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丛虬结的、长满尖刺的野蔷薇和手腕粗的深绿色藤蔓深处,一个庞大而熟悉的黄褐色身影在光束下若隐若现!
“老黄牛!”沈禾安和林晚几乎同时低呼出声。
老牛不安地原地踏蹄,沉重身躯被坚韧藤蔓死死缠绕,后腿和腹部勒得紧紧,挂着扯断的带刺枝条。它似乎挣扎很久,周围荆棘倒了一片,但越挣扎藤蔓缠得越紧。老牛发出痛苦低沉的“哞——”,浑浊眼里满是惊恐疲惫。
“找到了!”沈禾安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大担忧取代,“牛在,臭老头呢?!”
她把手电筒往林晚手里一塞,急切地命令:“拿着!照着!”同时拔出插在后腰的厚背柴刀,就要上前砍开那些缠绕的藤蔓。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劲,只想尽快把牛弄出来,好继续寻找阿公。
“等等!”林晚急忙出声阻止。强光下,她看得更清楚。那些藤蔓不仅坚韧,还密密麻麻地长着尖锐的倒刺,像无数细小的鱼钩。沈禾安这样不管不顾地硬砍,极有可能伤到老牛被缠紧的皮肉,甚至可能激怒这头本就受惊的牲口。
沈禾安动作一顿,恼怒地回头瞪她:“又怎么了?”
林晚没理会她的急躁,把手电光稳稳地聚焦在老牛被缠得最紧的后腿关节处,语速飞快:“你看这些刺,硬砍会伤到牛!而且藤蔓绷得太紧,你砍的时候它一挣扎,刀子容易偏!”她指着缠绕的方式,“它主要是被那几根粗的主藤缠住了腿和肚子,像打了个死结。那些细的带刺藤是后来挂上去的,不是主因。”
沈禾安顺着林晚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藤蔓缠绕的细节暴露无遗。她暴躁的神情凝滞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城里女人,在这种时候,观察竟然如此细致冷静?
“那你说怎么办?”沈禾安的语气依旧生硬,但手里的柴刀却放低了些,显然是把林晚的话听进去了。
“先处理那些细的、带刺的藤蔓和荆棘枝条,”林晚的思路异常清晰,她指着那些像渔网一样覆盖在粗藤和牛身上的细密刺条,“这些容易割伤人,也妨碍我们看清主藤的缠绕点。用刀背或者找根粗树枝把它们拨开、砸断,清理掉。然后再处理主藤。你力气大,稳住它,别让它乱动,我用柴刀。”她看向沈禾安手里的柴刀,“或者你砍,我找最安全的、远离皮肉的位置,指给你看!”
沈禾安看着林晚异常专注和镇定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和矜持的眼睛,此刻在危机中竟迸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锐利光芒。她没再反驳,只干脆地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立刻分工协作。沈禾安将柴刀递给林晚,自己则就近折了一根手腕粗的硬木枝。她走到老牛头部附近,避开可能被踢到的范围,用木枝小心地拍打、拨弄那些覆盖在牛身上的细刺藤和荆棘条。她动作精准,力道控制得很好,既清除了障碍,又尽量没有惊扰到焦躁的老牛。林晚则紧盯着沈禾安清理出的区域,手电光如同精准的手术灯,牢牢锁定那几根勒进牛毛里的粗壮主藤。她看准一处藤蔓与牛身之间略有空隙、远离关节要害的位置,双手握紧沉重的柴刀,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斜着劈砍下去!
“嚓!”
韧皮断裂的闷响传来。粗藤应声而断了一股!缠绕的力道顿时松了一分。老牛似乎感觉到了束缚减轻,不安地晃动了一下身体。
“好!就这样!下一根,左腿上面那根,对,就是那里!”沈禾安立刻指挥,同时用木枝抵住老牛的肩胛部位,巧妙地施加一点压力,让它无法大幅挣扎。
林晚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但她眼神专注,再次举刀,朝着沈禾安指示的位置,稳、准、狠地劈下!
“嚓!”
又一根主藤断裂!
