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像是蒙上一层膜，莫航喉咙滚动，轻轻吞咽口水，那层膜就像被鼓槌重重一击，脑子里闷闷地响。

头疼之后是透骨的冷，外面阳阳烈日像是高科技成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自己怕不是在冰窖里，莫航想。

接着背弓起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找些暖意。嘴巴张开急促呼吸，唇上已经起壳发白。

手不停在身边摸索，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如此渴望手机。

指尖传来金属感，找到了！

刚想扒拉过来，啪——

手机被推到了地上。

艹。

莫航甚至没有力气骂出声来。

全身像团软泥，摊在床上，稍稍一动这团软泥就会散架。

笃——笃笃——

门口响起熟悉韵律的敲门声，“小航，休息好了吗？看电影去。”

莫航多想扯嗓子喊回去，但嗓子像被沙子堵住，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门口的声音停下来，躺在地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肯定是辛瑞打来的。

艰难挪动到床边，勉强放下手在床边摸索，地毯毛茸茸的触感环绕在指尖。莫航知道，离手机就差那么一点，憋一口气，身体使劲往前送。

咚——

手机没拿到，莫航把自己送到了地上。

这回是真散架了，全身像被拆迁队敲过一样疼，感觉各个关节都失去了联系，就这么零零散散摊在地上。

“小航，快开门，你怎么了？”辛瑞像是听见落地声，在门口焦急起来。

敲门声逐渐急促，像湍急的水流。

声音闷闷的，一下一下敲在莫航神经上，钝疼。

之后敲门声就消失了。

人走了吗？

莫航躺在地毯上，想起身留住辛瑞，但只能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因为生病悄无声息死在出租屋，真是适合自己的死法。

好像听见了开门声？

怎么可能，除了辛瑞没人会来，他已经走了。

身体好像腾空起来，飘飘荡荡的。

死这么快，都会飞了。

“小航，醒醒。”

是辛瑞的声音。

辛瑞也和我一起飞升了？

莫航睁开眼想看看。

睁眼，看见了辛瑞红着的眼眶，看见他分明的下颌线，看见他脸上从未出现的焦急。

“死了都这么好看。”莫航声音沙哑的可怕。

闭上眼，又陷入了黑暗。

周身被一层又一层的物体覆盖住，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原来天堂里还要暖和一点，死了也挺值的。

干裂的嘴唇逐渐被水润湿，

“张嘴，听话。”

莫航紧闭的嘴唇裂开个缝，温润的水被送进嘴里，划过干涩的喉咙。

之后是苦涩冲鼻的药。

莫航想看看谁这么缺德，死了还要让他喝这种药。

只是全身袭来的困意让他彻底陷入黑暗，失去了对外界的联系。

难得的没有做梦。

身上像被水浸过，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冷汗，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还被厚厚的被子包裹住，效果和蒸桑拿差不多。

“唔，”莫航挣扎想把被子推开，可被子像被大石块压住，长在身上了。

“醒了？”耳边传来欣喜声。

辛瑞的声音。

真是够厉害的，死了都还能遇见他。

“辛瑞，快帮我把被子掀开。”

莫航睁眼，看见辛瑞站在床边，头发凌乱神色疲惫，但掩不住眼里的欣喜。

稍稍转头环视，灰黑色调的房间，墙角里堆放的彩色颜料。

“我死了吗？”莫航问。

辛瑞被逗得一笑，“你掐一下脸看疼不疼。”

莫航听话的想抽出手掐脸，只是全身像木乃伊一样被裹得紧紧实实，手一时间竟然抽不出来。

辛瑞站在旁边不客气笑出声来，“死了，这里是天堂，我是来照顾莫航天使生活起居的。”

……

“快帮我把被子掀开，汗死了。”莫航白辛瑞一眼。

“你等等啊，”辛瑞从桌上拿体温计过来，手从莫航的衣服里伸进去，温暖的指尖划过莫航的肌肤，激得身上泛起粉红。

冰凉的体温计被放在腋下，把莫航从刚刚的触感中拉回来。

“先量个体温，降下去了再给你散开。”辛瑞坐回床边。

莫航怕辛瑞看见自己脸上的粉红，转头假装找东西，转移话题道，“我发烧了？”

“好聪明，答对了呢，39度8，我来的时候你人直接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辛瑞声音里带着气，双手撑床，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再晚点你就直接进医院重症室了。”

“能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啊，你不在意有人在意！”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抖。

莫航撇撇嘴，被辛瑞骂得有些不爽，悄声道，“谁在意啊。”

“我在意！莫航，我在意！”

