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洗净了青石坳的天空,阳光格外明媚,却也暴露了王阿婆家厨房的小秘密,几片松动的瓦片在昨夜的风雨交加中彻底罢工,灶台旁的地面积了一小滩水渍。
王阿婆拿着搪瓷盆,一边接那滴滴答答的“天露”,一边无奈地念叨:“唉,老房子不顶事喽,几片瓦也欺负我这老婆子。等日头再毒些,得叫人来拾掇拾掇…”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如风般卷进了小院。
“拾掇什么找别人!”沈禾安人未到声先至,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她手里还拎着工具包,“阿婆,这点小事,我上去弄弄就好,保证给您修得滴水不漏!楚姐姐你看好吧。”她最后那句是对着刚走出堂屋的楚云舒说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展示力量的渴望。
楚云舒看着沈禾安那副跃跃欲试、神采飞扬的样子,脸上露出温柔又带着点忧虑的笑容:“安安,你小心点啊。屋顶那么高,瓦片又滑,要不还是……”
“冇事!小意思!”沈禾安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打断她。她利落地从墙角搬出那架有些年头的竹梯,“哐当”一声稳稳架在厨房外墙上,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阳光勾勒着她挽起袖子露出的结实小臂线条,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她回头对楚云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楚姐姐,你站远点看着就行,看我的!”
就在这时,林晚也走进了小院,手里拿着王阿婆落在超市的一本国防杂志。一进门,就看见沈禾安已经身手矫健地爬到了梯子中段,正伸长手臂去够那片明显翘起的瓦片。那竹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看得林晚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林晚快步走过去,伸手牢牢扶住了梯子的底部,仰头对着上面喊:“沈禾安,你慢点!” 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沈禾安闻声低头,看到是林晚在下面扶着梯子,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片松动的瓦,露出了下面有些腐烂的椽子。
楚云舒见状,也立刻走了过来,站到了梯子的另一侧,也伸出手扶住了梯子的一边,语气温婉中带着关切:“安安,当心点。瓦片边缘利,别划到手!” 她仰头看着沈禾安,眼神专注。
沈禾安看到楚云舒也来扶梯子,立刻开口:“哎呀楚姐姐,你站远点!下面有林晚扶着就行了,这梯子稳当着呢。你别沾手,小心弄脏衣服。” 那语气,仿佛楚云舒是易碎的琉璃娃娃,碰不得半点灰尘脏活。
那股无名火又“噌”地就窜了上来,林晚内心疯狂吐槽:呵,沈禾安你双标得还能再明显点吗?她刚来青石坳那会儿,是谁使唤她搬重的要命的猪饲料,还嫌她娇弱、矫情?现在对着你的楚姐姐,倒是什么都不让干了?扶个梯子都怕脏了她的手?!
还有什么叫有林晚扶着就行了?合着她就适合干脏活累活、皮糙肉厚呗?t娘的,沈禾安是不是忘了,她比她的楚姐姐还虚长几岁,还是个下乡没几天的身娇体弱“老年城里人”!
“没事的,安安,两个人扶着更稳当些。”楚云舒依旧温柔地坚持着,手指稳稳地扶在竹梯上,目光紧紧追随着沈禾安的动作,“你专心弄,别管下面。”
于是,梯子下方出现了微妙的一幕:林晚和楚云舒,一左一右,都扶着梯子。林晚是出于担心下意识的行为,此刻却因沈禾安的双标和楚云舒的坚持而变得有些僵硬;楚云舒则是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主权宣示”,稳稳占据着位置。
“林晚,帮我把墙角那个长柄的铁钩递上来。”沈禾安在上面喊道,她需要工具勾出腐烂的木条。
“好。”林晚几乎是立刻松开扶梯子的手,反正有楚云舒扶着,转身就去拿墙角的铁钩。她动作快,一把抓住了钩柄。
“给我吧,林小姐。”楚云舒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她也松开了扶梯子的手,伸手去接林晚拿起的铁钩,手指碰到了钩身。
两人隔着冰冷的铁钩,手指有一瞬的触碰,又迅速分开。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林晚看着楚云舒伸过来的手,又看看屋顶上正低头等待的沈禾安,一股倔强劲儿上来了。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铁钩握得更紧,举高了些,对着上面的沈禾安说:“给,沈禾安,接稳了。” 她故意绕过了楚云舒。
楚云舒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只是眼神深了些许。她重新扶住梯子,仰头柔声道:“安安,接好,小心点。”
沈禾安没注意下方这短暂的交锋,她弯下腰,利落地从林晚手中接过了铁钩,然后便专心致志地对付起腐烂的椽子。
小院里,吃瓜群众已经就位。
王阿婆不知何时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堂屋门口的阴凉处,面前的小木桌上还摆着半个切开的、红瓤黑籽的大西瓜,小芳和志强两个小家伙一人捧着一块西瓜,吃得满嘴红瓤,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屋顶和梯子下的大戏。
小芳用手肘捅了捅只顾埋头啃西瓜、汁水滴到衣服上都浑然不觉的志强,压低声音,小大人似的问道:“喂,李志强,你觉得禾安姐姐和谁比较搭呢?”
