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生命在于运动,这里的运动并非只是狭义层面上的健身、跑步之类,而是指人不能每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闲置着什么都不干。机器长久放置会损坏,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有些人上班是为了贴补生活费用,有些人上班是为了调剂日常生活,而“我”上班,是为了给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按下一个暂停键,试图用繁忙的工作来湮灭自己的思绪,这无疑也是一种逃避的方式。只是“我”当下的这份工作,并未达成“我”最初的目的,上手之后,反而空出了更多的时间,让“我”的思念如潮水般不断泛滥。

第二天,男生来到了我的单位,开始进行例行工作。工作的主要内容是为上一个值班时段发生的事情进行收尾。如果上一个班次处理的事情繁多,那么收尾工作自然就会多一些;要是上一班处理的事情较少,就会如今天这般,男生仅花了十几分钟便处理完了事情,然后坐在工位上,茫然不知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新来的实习生看到男生闲坐着,便走过来搭话。

“纪安哥,你之前写的小说写到哪里了?”

男生努力翻找了一下记忆,发现“我”在无法处理那泛滥成灾的思绪后,将那些思绪开始记录进了书中。而写下来的文字无人分享,便打印出来,给同样闲暇无事的同事们一同阅览。有人喜爱,也有人觉得索然无味。实习生刚刚毕业,对于情情爱爱的话题还抱有浓厚的兴趣,倒是追更了不少章节。

“你看到哪里了?”男生问道。

“上次看到小妖精设计亲了男主,我还好奇着你接下来会如何处理呢?”实习生兴致勃勃地说。

“怎么?你也遇到三角恋了?”男生笑着打趣。

“我对我女朋友的忠贞那可是日月可鉴!可不能瞎说哦。不过男人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是一种本事,嘿嘿嘿~”实习生挤眉弄眼地笑道。

“一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就写到这里,我也还没想好后续该如何安排呢。”男生耸了耸肩。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写呀!我可不用给你寄刀片,直接拿刀抵着你脖子给你催更!”说着,他还用手做出手刀的形状,抵在了男生的脖子上。

“好好好,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男生无奈地笑了笑。

“嗯,作者大大,等着你的更新哦。”实习生充满期待地说。

“能不能发表还不一定呢,我也就是写着玩玩。”男生摆了摆手。

“那您先玩着,我不打扰了。”

男生看着实习生这副模样,不禁笑出了声,随后拿出手机,打开软件,想看看“我”是如何书写的。

只是点开书名之后,男生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离开了那个世界之后,剧情竟然还在不停地向前推进。“我”顶替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你怎么敢!”男生一边看着不断更新的剧情,一边愤怒地低语。

终于,男生读到了女生识破了“我”的身份,他能从文字中读出“我”的愤怒。在“我”笔下所创造的世界,一切本应都由“我”掌控,男生一边满心担忧着女生,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回去的方法。

“答案肯定都记在这本书里,而且,我肯定不是他的副人格,不然这本书不会继续记录着我跟他身上发生的事情。”男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索回到自己世界的方式。他将数万字的小说反复阅读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中午,同事喊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纪安哥,怎么不去吃饭呀!”

“不想吃食堂,我等会儿去外面吃。”

“有钱真好,天天改善伙食,那我先下去吃饭了。”

“我跟你一起下去。”

出了办公楼,男生跟同事分道扬镳,朝着地铁站走去。他发现两人身份互换时,都是在与自己的小沙对视的瞬间发生。而在这个世界,小沙离开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没有对视的机会,自然就无法实现身份的互换。他走进地铁站,掏出了电话,先是按下了“555”,随即发觉不对,于是又将号码删掉,将记忆中的号码输入了进去。果然,熟悉的铃声响起。从高中到现在,她从未更换过号码,甚至,连手机铃声都不曾更换过。

铃声响了许久,仿佛在昭示着电话那端的人内心的犹豫与挣扎。就在男生几乎要陷入绝望之时,那熟悉的声音终于缓缓传来。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经过仔细考量后的清冷语调。

“我需要你的帮忙!”男生急切地说道。

“我们两个到此为止了好吗?再纠缠下去,伤害的不仅仅是你我,而是两个家庭。哪怕不为另一半考虑,想想自己的孩子好吗?你不也是单亲家庭吗?”电话那边的人近乎哀求地说道。

男生此刻全然听不出小沙言语里的深层意味,他只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事情全盘托出。此刻他的心中,只有自己世界中的女生,她正面临着危险,而自己无论如何,用尽一切办法,都要回去,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这个身体的主人对你日思夜想,无处安放的思绪让他将这一切写成了一本书,希望借由这本书的寄托,让自己能够将当下的生活,过得稍微好一些。”

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话,电话那边陷入了一阵沉默,没有传来任何回音。男生紧接着继续说道:

“他以你们之间的过往经历,创造了我,创造了我的爱人。而在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决然断绝了他所有念想的那一刻,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和他的身份发生了互换,他进入到了书中的世界,成为了我,而我则代替他,过着他本不愿意过的生活。”

“你是说,你因为忍受不住我对你的拒绝,人格分裂了?那你应该去看医生,不是来找我,我要挂了!”小沙的声音中充满了怀疑与决绝。

“你听我说完!不是人格分裂,我生活的地方,于我而言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真实世界,在那个世界,我也有深爱着的人,只是他把对你的爱,转嫁到了我爱的人身上,现在他正要对我爱着的人做出一些令我无法容忍的事情!”男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与愤怒。

“我也不能容忍你一直这样打扰我的生活,我也是有家庭的人,胡话说完了吗?我可以挂了吗?”小沙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就见一面,此后余生,再不相见!”男生近乎绝望地对着电话另一端许下承诺。

也许是男生的请求正合她的心意,也许是男生的绝望深深打动了她,她不再准备挂断电话,继续说道:

“见一面之后,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只要在书中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同时看到你们的眼睛,我们就会互换身份。现在是我自私地请求你不要与我再见面,我不能保证他后续是否还会纠缠你,但是我真的急需你的帮助。他现在正要伤害她!”男生的声音因焦急而微微颤抖。

“好,可以见这一面,但是之后,我会把你一切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小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决然。

“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就看一眼,看到之后,请你立刻转身离开,此生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男生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

“那我们在哪里见?”小沙问道。

“我现在在地铁上,我们在大仟里会合吧,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只要远远地让我看到一眼,你就马上跑开。求求你了!”男生的声音中满是期盼。

“行,你还有多久才能到。”

“一个小时吧。”

“那我收拾一下,去那里等你电话。”

“真的非常感谢你的牺牲!”男生满怀感激。

“嗯,挂了。”

“好。”

随着电话被对方挂断,小沙呆呆地看着手机上对方的头像,喃喃自语道:“此后余生,再不相见吗?”

那是自己在青春懵懂时期遇到的一段烂桃花。

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看不清自己的情绪,摸不透自己的想法,更不明白自己对他那份若有似无的放不下。

他也曾给自己带来过感动,说过那些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情话。

可他就是不懂得把握时机,不知道如何再靠近彼此一点点。“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自己想念他的时候,也曾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然而他呢?却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

记得跟他一起出去看电影,他的目光只专注于电影里的剧情,完全看不到影院里其他情侣相互依偎的场景。哪个女孩子会愿意去看一场只有男生才钟爱的科幻电影?

并且,他每次向自己表白,都是因为在别的女人那里情场失意、心灰意冷之后,才会想到自己。

他真是一朵糟糕透顶的桃花,甚至如今,还跟自己的闺蜜步入了婚姻殿堂。正因如此,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两人,因为他,再也没有了联系的可能。

自己和他之间明明有无数次可以更进一步的机会,然而在每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岔路口,他总是做出那个让彼此无法在一起的决定。

不是自己不愿再向前一步,而是他连自己向他靠近的脚步都未曾留意。自己都已经贴在他的身边,只要他牵起自己的手,后面那些纷纷扰扰、恩怨纠葛或许都不会发生。

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故意吊着他,甚至决定放弃自己。大学毕业时,大家都处于迷茫阶段,都在为未来精心规划,可他却没有将自己纳入他的人生规划之中。他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他选择去参军,还说要忘掉自己。那么多年的美好时光,就这样白白荒废了吗?

自己也曾想要忘掉他,在家人的安排下,结识了现在的老公。只是当时,一想到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他,不是那个曾一起度过最美好时光的他,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甘。

他去了部队,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给自己,还是自己拜托闺蜜,才让他给自己打了一通电话。非得让自己放下所有的骄傲向他表白,他才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难道就如此卑微吗?明明有了男朋友,却还要向别的男人表白。连自己都瞧不起那时的自己。

后来的自己,想尽办法想要跟现在的老公分手,痴痴地等着他回来。

可是老公呢?他没有因为自己心中有别的男人而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去看电影的时候,他会挑选自己喜欢的影片,会紧紧地握紧自己的手不松开。他或许不会刻意做那些感动自己的事情,不会说那些拨动自己心弦的甜言蜜语,但是他始终陪着自己,默默地陪伴自己度过那些独自煎熬的岁月。

最后,他向自己求婚,自己拒绝了他。但他没有像那个男人一样,一听到拒绝就放弃,而是带着父母来到自己家里,正式上门提亲。

小沙轻轻擦去了眼角微微泛出的泪珠,看着客厅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合照,轻声说道:

“此后余生,再不相见?”

“那便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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