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厉的语气丝毫没有愉悦的意思,沈泊淮自知理亏,将糖葫芦分了两串给傅子彦,踌躇一番又递一串给傅承誉。
傅承誉顺手接下,又顺手给身后的程文礼,顺口解释:“我怕我吃了,你晚上回去把侯府掀了。”
程文礼没忍住露出笑,闫玉虎直接笑出鹅叫,傅子彦不知听没听懂,也跟着笑。
“二郎这样,”沈泊淮顿了顿,迈出大步站到傅承誉身前,倒退着走,很认真地说:“很好。”
身体撞上身体,沈泊淮忙转身,作辑表示歉意。
路过卖花灯的小摊,傅子彦下来买了两盏兔子灯,大的给傅承誉时想到了什么,又倾身拿盏一模一样的给沈泊淮。
傅承誉讽刺道:“你可真行。”
沈泊淮接过灯又放回摊子,覆上傅承誉的手,紧紧握着,“劳烦帮我们点上。”
烛光柔和,映着兔子增上几分闲情,傅承誉看得出神,沈泊淮出声:“手怎么这么凉?”
小兔子轻碰大兔子,烛火摇曳了下,傅承誉扯出抹笑,持灯追着小兔,逗的孩童哈哈大笑,扑到程文礼怀里。
猜字谜傅子彦没兴趣,杂耍人太多,挤进去发现与平日没什么区别又挤了出来。
路过桥头,傅子彦执意要捏个傅承誉,沈泊淮一如前世捏了个自己,许是对这里没什么好的记忆,他拿到面人转身欲走,却被人潮带着来到桥上。
来都来了,沈泊淮把“沈泊淮”插到桥上,再从傅承誉手里拿过面人紧挨着放到一起。
这一次,傅承誉没有再揉坏面人扔到河里,而是静静的看,看上半晌问道:“为什么把我插那么深?”
沈泊淮垂眸,比对二人身高,再瞧两面人,探手往上提了些,抬首看到对面茶楼分层立着几人,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个戴面具的,顿时明白傅承誉前世为何糟践他的真情了。
锦衣卫指挥使,直属皇上,只归皇上管,说起倒是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各怀鬼胎。
而傅承誉不愿沈泊淮蹚这浑水,自是不会袒露任何心思。沈泊淮心头蓦地一疼,若非此刻恰好看到,怎会知其中误会。
“傻子。”沈泊淮说。
傅承誉侧首,余光扫过一对面人,定睛细看,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杏眼露着柔情,笑得开心。旁边是一个男子,高出女子一个头,巧的是女子傅承誉认识,男子他也认识。
沈泊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本朝公主李兮,他问:“旁边的男子是谁?胆子真是大,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放在这里。”
“你刚说谁傻呢?”傅承誉没回答沈泊淮的问题。
“没有啊,你听错了,我是说沙子,沙子进眼睛里了。”傅承誉把手伸向面人,沈泊淮急急去阻,“别扔。”
花钱买的,好好的扔它做什么?傅承誉不懂沈泊淮脑子里装着什么,既有些不悦又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拿回家。”
沈泊淮第一次觉得强嫁,嫁的特别好,非常好,好的不能再好,好上加好的搂上傅承誉腰。
只是尚未碰到就听旁边人冷冷道:“我不想让你难堪。”
沈泊淮讪讪地收回手,乖巧听话的跟在傅承誉身后,很“贤惠”。
“真是想不到这沈泊淮一走数年,回来竟是这么一副样子。”李烁收回目光,坐回桌边端起茶,面露不屑,“为个傅承誉辞官不算,连举止都像正经‘夫人’了。”
“可惜了一身的才华。”同室幕僚道:“皇上给他放工部的时候还指望他过上几年能接手尚书一职呢。”
同层隔间的李瑞只一笑未言语,李茂在旁说了句:“沈泊淮痴心一片,承誉好福气。”
“今日焰火安排在东城门外,去看吗?”沈泊淮没有问傅承誉,而是知趣的去问傅子彦。
傅子彦点头,一行人便沿道走向城门。至城门处,傅承誉与守卫说了两句就领着几人上到城墙。
小雪伴着寒气飘飘而落,傅承誉给傅子彦戴上兜帽的同时,沈泊淮也给他戴了兜帽,并且一路向下握住手,放在掌心搓揉。
许是城外百姓发出欢呼,笑语不断,欢愉的氛围里,傅承誉没有挣扎,任由沈泊淮包着。
火花绽满空,雀跃此起彼伏,新年伊始,又是一个春来到。
这年,祯启275年二月,太子大婚,娶户部尚书施文康之女施玉璇为太子妃。
“恭喜啊,施大人。”
同样的话施文康已听了一上午,嘴角笑得僵了还是要保持着这份喜悦。
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听着是很大的殊荣,可藏在殊荣背后的亦是不安,然皇命不可违,只有听之从之。
侯府马车停在门前,傅承誉大步进院,只路过施文康身旁时侧首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腹诽其目中无人、傲慢无礼、嚣张跋扈之际,沈泊淮一袭宽袖白衣缓缓下车,与施文康打过招呼后含笑同旁人寒暄起。
“还是沈大人好啊,乐得自在。”工部左侍郎曾昊坐在席间椅子上揶揄道。
“家父挺忙的。”沈泊淮淡淡一笑,看向桌上冒着热气的杯道:“比不得大人。”
“沈老大人向来社稷为重,自是不得闲。”曾昊端起杯轻拨茶盖,“我说的是您,沈大人。”
“或者该称一声傅夫人,只是这夫人......若在下没记错,是在后院设的宴。”
“按理说是该如此,可我家二郎醋劲太大怎么办呢?”沈泊淮懊恼道:“也怪我,没给他纳上几房妾室。听闻大人家小女就不错,满十四了吧?”