志强茫然地抬起头,嘴边沾着几粒黑籽,看看梯子左边气质温婉的楚云舒,又看看右边虽然板着脸但眼神总往屋顶瞟的林晚,完全没get到点,瓮声瓮气地回答:“搭?搭乜嘢(搭什么)?搭梯子啊?我也想上去玩!” 说着,还羡慕地看着屋顶上的沈禾安。
王阿婆闻言撩起眼皮,浑浊却精明的目光在梯子下和屋顶上扫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隐约听到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禾安这丫头,细个嗰阵(小时候)同云舒搭,形影不离,跟个小尾巴似的。宜家(现在)嘛…同晚晚也几搭(也挺搭),一个敢上房揭瓦,一个肯在下面扶着梯子,几好(挺好)。”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楚云舒扶着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林晚则心头一跳,脸上有些发热,下意识地避开了王阿婆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经过一番叮叮当当的努力,松动的瓦片被重新固定好,腐烂的椽子也换了新的。沈禾安站在屋顶边缘,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和一丝小得意。她冲着下面挥手,声音洪亮:“搞定!阿婆,楚姐姐,林晚!快看,修好了!保证再大的雨也漏不下来!” 她甚至还踮起脚,想展示得更清楚些。
林晚看着她站在湿滑的瓦片边缘嘚瑟的样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刚才的别扭,脱口而出:“沈禾安,你小心点!瓦片滑,别嘚瑟,快下来!”
沈禾安听到林晚带着焦急的喊声,非但没收敛,反而起了促狭的心思。她故意夸张地“哎呀”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左脚在瓦片上滑了一下,整个人作势要向后倒去!
“啊——!”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松开扶梯子的手,向前冲了两步,伸开双臂,仿佛要徒手去接住那个从屋顶掉下来的人影!脸色瞬间煞白。
楚云舒也被沈禾安这突如其来的“险情”吓得惊呼出声:“安安!”
然而,屋顶上的沈禾安却在身体大幅度倾斜的瞬间,腰腹猛地发力,一个利落的拧身,稳稳地站住了。她看着下面林晚那副吓得面无血色、伸着双臂的滑稽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林晚:“吓到了吧?林大小姐,就你这胆子!我逗你玩呢,站稳得很!”
林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看着沈禾安那副恶作剧得逞、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刚才的惊吓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腿软。她又气又急,指着沈禾安,声音都气得发抖:“沈禾安!你!你这个幼稚鬼!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万一真掉下来怎么办!”
“掉下来?”沈禾安毫不在意地撇撇嘴,动作利落地开始往下爬,“掉下来也有你这个肉垫子接住嘛,怕什么。” 她语气轻松,带着惯常的戏谑,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对林晚下意识反应的笃定,仿佛知道林晚一定会冲过来。
“你!”林晚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地瞪着那个顺着梯子往下爬的身影,脸颊因为愤怒和后怕而涨得通红。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恐和此刻的羞恼交织在一起,让她恨不得冲上去踹沈禾安两脚。
这一切,都被梯子另一侧的楚云舒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她脸上的担忧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她看着沈禾安对林晚那近乎恶作剧的“玩笑”,看着林晚那毫不掩饰的惊吓和愤怒,看着她们之间那种剑拔弩张却又…旁人难以介入,独属于她们两的熟稔和亲密氛围。
楚云舒扶着梯子的手,慢慢地、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她看着沈禾安安全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走向林晚,似乎还想继续“挑衅”几句。而林晚虽然气得跳脚,眼神却始终没有真正离开过沈禾安。
楚云舒的嘴角,那抹惯常的温婉笑意,微微淡了下去。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阳光洒在她米白色的裙子上,却仿佛照不进她此刻幽深的眼底。她看着眼前这看似斗嘴吵闹、实则流淌着难以言喻默契的两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她记忆里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似乎真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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