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又小手捏妇人的手啃,妇人和善地看孙女,不假思索地由着把手背啃得湿乎乎。
把孙女给她才是,可妇人好像病坏了脑壳,不愿意离了软乎乎的小孙女。
动了动眼眸,妇人才移眸瞥她,“小又晓得爬嘞,自个儿在屋,若摔下床不妥,我帮你看顾,你安逸做活。”
她呆滞在床前不远处,马上睁大眼,快步近床边,“小又能爬嘞!?”垂眸注视女儿转向自个儿的脑袋,摸摸头顶的小辫辫,“真的?”
她嘴角弹了起来,激动溢出口。
喜悦无须言语,小又看娘笑便跟着笑了。
口水沿着娃儿的嘴糊满下巴,活分的憨笑淡化口水的邋遢,纯粹的笑容看得妇人也染上笑意。
“我还能蒙骗你?”妇人被吮红的手给孙女擦擦嘴,捏捏孙女下巴,“她像蛇似的爬来叫我抱的,要不我咋会累自个儿?是不是?”
怪不得。她想着,失了笑。
妇人就像得了女人的男人有兴致,她心知要不回,于是加紧洗、晒衣裳,回来陪女儿。
女儿跟随妇人手里的娃娃爬,够不到便急得要哭,碰到一点便笑得没了眼。
遗憾莫得见头一回爬,她低落地浅笑间不乏欢喜,女儿终于会爬嘞。
妇人不似男人耍女人耍小又,不足半刻钟将娃娃放进小又的手。
“小夯货,怪讨喜的。”
妇人的温柔神情让她再次感到妇人待女儿为真心,然而天还没黑,一盆冷水淋头。
母子皆说遭了罪的身子不宜忍饿,不等他回来,她便烧好吃食端上桌。
小又在婆婆腿上闻菜香,好像想吃似的伸手叫她,她便想抱回女儿莫闹婆母,不承想妇人当即拍下小又的手。
“女子不准贪嘴。”突如其来的严厉听得小又茫然地愣瞧婆婆。妇人眼光掠过她,指那碗菜汤,“肉是男子吃的,你一女子只能喝汤。”
大盘里不只有肉,也有菜、辣子,妇人凶还吃不得,听不懂话的娃儿,认准小又要吃肉,分明给她听的。
低垂的眸子瞥到被阴影笼罩,吓到皱鼻的女儿,燃起的希望莫得半日扑灭,一时新鲜哪比得过男娃儿?她藏好低落,用力地走向女儿,扯出一抹笑,“婆母,小又在这里不便吃食,我抱她去摇篮里吧?”妇人瞧她,她停下脚,局促地说:“都、都在屋里,小又摔不了的。”
妇人惜着自个儿的命,把娃儿给了她,“也好,省得惦记。”
他踏着月色回来,她趁他没进屋同他说喜事,他疲惫的眼眸顿时来了精神,又惊又喜地跑床前看女儿。
“小又,小又,爬一个叫爹瞧瞧!”
他说着,怕小又在摇篮里爬不开,便把小又放到床上。
小又一手一个小玩意儿耍,根本不理爹的声音,他渐渐蹙起眉头。
孙女不理他正合妇人心意,妇人惬意地吃一口辣香的肉,睨他,“女娃儿莫得骨头,你想瞧她爬,不如吃完瞧。”
“我试试。”她快步至丈夫前,拿来女儿手里的拨浪鼓,小臂带手腕摇摇晃晃地往他眼前引,“小又,瞧爹娘,来。”
懵懵地看越来越远的小鼓,小又听她说爹娘,似乎听明白她叫自个儿去,为了拿回叮叮当当的物件,小又手在空中抓,抓急了仿佛要趴下。
“小又!”
夫妻俩异口同声,急忙去扶,填满嘴的妇人情不自禁紧着眉,侧过头探。
没料到小又眸紧盯她晃动的小鼓,肉肉的小手抓住褥子,真像没骨头似的朝他们蠕动。
“小又真会爬嘞!”他推她,接着满眼高兴地上前,嘴角似快咧到耳根,“我的娃儿爬嘞!”
一瞬间,被小鼓勾着目光的小许又被爹抱了起来,转好几个圈,转到小又忘了惦记的鼓,开心地咯咯笑。
“娃儿哪日不能瞧,你做一日的活还不来吃食,想饿坏自个儿吗?”
他的高兴头退散一些,停下转动,急促的喘息依旧伴着喜悦,“吃食……”仰头看举高的女儿,“爹带你吃食。”
女儿咯咯笑着朝他伸手,他把女儿抱怀里,没走两步,听妇人说:“你莫抱小又来,她惦记吃肉,来嘞准闹你。”
“吃肉?”他低头看傻笑的女儿,瞧女儿嘴里,迟疑地说:“她的牙刚冒几个尖,咋惦记吃肉嘞?”
