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桐雪以为自家小姐会被沈大人滴溜着扔进死牢,治个不敬之罪的时候。却看见沈晋眼底冰川融融,化作春水,汩汩奔流。
却听沈晋叱道:“囚室重地,岂是儿戏?狱中皆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残暴之人,你这般说进便进,视法度为无物,成何体统。还假借我的身份,编排你我感情,简直胡闹。”
唐醉儿软了身子,曳着眼波暗送中媚态横生:“沈大人如此大发雷霆,定是惧牢里恶棍伤了我。大人用心良苦,醉儿心知肚明。不过唐家与魏家有旧交,魏姐姐狱中受苦,醉儿心下不忍。”
沈晋带了几分束手无策:“你随我进去,令婢子在外守着。”
桐雪赶忙极有眼力见儿的将千钧重负般的包裹递给唐醉儿。
唐醉儿婉婉如月的面上笑意皲裂,心里钻出无数句问候沈晋的话语,扭曲着就要向沈晋扑去。
刚刚义正词严的沈晋冰着张脸,将包裹半路截胡,包裹被他肩宽体阔,劲朗的腰身衬得小巧玲珑。
唐醉儿一把拍扁心里还在咆哮的问候,屁颠屁颠的跟在了沈晋的身后。
沿着厚重古朴的台阶拾级而下,一股森寒混杂着血腥气和恶臭味席卷而来。乌黑暗沉的石板交杂红色的血,一层层叠加暗沉成褚色。
牢里寂静的渗人,不时有几声哀嚎声,鞭打声,和苟延残喘般的喘息声。
一路行至最里面的监牢,魏羽嫣洗尽铅华,不着粉黛。
麻衣木钗,眼神如古井无波。
沈晋只立于牢房外侧。
唐醉儿进去轻声唤:“魏家姐姐。”
魏羽嫣眼神微动,突然忆起曾经魏家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魏遇。
那时也似今春这般枝头春意闹,魏遇的生辰宴上,自己虽为庶姐却无人在意,只藏在花枝后,盯着花瓣儿发呆。
而唐醉儿前来拜寿,眉眼好似自己小院里开的烂漫的月季,言笑晏晏。
魏遇与唐醉儿算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躲在花枝后的魏羽嫣看见少年小心翼翼的,满怀期待的,雀跃欢腾的去偷偷触碰少女背在身后的小手。
少女只佯装不知,在少年快碰到时,嗔怪的跑远。
唐醉儿跑时转头却见躲在花枝后的魏羽嫣,走上前对着她笑语盈盈,暗香来。
那时的唐醉儿也是这般道:“魏家姐姐,这梨花一枝春带雨,当真如画。姐姐可愿与我一同折些花枝。”
魏遇吊儿郎当的跟在身后,唤了魏羽嫣一声:“阿姐。”
魏羽嫣受宠若惊的胡乱点头。
少年笑道:“醉儿,你先与阿姐熟悉熟悉,他日嫁入魏家,也好做个伴儿。”
唐醉儿恼羞成怒朝他掷了梨花枝子:“谁说要嫁给你了。”
声音与狱中重合,魏羽嫣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魏羽嫣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唐醉儿,又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晋:“难为唐妹妹还记得我。”
唐醉儿解开包裹,拿出一件福字缎绣的狐皮长毯里面又絮了层白短羊毛:“春寒料峭,姐姐挡些风。”
又取了加了红枣枸杞的雪蛤燕窝羹,竟还袅袅的冒着热气:“这汤最是益气补血。”
唐醉儿又取出一叠洁净簇新的帕子,边角绣着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的月季:“素知姐姐喜洁,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魏羽嫣怔了片刻,随即释然。
当年魏遇战死后,唐醉儿一连病倒了数月。她与自己那个几面之缘的弟弟,情意甚笃。
她唐醉儿如此殷勤相待,不过因着那个少年将军,已是枯骨亡魂。
两人阴阳两隔,锦书难寄。
君埋黄泉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魏羽嫣了然低低道:“我命不久诶,若当真九泉之下遇上了魏遇,定会劝他,入你梦一场。”
唐醉儿眼睫狠狠一颤,刚想虚伪的推脱嗓子里却好似被堵着,半个字都吐不出。
长夜漫漫,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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