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宫中赐宴,笙歌鼎沸。苏挽霓坐在太子空置的席位上,执壶的手很稳,一杯接一杯地斟满,又一杯接一杯地饮尽。
李贵妃今日格外殷勤,特意命人呈上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太子妃尝尝这个,不比咱们的烈酒,甜得很呢。”
酒色嫣红如血,盛在夜光杯里,晃动着诱人的光泽。苏挽霓知道不该多饮,却鬼使神差地连饮三杯。甜腻过后,是汹涌而上的后劲。
宴席过半,她已双颊酡红,眼前人影开始模糊。强撑着行礼告退,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太子妃小心。”李媛突然上前搀扶,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按,“臣女送您回宫吧?”
苏挽霓本能地挣脱,却踉跄着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月白云纹袖口拂过她滚烫的脸颊,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劳李姑娘,本宫顺路。”
皇后竟亲自离席,扶住了她。众目睽睽之下,皇后半扶半抱着将她带离宴席。
夜风一吹,酒意更浓。苏挽霓倚在皇后肩头,痴痴地笑:“母后身上...好香...”
皇后脚步微顿,对随从道:“太子妃醉得厉害,先扶去长信宫醒酒。”
辇轿摇摇晃晃,苏挽霓歪在皇后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着皇后的衣襟:“儿臣没醉...儿臣认得路...去长信宫的路...闭着眼都认得...”
皇后低头看着怀中人水光潋滟的杏眼,终是叹了口气:“为何饮那么多?”
“李贵妃说...”她忽然哽咽,“说殿下在北疆...收了两个胡女...”
皇后指尖微微一颤。
到了长信宫,宫人备好醒酒汤。苏挽霓却抱着柱子不肯喝,只是望着皇后笑:“母后...您知道吗...儿臣第一次见您...不是宫宴上...”
皇后挥手屏退左右。
烛火摇曳,殿内只剩她们二人。苏挽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胭脂色宫装散开,露出纤细的锁骨。
“那年...御花园桃林...”她比划着拉弓的姿势,“您就这样...咻——三片花瓣...”
皇后怔在原地。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儿臣捡了您掉落的簪花...”苏挽霓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朵干枯的桃花瓣,“藏了十年...”
皇后看着那朵桃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确实在桃林丢过一支簪。
苏挽霓忽然踉跄着扑过来,皇后下意识伸手接住。温香软玉满怀,带着葡萄酒的甜香。
“母后...”她仰起脸,眼角绯红,“您为什么...为什么对儿臣这么好...”
皇后扶着她腰肢的手微微收紧:“你醉了。”
“儿臣没醉!”她忽然提高声音,带着哭腔,“儿臣比谁都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
皇后看着怀中人泪眼朦胧的模样,忽然想起太子离京前那夜,跪在地上说:“母后,您看她的眼神...与看儿臣时不同。”
是啊,不同。
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带着克制不住的怜惜,和深藏多年的渴望。
“傻孩子...”皇后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本宫对你好,是因为...”
话未说完,苏挽霓忽然踮起脚尖,将一个带着酒香的吻印在她唇角。
很轻,很软,像蝴蝶掠过花梢。
时间仿佛静止了。皇后僵在原地,看着苏挽霓惊慌失措地后退,酒醒了大半。
“儿臣...儿臣...”她脸色煞白,慌忙跪地,“儿臣罪该万死...”
殿外忽然传来云釉的声音:“娘娘,李贵妃派人送来醒酒丸...”
皇后猛地回神,一把将苏挽霓拉起,藏进屏风后。指尖掠过自己唇角,那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本宫歇下了。”皇后声音微哑,“东西放下吧。”
脚步声远去。屏风后,苏挽霓瑟瑟发抖,酒彻底醒了。
皇后缓缓走近,阴影将苏挽霓完全笼罩。
“现在知道怕了?”皇后抬起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她微肿的唇瓣。
苏挽霓睫毛轻颤,却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儿臣...不悔。”
烛火跃动,将皇后眼底的挣扎照得分明。良久,她忽然轻笑一声:
“果然醉得不轻。”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苏挽霓独自跪坐在屏风后,望着地上那朵干枯的桃花瓣。
更鼓声传来,四更天了。
偏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皇后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
“喝了。”她语气依旧平淡,“明日起来,忘了今夜的事。”
苏挽霓接过碗时,指尖擦过皇后的手背。
“母后...”她轻声问,“您也要忘吗?”
皇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渐白的天色。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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