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沈禾安负责清理、安抚和指挥下刀位置,林晚负责精准发力。柴刀起落,韧藤断裂的“嚓嚓”声不绝于耳。汗水浸透了她们的衣衫,荆棘的尖刺在林晚裸露的小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她也浑然不觉。大黄在一旁焦急地转圈,不时发出催促的呜咽。
终于,随着最后一根缠绕在牛腹部的粗藤被林晚奋力斩断,老黄牛发出一声解脱般的低沉长哞,猛地向前一挣!那些早已被砍断主藤的缠绕彻底散开,细碎的刺藤纷纷掉落。
“好了!松开了!”林晚长舒一口气,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沈禾安也丢开木棍,立刻上前,顾不上老牛身上还沾着泥土和断刺,双手捧住老牛硕大的头颅,用额头亲昵地抵着它的额头,嘴里发出低低的、安抚性的“乖,不怕”声。老牛粗重的喘息喷在她的脸上,浑浊的大眼睛里似乎也流露出依赖和感激,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沈禾安的手背。
看着沈禾安与老牛额头相抵、轻声安抚的这一幕,林晚心头莫名一颤。这个刚才还骂骂咧咧、暴躁如雷的女孩,此刻的动作却如此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这强烈的反差,让林晚有些失神。
然而,沈禾安安抚的动作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她抬起头,脸上的温柔瞬间被更深的焦灼取代,她急切地环顾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牛是找到了,臭老头子呢!你到底死哪去了?!”她的呼喊再次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恐惧和愤怒,“这黑灯瞎火的,一个老骨头能跑哪去?尽给人添乱,要急死哪个啊!”
她一边喊,一边用手电光疯狂地扫射着周围的树林、草丛、岩石缝隙,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踪迹。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如同她此刻纷乱绝望的心绪。
林晚的心也揪紧了。是啊,牛在这里,人却不见了!这比完全找不到更让人心慌。阿公那么大年纪,腿脚又不好,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沈禾安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她能迅速找到牛被困的地方,说明她的方向感和追踪能力极强。那么阿公……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的“叮铃”声,被山风裹挟着,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林晚猛地抬头,凝神细听。那声音太轻微了,几乎被风声和沈禾安焦急的呼喊掩盖。
“等等!沈禾安!你听!”林晚急忙出声,示意沈禾安静下来。
沈禾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布满焦虑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也立刻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山林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只有风声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叮铃……”
又一声!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像是……铃铛?
“是铃铛!”林晚和沈禾安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是老黄牛脖子上的铜铃!刚才太急,没注意到!”沈禾安激动地喊道,立刻俯身凑到老黄牛的脖颈处。果然,在浓密的鬃毛下,挂着一个黄铜色、布满绿锈的旧铃铛!刚才老牛被缠住挣扎时,铃铛可能被藤蔓卡住或掩在鬃毛里,没有发声。现在束缚解除,老牛晃动脖子,铃铛便发出了声响!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她一把抓住沈禾安的手臂,“沈禾安!牛!老牛识途!它认得回家的路,更认得找它主人的路!阿公一定也在找牛,或者就在牛走失的附近!我们让牛带路!”
沈禾安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骤然亮起,“对啊!老马识途,老牛也认路!我怎么急昏头了!”她立刻转向老黄牛,双手捧住它的脸,额头再次抵住它的额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诱导:“老伙计!带我们去找老倌子,去找你屋里的老主人!”
老黄牛似乎真的听懂了。它打了个响鼻,甩了甩硕大的头颅,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一声。它不再茫然地站在原地,而是调转方向,朝着山坳上方一处更茂密的林子迈开了步子。它的步伐不快,甚至有些蹒跚,显然之前的挣扎也耗尽了它的力气。但它走得异常坚定,硕大的头颅低垂着,鼻子不断地嗅着地面和空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唤般的“哞——哞——”声。脖子下的铜铃随着它的步伐,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叮铃…叮铃…”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如同指路的仙乐。
“快!跟上!”沈禾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林晚立刻捡起地上的柴刀,紧紧跟上。沈禾安则护在老牛身侧,用手电光照亮前方难行的路,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大黄也兴奋起来,跑在前面,不时停下来回头等他们,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呜咽。
老牛引领着方向,并非直来直去,而是时而左转,时而绕过一片湿滑的苔藓地,沈禾安一边紧跟,一边低声向林晚解释:“这边有条近道,平常砍柴的走,老倌子肯定熟……看这树杈断口,新的!有人刚过去不久……这边坡陡,他腿脚不好,不会走那边,老牛绕路是对的……”她的声音充满了对这片山林每一寸土地的深刻了解,此刻与老牛的本能指引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不知走了多久,穿出一片格外浓密的矮竹林,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小片相对平坦、背风的山坡。老牛的脚步明显加快了,它的“哞哞”声也变得更加急切。
“叮铃!叮铃!”铜铃的节奏也变得急促。
沈禾安的手电光猛地扫向山坡尽头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根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