“小又莫吃过肉,不会惦记的。”她拿着铃铃响的小鼓快跟上,掠过向她够小鼓的女儿,抬眸移向他,“上回你沾点带辣子的汤喂她,她都哭嘞,先前准是闻吃食新鲜,叫几声。”
那回小又哭得震耳,他出去躲近一刻钟才回,实在不想再经历,他转身回走。
“小又莫哭,等你牙长全嘞,爹给你一口不辣的肉。”把女儿放床上,他转身瞥到她手里的小鼓,走去拿过来,“给我。”被呀呀叫爹的女儿催地回去,俯身将小鼓放女儿手里,“自个儿耍,爹娘吃完便回来。”
母子俩在桌上不时言语,她插不上话,莫得心思插话。
“小水她娘说吴家有好事,你晓得吗?”妇人唇间溢油,咬一口馍。
“莫听说啊。”他疑惑地想了想,“明儿问问王哥,他老婆说不准晓得。”
他夹肉,余光瞥她一些头发,顺势转过头,“秀芬,你晓得吗?”
想不到会问她,她微微一愣,放下盛寡淡菜汤的碗,咽下馍,摇头,“不晓得。”
莫指望她有话说,妇人琢磨着吃一口肉,嚼烂咽进肚里,扬眉,似是猜到。
“那婆娘和巷里的亲近一两个月,该不是真叫她给儿子找到老婆嘞!?”
见娘不快的眉目,他放下喝了一口的菜汤,话语间少几分油腻,透着清爽。
“你不高兴撒子?有老婆不是蛮好,晚上有人热被窝,安逸。”
娘不悦道:“好撒子好?吴义德跟那婆娘的姓,他的娃儿不也要随婆娘!”
随母姓着实不讲道理,他撇嘴咬馍,含糊不清地说:“咋难叫女人得好?!他捕改姓成屁的亲!”
“就是。”
小年当日,做木工活的人们歇了下来,其中包括许正汉。
难得闲下来,他与和他同样活计不宜在年节作的兄弟吃吃酒,玩几局麻将,很是快活,唯有一处堵着。
阳光洒进开门的屋子,打在他背对门的身后,而他的影子笼罩眼前的牌上。
“吴义德家里有撒子好事,”他扔出一枚牌,目光他们三人,“你们莫得一个晓得的?”
他左边的男子扔了一张,“前两日我问他嘞,他说过完年就晓得了。”瞧庄家打出的牌,男子眼前一亮,“碰!”
轮到他右边那个打牌,右边的扔出一张牌后,抬眼看他左边,“好事还要等过完年,准不好,呵。”
吴家和他们不同,说些难听的无人替他们母子说话,玩笑两句便活动眼前的牌。
次日早晨,他院子里随意走,眼光虚着琢磨吴家的事。快走至娘的屋子,模糊的眼见蹲在角落一堆杂物前的身影,他涣散的目光转而看清娘单手捂肚子,皱眉翻撒子。
他探头快步往里面走,“娘,你咋嘞?”越发清楚地看到娘忍耐地抿唇,急促的呼吸渐渐入耳。娘随即撬开牙关,“你快来帮我找……”
他赶紧弯腰扶起娘,蹙眉,从头到脚看下去,“你不养身子还受累,要找撒子叫我就是。”娘泛白的发际边微微冒汗,吐出的呼吸有点重,手将肚子上的布料压陷。他见状急忙扶娘转身走,“先回床上,我去找大夫。”
“不要。”娘当即停下步子,腹上的手伸向他扶自个儿的手,眸光上移看他,“这些日子常痛,准是突然吃多不安逸,过些日子就好嘞。”
娘的语气很是无力,他觉应当找大夫,于是尽是严肃地快说:“你听我的,治好身子多活几年。”
儿子娶老婆便可当家做主,但妇人喝了药身子还会痛,不舍得白糟践钱。
不好和他来硬的,妇人挺了挺身,沉气咬字,“你舍得钱,不如给我买肉补一补,好过叫大夫和卖药的得好处。”
思索娘的言语,他想,娘有道理,买药的钱能多买几两肉,补身子更值。
他点头,“得。”扶稳娘,侧看娘,“你先上床歇歇,我去买些好肉。”
不到十步就走到床前,妇人依他下移的手坐床上,接着摁住他,“等过几日肉莫那么贵再买,你去把你爹带你讨喜的袋子找到,叫你老婆洗净,初二你带娃儿讨。”
“撒子?!”他抽出手甩开,“咱家莫得揭不开锅,讨撒子喜嘛!”
想自个儿在屋里耍的女儿寒冬去外头讨钱,说不准遭哪个的骂,他好不愿。
灶台前,秀芬把混了糖的芝麻馅包进如雪白的糯米皮里,
满是糯米粉的手将汤圆拿在手里揉圆,有序地放入较新的瓷盘。
前几日听说小易吃汤圆遭烫坏嘴,她裹馅时想,明晚喂女儿芝麻馅要仔细吹凉,不能烫坏女儿的嘴。
预想女儿欢喜的神情,她平直的唇角逐渐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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