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柒杀完人之后没有立刻会仙界，而是擦干净剑后，重新带上斗笠回了当时她和温煜住过的那个院子。

院中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那棵梅树也还活着，和他们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还真就应了那四个字——一切如常。

洛柒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足尖一点就落在了一根结实的枝干上，垂着腿坐在高处，轻轻阖上眼，感受着这久违的宁静。

现在冷风拂过她的皮肤，都让她感受到了一股自心底迸发的生机。

仙界实在是太吵闹了，哪怕是她鲜少出门，哪位仙今日跌进了莲花池、某位仙的宫殿无故起火等八卦都能够一条不落地进她的耳朵。

但无名宫那么大，竟然没有一处能让她安静坐着吹冷风的地方。

而宫殿中的幻阵又让给了她她一天又一天的躲避的地方，她长久地沉溺于过去的回忆而无法脱身。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距离那天已经过了三年之久。

洛柒垂眸注意着万相山的动静，很快山上的人就都得知了大长老遇害的消息。

她冷漠注视着万相山兵荒马乱的样子，心底却依旧有些不真实感。

大长老竟然就这么轻易死在了她手里，而她本人却没有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是深不见底的空落落。

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强大的黑手她还没处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她觉得是有人在沉默着发力推动事情的发展。

哪怕她成仙后法力大增，也不至于能在几招内杀了万相山大长老。

难不成这位大长老原本就实力不济？

洛柒直接否定了这种情况，能在万相山成为大长老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空有皮囊的家伙。

慌乱匆忙的脚步声自远处逼近，洛柒这才恍然回神。

有人来了，她该走了。

洛柒提着剑，身上法力一闪，整个人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既然是来下界，在放松心情之余，她当然要趁此机会去看看她那些“老朋友”了，顺便问清楚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当年被耍得团团转，洛柒的眼神就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但脑海中一旦浮现出与当年的事相关的回忆，洛柒就觉得手指发麻，甚至大脑都有些发懵。

片刻后，她在“江镇”石碑前站定，安静地看了两秒，当日的情景似乎又要在眼前浮现。

晚风吹动她黑色的衣角，在空中划出冷冽森然的弧度，斗笠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的唇瓣紧紧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良久，她抬脚踏进江镇，轻车熟路地从各家屋顶上掠过，最终落在江府的屋顶上。

雾禾和江信应当是休息了，府内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有她在瓦片上行走带来的细微声响。

洛柒随意坐在屋脊上，将手中的剑缓慢地抽出，用手指一寸寸摸过，随后漫不经心地弹了下剑尖。

稍后她听到了细微的声响，抬眼望去，时隔三年，她再次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紫眸。

“坐。”洛柒自然地朝着旁边扬了扬下巴，示意雾禾坐在她身旁。

雾禾也就在她刚看到洛柒时愣了一瞬，随后便平静地坐在她身旁，道：“下次挑个阳间日子来，刚刚差点把江信给吓死。”

两人虽然三年没见，但关系似乎并没有生疏到那里去，反而还多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洛柒笑了下，道：“你们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现在这种平静日子也挺好的。”雾禾没多提自己的事，很快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你怎么从仙界跑出来了？”

洛柒把斗笠摘下来，眉眼冷清，说：“下来散散心，顺便问问你当年的事。”

“怎么这么久都没问，今天突然想知道了？”雾禾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很轻，似乎怕影响到房间里的人休息。

洛柒没立刻说话，闭上眼感受了会儿冷风，才说：“我今天把他杀了，但是过程太简单了，我觉得不太对……另外，当年的事是我冲动了。”

其实当时那种情况，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她当时做的已经很好了，毕竟也没真的杀死小神君，也算保全了两个人。

但这话雾禾没和她说，怕给她说了她又要自责和后悔。

“其实当年的事说来也简单。”雾禾微微仰着头，去看模糊不清的月亮，“那时帝君被困裂隙，幻境打破了一个又一个，但怎么也出不来，大殿下同三殿下就设设局模拟了一个类似的无尽幻境，趁小神君不备将他塞了进去，然后你也进去了，后边就是你们经历的那些事情了。”

“……”洛柒沉默了一瞬，深吸一口气，“那些真的是幻境吗，那些感情明明都是真的。”

“其实说是幻境并不准确，因为那些惨剧都曾发生过。但非常奇妙的是，经由你们插手并更改了结局的幻境，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相应的变化。”雾禾顿了一下，眼眸明亮地看向洛柒。

