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一次摸底考试，学校还是认真按照高考的状态布置了考场。

这次是所有的学科都考，还只安排了一天，早上语文英语，下午数学和理化，晚上则是文综。

高一的学生们第一次承受如此强度的考试，最后一门的卷子一收，便不由自主的趴在桌子上哀嚎。

何颖自然是不意外，蔫蔫的收拾着文具。有气无力的从考场出来，却看到楼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冲了过去。

“给你拿了一份答案，回去先自己订正。”杨程然也看到了她，伸手递来答案道。

最后考完的时候，老师会把所有卷子的答案放在讲桌上，让同学们自己去拿。何颖并不接，却也拉开书包，“我也多拿了一份。”

不自觉笑了笑，杨程然收好答案，“走吧，先回家。”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是特意来接自己的，何颖抿嘴一笑，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了他的脚步后面。

简直跟个小媳妇似的。

却不想刚下了一层台阶，就被人叫住了。

“杨程然！”

有些人是光听声音，都能联想到她是个美人的，眼下叫住杨程然的女同学显然就是。那道声音清脆好听，隐约带着笑意。

何颖驻足一抬头，就望见了一个高高盘着丸子头的女生，将自己的面庞整个露出来，眼睛如同一汪清泉，睫毛长而卷曲，似乎薄薄涂了一层颜色较淡的口红。脖颈修长，环臂抱着几本书，整个人都有一种优雅的气质。

在包括自己的一众考完试后灰头土脸的学生中，她当真像是一个刚落地的仙女。何颖将这一幕记了很久，直到后来三年内，提起美女，她都会想到此刻。

“等我一下。”杨程然低声跟何颖说完，就走上台阶靠近她。

两人看起来很相熟，没聊两句，便都面带笑意。何颖站在下面仰视着他们，无端的就想到了男才女貌这个词。

心里暗道了一声自己狭隘，刻意忽视着翻滚的一些情绪，何颖捏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无声的下楼。

却不料刚走到楼门口，就被快步而来的杨程然追上。

“不是让你等我吗？”拨动一下她的马尾，杨程然顺手抢过她的包，又在她转头望过来的时候挑眉。“看在考了一天试的份上帮你拿包，要珍惜啊。”

说完他还故作高深的叹了口气。

可何颖却没什么笑闹的兴趣，下意识的开口，“你佳人在侧，我还得一直等着啊？”

话音出口，何颖就后悔了，懊恼的咬咬唇，果真是嫉妒让人丑陋，丑陋让人冲动。

杨程然似乎也愣了愣，然后就扑哧一声笑了，低声道：“怎么，你吃醋啊？”

他的这句话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戏谑与玩味，让人都捉摸不透，到底是一句混不吝的玩笑，还是试探她的话语。

暗恋人的心思无外如是，对他的每句话所思右想，妄图找到一点他也对自己有好感的证据，却又转瞬质疑自己联想过度。

何颖最终也没接话，只是低头走在他身侧。

“刚才那个人，叫宁鹿。”杨程然轻咳一声，却表情淡然的解释起来，“我跟她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所以认识。中考的时候，她意外发挥失常，并没考进奥班。刚才她是在问我，一些卷子上的问题。”

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何颖发现他真的没有多在意那个女生，才重新咧着嘴笑起来。

杨程然好笑的摇摇头，反倒板着脸要她好好回去给卷子纠错，再估算一下自己的分数。

蹦蹦跳跳的捂住耳朵，何颖是难得的俏皮。

她本以为，和那个宁鹿的交集也不过是这样的仰望一面。

高中的卷子，一半是机扫的答题卡，老师们阅卷的速度都很快。不过三天，就是发成绩的日子。

班级里闹哄哄的，郭飞手里拿着全年级的排名表，也懒得管他们。

何颖坐在座位上，小心的闭着眼睛，手掌用力的捂住卷子上的数字。

“要不，我帮你看？”撑着下巴看她那一脸的纠结，杨程然随口道。

“不要！”何颖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坐直睁开眼，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最后一张卷子的成绩，何颖愣在原地，一下一下眨巴着眼睛。

杨程然却先凑过来，轻笑着道：“132，你这语文成绩，比我还高啊。”

他这一声，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时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个他们眼中内向不爱说话的姑娘。

“都看什么呢！”郑蕊见她脸变红了，忙瞪着那些人转回去。然后却又转过来，顶着星星眼趴在何颖的桌子上，“小颖，让我观摩一下你的语文卷子吧。”

被她又闹个大红脸，何颖赶忙将自己都没细看的卷子塞给她。

夸张的奉为珍宝般接过来，郑瑞啧啧有声的看着，反倒最后的作文时，惊异的瞪大眼睛，“小颖，你的作文52分！”