辛瑞像被拧开了水阀开关，冲过来两手撑在莫航两边。

脸挨得很近，莫航甚至能感觉到辛瑞呼出来的热息，充满着急和彷徨。

辛瑞的眼睛很亮，裹在长长的睫毛中，莫航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突然有点想哭。

不想被辛瑞看见，脸侧到一边不看他，泪水从眼角划过，“我是你的什么人啊，我凭什么能被你这么在意。”

辛瑞没说话，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哽咽，吞下了所有的话语和情感。

撑在身边的两只手环上莫航的肩膀，辛瑞沉沉抱住莫航，整个人靠在莫航身上，头闷在被子上，“我就是在意。”

莫航忽然不想呆在黑暗里了。

在被子里动动被辛瑞压住的手，“辛瑞，帮我拿□□温计，到时间了。”

辛瑞起身，刚刚脸上一瞬间的崩溃消失不见，声音沉稳，“好。”

熟悉的指尖触感又从肩胛骨划到腋下，身上因为出汗带着些许滑腻，也不知道辛瑞嫌不嫌弃。

透明的体温计在辛瑞手里上下挥动，最后停在辛瑞眼前，“37度7。躺着吧你，还在发烧。”

“现在几点了，”莫航忽然想起电影的事，“电影还赶得上吗？”

辛瑞伸手指指窗外，“你猜现在几点。”

莫航转头，看见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只有些许街边路灯带来的光亮。连平日街上嘈杂的人声也消失了，剩下车辆急速驶过的声音。

“半夜了？”

辛瑞放□□温计，趴在床边，声音有些累，“嗯，小航你睡会儿吧，吃药了我叫你，明天早上那节课的假我已经请好了，你安心睡。”

然后响起均匀的呼吸声，辛瑞累睡着了。

莫航侧头，看见凌乱的头发随着辛瑞的呼吸上下起伏，头侧向另一边，看不见他的脸。

会是什么表情呢？

莫航有点睡不着，辛瑞那张死了也好看的脸不停在脑海里盘旋。

肩胛骨处还残留着辛瑞指尖的触感，痒痒的。

嘴角逐渐上扬，好想伸出手在辛瑞头上使劲揉一揉。

突然想病得再久一点。

莫航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说不出口的想法，又睡着了。

再醒来外面天已经大亮。

太阳明晃晃的从窗户透进来，照在新换的被套上，暖洋洋的。

莫航掀开被子，瞧瞧自己身上，果不其然换上了其他衣服。

他是不是应该像玛丽苏电视剧里的主角，尖叫一声骂辛瑞流氓。

莫航被自己逗笑了。

辛瑞走过来，“醒啦？怎么样，我能干吧？”手指着被套，“被套，我换的。”往上移，指着莫航，“你湿透的衣服，我换的。”

“流氓。”莫航还是想骂。

“得，照顾你一晚上，换来一句流氓。”辛瑞又装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莫航突然想起什么事，坐起来问，“你昨天下午怎么进来的？”

辛瑞一副求夸奖的表情，从裤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拿在空中晃了晃，“用这个。”

“你怕不是专业盗窃的。”

“那是，”辛瑞还在得意，突然又反应过来，“呸呸呸，你才是专业盗窃的呢。这叫求生必备技能。”

拿着银行卡走到门旁边，转身出去，临了不忘探头进来朝着莫航说，“看好啊，演示给你看。”

咯嗒——

门锁上了。

接着听见窸窸簌簌的声音，辛瑞拿着银行卡在门边折腾。

折腾没多久，莫航忽然看见半截银行卡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里，然后轻轻往上一划。

咯嗒——

锁打开了。

辛瑞推开门，阳光随着门缝溜进来。背着光，怪好看的。

脸上笑嘻嘻，还举着那张银行卡，“怎么样？”

“可以收个徒弟，你俩合作保证赚钱，这一片街巷都能进出自如。”

辛瑞还谦虚起来，“那算了，独门绝技，不外传。”

“我要不要换个锁呢？”莫航坐在床上琢磨起来。

“你可别，换了我就进不来了，”辛瑞走进来，“好吧，老实交代，是因为小航你家这个门是老式锁芯，打开起来不费劲，换了防盗的我就进不来了。”

“那更得换了。”莫航故意拔高声音。

辛瑞坐在一旁幽怨地看着他。

莫航笑得很大声，忽然又注意到辛瑞的头发，看起来就好摸。

碎碎的，软软的，悠黑透亮。

就像辛瑞，看起来咋咋呼呼，但让人捉摸不透。

莫航伸手搭在辛瑞头上，指尖停留在发间。

嗯，是想像中的触感。

碎碎的，软软的。

莫航笑着看向一脸错愕的辛瑞，“辛瑞，我们看电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