“山神庙那边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和江信确实因为你们的参与改变了原本的运行轨迹。”

洛柒明白了，便道：“温浔也发现了这怪异的现象，所以才一步步将我们引去了鬼域。”

“不错，我们只负责听从命令营造幻境，”雾禾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眸微动，“不过万相山发生的所有事都是真的。”

洛柒没再吭声，她现在一点都不想提万相山上的任何人、任何事。

两人又在夜色中闲聊了几句，在天边微微泛白之际，洛柒就起身要离开，却在抬脚前被雾禾喊住了。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雾禾的神色有些难堪，“你和小神君的事……”

“不用提了，过去了。”洛柒没回头，她的身影随着浅淡的法力消散在空气中，强装镇定的几个字也清浅地融在朝露中。

雾禾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在天亮前回了房间。

洛柒紧接着又去了一趟岁鲤小店，见到小店早就倒闭了，便去了荷塘，和那群小荷叶妖聊了会天，放松了下心情，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当她再次来到山神庙时，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似乎当时两人嬉笑打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山神庙早就被烧成了废墟，但却有一个女子沉默地坐在废墟中的石像上，眼中充满了恍惚。

洛柒在原地站了许久，那女子才回神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抬起头，对着洛柒扯出一抹笑，道：“来杀我？”

听到她的话，洛柒摇了摇头，说：“和你没关系，我不会杀你。”

释槐似乎觉得她很无趣，便又低下了头，口中哼唱着意味不明的童谣。

洛柒不想待在这了，她在这不仅不能缓解心情，反而觉得马上要窒息了。

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身后的女子突然道：“尤枫乃仙中神人，窥探天命乃是一绝，重重幻境皆有他加持与谋划，凡你想查之事皆与他有关，须杀之除之……”

洛柒脚步一顿，将斗笠戴到头上，偏头低声道：“多谢。”

但释槐平静的声音却在这时传进了她的耳朵——“你和他越来越像了。”

这句感慨的话语，使得洛柒脚步一顿，捏紧手指。

随后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仙界。

下一个目标——

尤枫。

*

“殿下，尤枫来了。”侍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高座上摆弄茶盏的人。

他们家三殿下向来喜怒无常，平日里倒还好，但自从九殿下回来后，他家殿下更阴晴不定了。

但温浔近日懒得找他们的麻烦，便随意挥手道：“让他进来。”

尤枫一身道袍，神色平静地迈步进殿，朝着温浔行礼。

“殿下，万相山大长老死了。”

温浔摆弄茶盏的动作一顿，唇畔浮起一丝冷笑，道：“哦？她动手了？”

“没错。”尤枫点了下头，在想起最近仙界的异常后却又蹙眉，“近日仙界能窥探未来的仙家基本都死了，恐怕也是她动的手。”

温浔漫不经心地抬眼瞧他，道：“怎么，怕了？”

谁料尤枫竟坦然点头道：“不错，诸位仙家死状凄惨，哪怕都是被我嫁祸惨死的，我也无法得一夕安宁，她此次去下界，必定会问清当年的事。”

温浔不紧不慢地打断他，“所以呢？”

“所以，我近日有死劫。”尤枫话音微顿，又补了句，“殿下应该知晓，我从未算错过。”

“你这是在……”温浔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逐渐阴沉，“威胁我？”

“不敢，只是求殿下救我一命。”尤枫身上似乎有种人间道士的风骨，哪怕求人也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但偏偏温浔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他说：“我与你有何干系，为何救你？”

既然那只桃花妖已经知道了尤枫在背后控局的作用，那么他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温浔抬手隔空掐住尤枫的脖子，流光瞬间收紧。

他斜睨着他，唇角勾起冷笑，道：“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你为这件事画上句号，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话音落下，温浔无视尤枫惊恐慌乱的眼神，手上稍微用力，便轻而易举地捏碎了尤枫的脖子。

但下一刻，一道细微的法力自空中散开，大殿中央只剩下一身道袍，完全没有尤枫的痕迹。

“狡诈。”温浔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这场面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尤枫怕死怕到了极点，想来也不敢孤身往神界来。

毕竟他知道，来找他，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

仙界

尤枫坐在床边惊恐地睁开眼，手指慌乱地摸上自己的脖颈。

他真的要杀自己……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尤枫下意识抖了下，他眯起眼眸，问：“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