曾昊放下杯,茶水撒到桌面,小厮拿帕上前擦拭。沈泊淮状似没看到沉着的脸,揉揉腰道:“大人放心,侯爷特别好。”
汪义春从傅承誉那里走过来,像是没忍住地笑了一声,问:“公子腰是怎么了?”
“被你家大人踹的。”沈泊淮话虽说的恼,望着傅承誉却是眸中带笑,回过头道:“大人考虑的如何?府上定不会亏待了姑娘,若是能诞下一儿半女,也不必担心嫡庶之争。”
正三品官员家嫡女做人妾室,属实欺人太甚,曾昊拍桌而起,“沈公子莫要说笑。”
“不是大人先说笑的吗?怎么还气上了。”沈泊淮微微躬身,拱手道:“唐突了大人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翘楚归来仍是翘楚,谈笑风声张弛有度。傅承誉单手支着下颌,欣赏起此时的沈泊淮,仿佛回到国子监的那些年。
曾昊面上无光,刚开口就遭汪义春抢了先。
“大人时常训斥属下在外丢他的面儿,公子可有什么法子?”汪义春说完不待沈泊淮答话就将茶尽数倒到曾昊脚上,毫无歉意的说:“真是对不住啊,曾大人,杯太滑失手了。”
沈泊淮适时道:“曾?”
“曾昊。”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很轻,在这一刹却显得格外的响,傅承誉冷着脸,字字清晰:“不过是靠着给人送些钱财上来的,你不知道很正常。”
嘘声一片,曾昊脸上挂不住,再胆怯也还是鼓起勇气反驳:“傅大人就算有意维护令正,也不该血口喷人。”
傅承誉放下翘着的腿,改做大马金刀的坐姿,掸掸衣摆睨过去,“锦衣卫的证据惯是在诏狱,你若想看,破例一次倒无妨,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有几分玩味地审视着,轻声道:“你主子准了?”
曾昊身形一僵,再不敢看傅承誉,垂首做了一礼:“曾某无礼在先,还请沈公子勿怪。”
“曾大人官职在身,我不过一介布衣怎么受的起。”沈泊淮只手扶起,“天尚冷,大人可要去换一双?莫着了凉。”
“谢沈公子关心。”曾昊接过丫鬟递上的干帕,蹲身擦鞋。
沈泊淮退后一步走向傅承誉,说出在场所有人都想说的:“二郎如果早点护着我,京都也不至传出我不得你欢喜的话,看这事闹的。”
“你得我欢喜过?”傅承誉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虽是仰视沈泊淮,却是居高临下的气势,瞧得众人愈发不解。
“没有吗?”沈泊淮走得风度翩翩,笑的清浅,在傅承誉一步之遥停下,“方才那位曾大人说我应去后院,想来这处是没我位置,如此......”
话音未落,傅承誉已伸手拉他坐到旁边。
“承誉同莳安鹣鲽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李茂的声音自院外响起,众人起身行礼被一道前来的李瑞抬手免了。
“得此夫君,确是莳安之幸。”沈泊淮微微带笑,半真半假道:“就是脾气太差,要么不理人要么动脚踹。”
李茂直言:“你就编吧,仔细沈老大人知晓说你一通。”
群臣跟着大笑,沈泊淮轻拂衣袖端过傅承誉用过的茶,吹了吹,心里有些不痛快面上并未表露。
其实,自与傅承誉成婚,沈泊淮就不曾归家,问其缘由他自己也道不明,许是因为前世种种皆由父亲而起,又或是愧对沈家世代忠良的名头。
四目相对,凤眸中倒映的男子举止文雅,自嘲一笑,更多的是怕傅承誉有朝一日得知一切恨他入骨吧,所以才会分外的珍惜当下。
“怎么?”傅承誉难得给个好脸,关心一句,虽然只有两个字。
沈泊淮如实道:“怕你不要我。”
若非有外人在,傅承誉定会拂袖而去,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始乱终弃的人?虽说只有醉酒那么一次,但终究是有夫妻之实,何况还是他先动的手。
沈泊淮不知其所想,只见傅承誉的脸越发的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当真有此打算?”
圆桌已坐满人,闻言皆窥向这边。傅承誉不想解释,便在桌下覆上沈泊淮的手,挑眉斜睨。
温热的手反握,手的主人笑出声,与傅承誉对视后各自盯着面前倒满酒的杯。
沈泊淮如茶,淡雅如松。傅承誉似酒,凶险若虎。众人腹诽:倒也般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