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叫小芳的女孩!
沈禾安脸色骤变,手里的碗碟“哐当”丢回桌上,转身就冲向前院。林晚心一紧,跟了过去。
超市门口昏暗的灯光下,小芳像只受惊的小兽原地打转,小脸煞白,泪痕斑驳。看到沈禾安冲出来,她扑上去死死攥住衣角。
“安姐姐!不得了了!阿公…阿公还冇转来!天都墨黑哩!阿婆急得直哭,喊我来寻你!”
沈禾安蹲下身,双手扶住小芳肩膀,声音低沉急促却带着安抚:“小芳,莫慌!慢慢说,阿公去哪了?几时出去的?”
小芳被她按住,慌乱稍减,声音依旧发抖:“阿婆说是天…天快黑那阵,老黄牛…跑进后山坳里去哩!阿公就…就去寻!阿婆劝佢莫去,话天要黑哩,佢脚骨又总喊痛,可阿公唔听,偏要去!佢话牛係屋夸嘅大劳力,唔能丢!宜家…天都墨黑透哩,阿公还冇转来!阿婆夜晡睇唔清路,急得不得了,就喊我来寻你!安姐姐,怎么办,阿公会不会被老虎叼走啊?”小芳说着,恐惧又涌上来,眼泪大颗滚落,早知道她就不贪玩了,一放学就该回家的,就能阻止阿公进山寻牛了。
沈禾安眉头瞬间拧成死疙瘩,眼神锐利如刀。她猛地起身,脸上那点饭后的松弛荡然无存,只剩沉甸甸的焦急和隐隐怒气。她二话不说,转身冲进超市,一阵急促翻找。
几秒后,她冲出来,手里多了个大号铁皮手电筒和一把厚背柴刀。“小芳,你赶紧回去,守好阿婆,告诉她莫急,阿公的事交给我!我这就去找他!”
“安姐姐,小心啊!”小芳带着哭腔喊。
“晓得!”沈禾安应着,人已像离弦之箭冲进浓墨般的夜色。
林晚紧抿着唇,看着沈禾安消失的背影,心脏狂跳。山里的夜,浓黑得窒息,远处山峦如沉默的兽脊,透着未知的危险。
“姐姐…”小芳无助地看向她。
林晚深吸一口寒凉的夜气,瞬间做了决定,“小芳听话,快回家!我去帮沈禾安!”她匆匆交代,拔腿朝沈禾安消失的方向追去。
山路狭窄崎岖,脚下是碎石和凸起树根的模糊痕迹。林晚深一脚浅一脚,没跑多远,小腿就被带刺灌木划得火辣辣疼。汗珠滑落,呼吸急促艰难。她拼命睁大眼,捕捉前方黑暗中那点微弱晃动的光。
“沈禾安!等等我!”林晚喘着气喊。
前方的光点一顿,传来沈禾安又急又怒的吼声:“你跟来做什么?!拖后腿!添乱!快点给我滚回去!”
吼声惊起夜鸟扑棱。林晚心头一堵,委屈涌上,脚下却没停。她咬牙往前追。
“我…我能帮忙!多一个人…多一双眼!”
“帮忙?别帮倒忙就烧高香哩!城里细皮嫩肉,要是跌一跤,还要我背你下山!”沈禾安声音依旧恶劣,但林晚敏锐察觉,前方晃动的光柱移动速度似乎慢了一点点?光柱开始有意识地扫过她脚下必经的坑洼和树根。
“注意脚下!眼睛长头顶上了?石头都看不见?!”沈禾安头也不回地骂,手电光却精准定格在林晚即将踩到的滑溜青苔圆石上。
林晚险险避开,心头委屈奇异地消散些许。她没再吭声,专注盯着脚下,借沈禾安“骂骂咧咧”提供的光亮艰难攀爬。大黄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灵巧地在两人前后穿梭,喉咙发出低低“呜呜”声。
“老倌子真係越活越转去哩!一把年纪骨头都脆哩还逞能!脚骨唔利索还敢钻墨黑嘅山!想畀边个添堵!”沈禾安一边疾行一边咬牙切齿咒骂,声音在山林回荡,带着发泄般的焦虑。脚步沉重急促,手电光急切扫视四周。
“老——倌——子!”沈禾安扯开嗓子呼喊,声音穿透力极强。
“阿——公——!听得到吗?”林晚跟着喊,声音生涩但焦急。
两人呼喊此起彼伏,被无边的黑暗和茂密林木悄然吞噬,只有山风呜咽。
时间在焦灼搜寻中流逝,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渺小无力。沈禾安的骂声渐少,只剩粗重喘息和急促呼喊。林晚清晰感觉到她身上越来越沉的焦虑恐慌,汗水浸湿沈禾安后背衣衫。林晚的心也沉到谷底。就在绝望阴影笼罩时,前面的大黄突然停住。它定定站在陡峭斜坡边缘,耳朵竖起,鼻子用力嗅着空气,喉咙发出一连串短促兴奋的“嘤嘤”声。
“大黄?”沈禾安立刻察觉到大黄的异样,手电光猛地聚焦过去。
林晚也屏住呼吸,顺着光柱望去。斜坡下方,是浓密荆棘藤蔓覆盖的山坳。
大黄对着那片令人心悸的荆棘丛,响亮地“汪汪”叫了两声,随即又回头急切地看向沈禾安,尾巴摇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风车,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呜咽。
沈禾安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下去看看!”她低喝一声,拨开挡路的灌木枝条,动作敏捷而小心地开始往下探。她显然对这样的地形很熟悉,落脚点选得又稳又快。
林晚见状,也顾不得许多,深吸一口气,学着沈禾安的样子,拨开另一侧的枝条,抬脚就要往下踩。
“喂!你干什么?!”沈禾安刚下到一半,听到动静回头,正好看到林晚一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碎石上!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
话音未落,林晚脚下的碎石哗啦一下松动滑落!她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啊——!”