立马又引起一阵骚动。

何颖捂一把脸，想埋头缩进桌子里，就被旁边的人提住了领子。

“都是夸你的，躲什么？”杨程然哭笑不得。

用手挡住脸，何颖转头小声的冲他道：“好多人我都不记得名字。”

这倒是真的，何颖除非别人主动来问，自己都不多和同学交流。杨程然挑眉，这才松开手。

如愿趴在了桌子上，何颖抬眼，从晃动的人头缝隙里看到讲台上的郭飞将年级排名给了第一排的人，让他们往下传阅。

“大家先安静一下。”郭飞倒是不直接点评成绩，只是敲敲讲桌，高声道。“大家都经历了高中的第一次考试了，我在这里不想多说，只想重申一下我在第一次给你们说过的话。”

“要牢记你们的学生身份，学习为重。但与此同时，也要有清零思想，成绩只是当下的，我更看重你们在知道自己成绩之后的表现！”

何颖不觉就慢慢挺直了脊背。

望着讲台下一张张稚嫩而充满希望的面庞，郭飞也不觉带了些笑意，转头冲门外招手，“不过这场考试的性质呢，你们心里也清楚。很幸运，我们班的同学没有要离开的，并且我们还多了一个新同学。”

话音落下，一个背着薄荷色书包的女生就走了进来。

看清她的面容，何颖只觉得心里啪嗒一声，像是有一根敏锐的弦被拨动。

“大家好，我叫宁鹿，以后请各位同学多多指教。”嘴角是恰到好处的自信笑意，宁鹿站在讲台上，享受所有人的注视。

抬手止住了几个起哄的皮小子，郭飞道：“宁鹿同学找空位随便坐吧，我先去开会，等开完会回来换座位。”

开学的时候，郭飞确实提过，等考完摸底考试再排座位。

啪嗒，这下何颖心里的第二根弦也断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连前面的郑蕊都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眼神中甚至有着不易察觉的同情。

郭飞说完就走了。

宁鹿笑着拒绝了几个向她招手的同学，径直走向杨程然，好看的手指轻轻敲响他的桌子。

“怎么？”杨程然对不关心的事情能做到绝对的漠视，刚才郭飞讲话，他只是低头看着何颖的卷子。直到桌面被敲响了，才抬起头，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宁鹿歪着头笑，表情是十足的灵动，“我果然考回来了，像以前一样，我们坐同桌。”

砰地一声，水杯就从桌角被打落。何颖捧着手，在宁鹿与杨程然看过来的瞬间，惊慌的站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烫到了？”杨程然却皱眉，眼疾手快的扶起杯子，盯向她的手。

手背有些红，何颖强忍住痛意，勉强拉扯出一个笑意，“没有。”

杨程然却眼尖的看到了她的手背，蹙眉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小颖没事吧？”郑蕊也急忙转过头来，抽出纸巾擦着她桌面上残留的水渍，“看，杨程然多紧张你这个同桌。”

她只是拉着自己的手说话，可谁看不出来，她是在含沙射影的针对宁鹿。何颖犹豫的抿着下唇，抬眼看向宁鹿。

本以为她会生气或是难过，可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在触及何颖的视线时，甚至冲她微微点头打招呼。随后她便去了后面的座位，脊背依旧优雅的挺着，仿若有着没什么能阻拦下她的自信。

即便是很老套的比喻，在这一刻何颖也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就像是白天鹅和丑小鸭。

“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考回来了。”郑蕊心疼的看着何颖的手背，小声喃喃。

翻手握住她，何颖按捺心中的情绪，尽量笑着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叹一口气，郑蕊才附耳过来道：“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要空下杨程然同桌的座位吗，这就是第三个原因。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是他们俩做同桌。宁鹿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许多同学都喜欢她。”

“当时——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好事者编排他们。”偷瞄一眼何颖的表情，郑蕊飞快的掠过这句话，“宁鹿中考失利之后，就有很多人来调侃，说这下杨程然的同桌要另有其人了。结果宁鹿就只是笑着，说她一定能考进来，重新和杨程然做同桌。”

“你也知道，我们班里很多人都是我们一个初中的，当然也都知道这些事。”

只是想象着宁鹿当时的说话，何颖都觉得她是在发光，心里更觉她方方面面都比自己优秀。自卑的人，总是会装作自己不在乎，以此来掩饰内心，何颖当即就故作无所谓的耸肩，“那挺好的，正好我也换个同桌。”

却不想对面的郑蕊惊慌的瞪大眼睛，直直看向自己身后，何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也紧张的转头。

只见杨程然正站在她的身后。

他手中捏着冰袋，因为快速的奔跑和爬楼梯，还有些喘息，可面容却极冷，眸色沉沉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