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圣

青沅并非是贺兰瑾身边的丫鬟。

若说宋萧是贺兰瑾回京一定会带的人选,那青沅便是意外中的意外。

三年前北境的那一场大乱,让偌大的北安侯府一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最不务正业的子弟。

承袭侯府爵位的正是贺兰瑾最小的哥哥贺兰峥,现下正任命甘州督军。

如今也是贺兰瑾唯一的哥哥。

之前二人打赌,赌的便是北黎求和后谁会先一步受召回京。

贺兰瑾赢了,自然要来显摆一番。

只是上次见面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贺兰瑾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你当真清楚知道,一旦回京意味着什么吗?”贺兰峥皱着眉问道。

“意味着我再想从上京全身而退便很难了,也意味日后婚丧嫁娶再由不得自己。”

贺兰峥盯着贺兰瑾看了许久,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恐惧和难过,哪怕只是一点无奈。

可是没有,贺兰瑾平静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命运。

贺兰峥望着她,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终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又有几分无奈:“所以,近日那些‘镇北将军功高盖主,北境百姓只知贺兰瑾,不知陛下’的传言,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贺兰瑾笑笑,脸上具是微不可察的自嘲,缓缓说道:“是,这便是我的手段。”

幽州交接事务繁琐,贺兰瑾着急回去,事情说完便准备离开。

临要出门,贺兰峥突然开口:“你放弃一切去上京,还在玄鹤山等你的意中人怎么办?”

“倒不如你直接回玄鹤山,我回京替你抗旨复命。就说你已在玄鹤山订下了亲事,三年前事发突然,你忧心北境战事加之要为父亲守孝,才迟迟未回去成亲,如今两国既已和谈,你请旨辞官,回玄鹤山去。父亲和大哥都已不在,就由我做主,允了你们二人的亲事。”

贺兰瑾听的一头雾水,她在这一连串算盘珠子一般的话语里勉强里抓住一个重点,“什么师兄,什么两情相悦?”

“就是与你青梅竹马,立下誓言非你不娶,在百姓间传为佳话,还有一句什么来着……”

***

“当真是天赐良缘,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即便已入深秋,天气渐凉,茶楼依然人满为患。茶楼内风格典雅,未入楼中,清雅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向前几步,便行至宽敞的大厅,厅内摆放着数十张八仙桌,周边挂满了字画和瓷器,如果没有茶楼最前面吐沫横飞、比手画脚的说书先生,以及堂下一个个求知若渴的八卦眼神,大概会以为这是文人雅士群集的宝地。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苦命鸳鸯终究是难逃命运,三年前与北黎一战,北安侯府一夕之间门殚户尽,远在玄鹤山的华瑾郡主忧心父兄,只能舍下心上人,远赴幽州,听闻这位公子在山门前跪了一日一夜,也未能求得掌门允他同郡主一同离开。只是三年前只会追在师兄后面撒娇的小姑娘,如今已成为了驻守一方的将军,成为天下皆知的罗刹鬼神。这对佳偶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说书先生说到动情之处还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引的堂下也唏嘘一片。

贺兰瑾听到最后才堪堪明白这段旷世虐恋的主角是她和玄鹤宗内门弟子路鹤清,也就是她的九师兄。

只是九师兄分明是因为大冬天非要给师父心爱的鹦鹉洗澡,害得师父差点痛失爱鸟,又非常不小心的将师叔锁在藏书阁一日,才被罚跪一日反躬自省。

据说这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故事,已经在甘州城的大街小巷口口相传了近一个月,同样是边疆重镇的幽州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是幽州地处偏僻还是百姓不大爱八卦。

昨日贺兰瑾从贺兰峥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成为甘州百姓茶余饭后人人唏嘘的对象后,当机立断留在甘州,一大早就登上甘州最大的茶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听听她这位两情相悦的意中人又是哪位。

但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连本人都一头雾水的故事到底是怎么谣传出来,还传的如此沸沸扬扬的。

贺兰瑾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贺兰峥殷切的眼神,“你当真没有与你师兄私定终身吗?”

贺兰瑾头疼,贺兰瑾崩溃,贺兰瑾两眼一闭,“虽说不知是哪位师兄,但我应当与每一位师兄都只是非常纯粹的同门情谊。”

贺兰峥看上去很失望,他不希望自己回京。

贺兰瑾当然也知道。

有些事情只有在上京才能做,贺兰峥希望,回去的是他。

况且京中局势紧张,太子与慎王斗的不可开交,北安侯府的立场格外重要。

北安侯府当然只能效忠陛下,但贺兰峥倾向太子亦是人尽皆知。

三年前北安侯府虽由贺兰峥承袭爵位,但是北安军大部分兵力都在幽州贺兰瑾手下,真要论起来,侯府嫡女倒是贺兰瑾最无足轻重的身份。

再加上年幼便拜师第一武学宗门玄鹤宗这一神秘头衔,外界把她传的亦人亦鬼的。

谁才是北安侯府真正的掌权人,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至于青沅,贺兰瑾在甘州遇到了旧友将晔,旧友相托,便阴差阳错带在身边了。

***

“见过郡主。下官莫今,特在此恭候郡主。”

贺兰瑾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前官道上立着一位身穿戎装的男子,上身微俯,两手合抱于胸前。

