明白,就这样的人,你们也敢放心让他继续待在修正局?”

韩少襄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钟韶坟墓被掘的消息的?冯耀算是知道了。

他大爷的黄义廉,胳膊肘已经拐到管委会门口了。

周灿:“那也没道理啊,钟韶再怎么说也不是钟局长本人,她放着仇人的墓不挖,跑去挖一个小姑娘的骨灰干什么?”

韩少襄反问他:“你怎么敢肯定他不认识钟韶?”

“你认识钟韶吗?”

林琅刚开了车窗,在呼啸的疾风中没听清对方的声音,她只好升上车窗,在安静下来的车里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严响不经意地问道,“你认识钟韶吗?”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