“麻烦精!”沈禾安骂了一声,身体却比脑子反应更快。她立刻放弃自己稳固的落脚点,一个箭步斜跨上来,在电光火石间,左手猛地伸出,精准地一把攥住了林晚向下滑落的手臂!她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此刻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了林晚纤细的小臂,力道大得让林晚吃痛地“嘶”了一声。
沈禾安借着这股力道,腰腹猛地发力,硬生生将下滑的林晚拽住,稳在了斜坡上。两人靠得极近,林晚甚至能闻到沈禾安身上混合着汗水、尘土和淡淡皂角的气息,感受到她因为发力而紧绷的肌肉线条。
“站稳!没事吧?”沈禾安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语气却依旧恶劣,杏眼在黑暗中狠狠瞪着惊魂未定的林晚,“叫你别跟来!看到了吧?!就是个拖油瓶!细皮嫩肉不会爬山,跟来干嘛?想让我多救一个是不是?!”
林晚惊魂甫定,手臂被沈禾安攥得生疼,又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一股强烈的羞恼和倔强瞬间冲上头顶。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声音也带着被惊吓后的微颤和强撑的硬气:“我…我没事,放开我。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行。”她讨厌这种被当成累赘、被轻视的感觉,尤其是在这个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沈禾安面前。
沈禾安感受到她的挣扎,非但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她往自己刚才踩稳的位置拉近一步。“能行?能行个鬼!刚才要不是我拉住你,你就滚下去了!这里不是城里的公园,走错一步就是一身伤!没本事就乖乖跟在我后面,别自作主张!”
她一边骂,一边却调整了姿势,侧过身,给林晚让出一个相对好下脚的位置,手电光也牢牢锁定在那块地方。“踩这里!看着我怎么走的!慢点!”她的语气依旧凶巴巴的,像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但拽着林晚手臂的手却始终没松开,稳稳地传递着一股支撑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林晚被她骂得又气又恼,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和温热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别扭的感受。她很想甩开这只手,证明自己不需要她的帮助,但脚下松动的碎石和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又让她心有余悸。最终,骨子里的倔强在现实的安全威胁面前暂时妥协了。她抿紧嘴唇,强压下心头的不舒服,不再挣扎,借着沈禾安手臂的支撑,小心翼翼地按照她的指示,踩稳了那个位置。
沈禾安感受到她不再抗拒,这才稍微放松了钳制般的力道,但手依然虚虚地扶在林晚小臂外侧,保持着随时可以再次抓住的距离。“跟紧!”她丢下两个字,不再看林晚,转身继续小心地往下探路,只是脚步明显放慢了些,每一步都踩得异常稳当,手电光也刻意停留片刻,为身后的林晚照亮下一个落脚点。
林晚沉默地跟在后面,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沈禾安手掌的温度和力道,那感觉挥之不去。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为沈禾安刻薄的话语,也为自己的狼狈和不争气。但同时,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奇异的安全感,却从那只短暂却有力的手掌传递的地方,悄然蔓延开来。这感觉让她更加烦躁。
下到坳底,潮湿腐叶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腥甜和植物腐烂的微酸。脚下的地面松软泥泞。沈禾安终于彻底松开了扶着林晚的手,仿佛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立刻将手电光投向四周浓密得几乎不透风的荆棘丛中,急切地扫视起来。
林晚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小臂,心里那股别扭劲还没过去,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赶紧也举起自己的手电帮忙照亮。
突然,沈禾安的手电光柱猛地定格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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