贺兰瑾回京之前恶补过京中各官职,眼前这位莫今是新上任的禁军大统领。

贺兰瑾同样抬手见礼,“有劳莫统领了。”

莫今未言语,引着贺兰瑾往皇宫走去。

对于一入城便面圣这件事,贺兰瑾并不意外。

十年前贺兰瑾哭着离京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不知道当今皇帝有没有为这件事而感到不安。

幼兽已长成猛虎,正是寻仇的好时机。

只是,召见外臣,当今皇后竟然也在场。

“臣贺兰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贺兰瑾站定规矩行礼,默默感受两道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打量的视线。

“起来吧。”说话的是建宁帝。

贺兰瑾顺势起身,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对上了视线。

“陛下,您瞧,华瑾如今可出落成大姑娘了。”未等建宁帝再开口,旁边传来一道婉约声线。

楚皇后与从前大不一样了,贺兰瑾离京过早,对上京城的贵人有印象的不多,那时还是贵妃的楚氏便算一位。

楚皇后特意从上座慢慢走下来,热络的拉着贺兰瑾的手,笑盈盈的看着她,话却是对着上座的人说的,“北境苦寒,陛下这次可要将华瑾留下,也好让贺兰侯爷放心。”

“自然如此。”皇帝声调沉稳,与说话软软糯糯的楚皇后一唱一和,倒是相得益彰。“你自小便离家,如今你母亲年纪大了,你父亲......,你当在膝下尽孝。”

虽说三年已过,建宁帝提起北安侯还是难掩悲痛神情。

贺兰瑾挂上招牌假笑,拜谢,“谢陛下与娘娘体恤,臣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建宁帝端坐上首,显然对贺兰瑾突然如此恭顺十分满意。

三年来,建宁帝明里暗里向北境传达旨意敲打,都被贺兰瑾仗着北境局势动荡不咸不淡的挡回去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被贺兰瑾用到极致。

“你父亲追随朕多年,如今他不在了,朕总是要多关照你几分。”建宁帝情绪立刻转换,爽朗的笑声响彻大殿。

不禁让贺兰瑾回想起十年前的光景,那时她年幼,竟以为这皇城里有真心。

随后二人不咸不淡的问了几句琐事,楚皇后与建宁帝对视一眼。

“华瑾今日还未拜见你母亲吧,午时将至,想来侯府也为你设宴接风,本宫便不好留你了,待你下次进宫,本宫再与你好好叙话。”楚皇后适时的接上话茬。

贺兰瑾深知一切不急于一时,对着上座行过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莫今送她到大殿门口,贺兰瑾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有劳大统领,余下的路我自己走便好。”

不等莫今回应,她已抬步向外走去,步履沉稳,背影在朱红宫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直。

刚走出宣政殿,贺兰瑾脸上的平和便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漠然。恍惚间,竟让她想起在上京过的最后一个年。

那时先皇后还在,宫宴之上,贺兰瑾在席间抚琴一曲,得皇后娘娘亲赐了一柄羊脂玉如意,可谓是风光无限。

那几日,父亲难得留在京中过年,母亲也整日笑意盈盈,贺兰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父亲母亲在侧,侯府安稳,岁月绵长。

可世事哪能如人愿,皇后娘娘突然病故,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父亲抗旨不遵,连夜将自己送出上京。贺兰瑾总是想,是不是全都是因为自己,才奠定北安侯府的悲剧。

“阿瑾,阿爹和二哥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回去的。”

贺兰峥说这话时,眼眶泛红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悲痛像北境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他们都心如明镜,圣上要将她困在上京,做个随时能拿捏的棋子,以此牵制北境的北安军。

“你当真对嫁给谁无所谓吗?”贺兰峥不明白贺兰瑾的态度。

“是的,无所谓。”贺兰瑾遥遥望向月亮。相爱便能幸福吗,那为何父亲母亲会落得如此结局。

比起自己的幸福,她更在乎的是要他们血债血偿。

也许是自己执念太重,可那又如何,她就是要这上京城天翻地覆。

碧霄阁上,李穆嘉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从宣政殿出宫的必经之路。

“五哥,新科状元真的长得极好吗?”小姑娘终是等烦了,转头问倚在旁边的少年郎。

“还行吧,只是今日并未听说父皇召见沈确。你消息准不准。”李牧昭很怀疑。

“当然准!我今日去给母后请安,亲耳听见柏杨姑姑说的。”

“来了来了!”李穆嘉看见道路尽头孤零零人影便兴奋的喊起来,“他就是沈确吗,长得倒确实不错。”

李牧昭瞟了一眼旁边眼泛桃花的妹妹,无语都写在脸上,就算看不出来那人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戎装,一看就是个武官。

也应该能看出来人家是个姑娘吧,一个穿着戎装高高束发的姑娘。

“她不是沈确。”

“啊?不是吗,那他是谁?要父皇母后一同召见的人。”李穆嘉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要为她议亲,听说新科状元长的极好来着。

李牧昭望着逐渐走出视线的身影。

皇帝和皇后一起在宣政殿见的人,戎装的姑娘,整个大靖怕是只有一位。

原来她已经进京了。

三头六臂的华瑾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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