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看见我们班最后一排穿白T那个男生了吗？”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叽叽喳喳走到操场上，参加入学典礼。

“谁啊，穿白T的这么多，你说的是哪个？”另一个扶着眼镜使劲瞧。

矮的那个女生悄悄用手指向班里最后一排最边上那个男生。

头发有点淡，碎碎的，一件没印花的白T，搭上有点洗褪色的黑色工装裤。

双手插在裤包里，低头用脚尖随意踢塑胶操场上的黑色细沙。

“看着挺普通一男生啊，怎么了，顶多就高点干净点。”扶眼镜的女生一脸不解。

“听说本来要去读公立，学校花五万挖过来的。”

“哦，能进这个班的哪个成绩差了。成绩再好，还不是为了钱进来了。”

旁边忽然窜出一个黑胖黑胖的中年男人，“喂，你们两个，快过来集合，马上升旗。在那叽叽喳喳什么呢。”

莫航听见两个女生踩着有点跟的皮鞋急急忙忙跑到第一排站好。

为了钱又怎么样，无所谓，你能得钱吗。

最后一句话扶眼镜那个女生说的很大声，莫航听了个七七八八。

想想还真不可思议。

莫航又做梦了，这次的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长到莫航都觉得这不是梦是真正的生活。

爸妈出车祸死后，自己就被接到舅舅家。

舅舅家人对他很客气，不会打他不会骂他，也不会管他。

早上在房间里看到人就行。

小学三年级莫航就转去了寄宿学校，反正在哪都一样，学校里还有老师定时定点来查寝。

老爸老妈剩下的遗产由他们代管，上寄宿学校以后每月定时定点收到打来的生活费，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生病了莫航一个人来医务室打针，有次烧迷糊了没去上课还是老师发现把他送去医院，打电话给莫航舅舅家，没有人接，也没有人问。

好像把钱打过去就尽到他们所有职责。

穿的最多的衣服是学校里发下来的校服，说的最多的话是上课被老师提问的问题。

他只有在放假的时候会回去，一开始舅舅家里还有他的房间，舅舅家小孩长大后，他的房间就变成了表弟的房间，他只能挨着表弟睡。

装衣服的地方也被压缩到衣柜最底下的一个角落，上面的地方得腾出来给表弟放他的东西。

放在房间里各种书本笔记总是被表弟翻得乱七八糟后找不见踪影。

和舅舅舅妈说之后也没有下文。

莫航觉得世界上好像没有地方是属于他的。

梦里的时间总是荒诞地飞快流逝。

校服从160穿到180，鞋码从37穿到42.

因为总是自己去买衣物，自己的尺码记得很清楚。

小时候总被父母担心长不高的个子，在初二那年猛窜。

他就这么一个人长大了。

可能从小只有一个人，莫航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中考的时候一不小心成了全市前三。市里最好的私校向他伸出橄榄枝，高中三年学费全免再加五万元奖金。

本来莫航觉得上公校还是私校无所谓，但舅舅家里人一心想让他上公校，以后好带带表弟。

莫航决定去私校，五万元奖金也和学校商量好打在自己发生活费的卡里。

舅舅一家人从知道他要去私校开始就没和他说过话。

不说话也好，反正平时也是非必要不说话。

广播里响起庄严国歌，五星红旗在杆上冉冉升起。

刚进校的新生此刻也压制住内心的雀跃，目送国旗飘扬。

国歌毕，脑袋光亮满脸褶子的校长接过话筒，按惯例表达对新生的美好祝愿，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是广播里暗沉沉的嗓音让人昏昏欲睡。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莫航发言。”

莫航难得精神一下，从包里掏出昨天上网抄的稿子攥在手心，走向主席台。

只是黑裤子和全校蓝色运动校裤有些格格不入。

学校把他的校服邮寄到舅舅家了，他不想回去拿，新领的今天才能拿到。

“他居然是新生代表诶，看来成绩真的很好，长得也不赖，怎么样，想不想和他当同桌。”矮个子女生悄声和旁边眼镜女生交谈。

眼镜女生头一瞥，嘴硬道，“不就是成绩好点，第一次模拟考就把他超了。”

“嘁，没意思。”矮个子女生不想再和她讲话，抬头看向主席台上的莫航。

“很高兴能作为新生代表上台……”

莫航站在专门安话筒的桌子前，桌子前有挡板，稿子被他贴在挡板上，下面人看不见。

“他脱稿诶。”

“是呀，领导都带稿子上台来着。”

下面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莫航根本没注意，一心想着把眼前的稿子念完，赶紧下去。

“接下来三年里，我会继续努力学校，争取为母校增光。谢谢大家。”

莫航长舒一口气，总算念完了。

悄悄把稿子攥回手里准备下台。

只是下得并不顺利。

还没走到楼梯前，下面就有人在喊，“连校裤都不穿的人给学校丢脸还差不多吧。”

空气静了一下，坐在台上的领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私立学校会用钱挖成绩好的进来，通过增加考上名牌大学的考生数增加学校知名度。然后有钱人就可以通过缴纳高额学费把自家孩子送进来。

刚刚喊话的大概率就是有钱人家少爷。

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挑两手刺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莫航停住脚步，转身回话筒处。

语气不冷不热，“请问为学校争光和穿校裤有什么关联吗？你穿上校裤三年后就能考600分为学校增光了？”

在全校惊讶的目光里走下主席台，回班级最后一排站着。

“哈哈哈，同学们真是为学校着想呢，才高一都想着三年后的事了，不错有志向。好，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下一环节……”台上老师尴尬缓解气氛，虽然没什么用，接下来的各个环节学生们都没怎么安静下来，叽叽喳喳讨论台上发言的新生代表。

莫航继续踢脚下的黑色小细沙，好像刚刚在全校挑衅人的不是他一样。

旁边同学神色不一，有的跃跃欲试想和他搭话又被莫航身上散发的别和我说话的气息吓走。

有的满脸不屑看着莫航，像看什么糟糕的东西。

莫航才不管，随便呢。

前面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转过头来，小声和莫航打招呼，“你好莫航同学，我叫丁香。”

“你好。”

“听老师说，莫同学是今年全校第一哦，好厉害，以后不懂得地方可以向莫同学请教吗？”丁香继续小声说。

“可以。”

“莫同学话真简洁，办事效率肯定很高。好厉害。”

莫航终于抬头，能和自己说这么多话的人还能自己找话题的人也是挺少见的。

侧头瞥见黑胖老师队伍旁边走过来，因为班级间间隔很小，黑胖老师过来时需要侧着身走，看起来怪滑稽的。

终于突破重重屏障，站到莫航身前，“莫航同学，解散后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又要进行无意义的思想教育。

烦。

早知道刚刚忍一下，丢脸就丢脸呗，没什么太大差别。

“校会到此结束，同学们有序解散。”

说是有序解散，刚一说完，操场上乌泱泱的学生就涌向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刚还跟他说话的黑胖老师瞬间消失在人潮里，找不见踪影。

“啧。”

莫航往人多的反方向走，走到围墙下的阶梯上坐下来，想等人散开再走。

围墙下的阴影很凉快，和一米之外洒在地上火辣辣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

风沿着围墙吹过来，怪凉快的。

莫航正想夸两句这学校设时修得还可以，只听旁边，

咚——

一个黑色书包直愣愣砸在莫航旁边，再往左边一点就能精准砸在莫航头上。

莫航仰头，一个穿着本校校服的身影蹲在墙边，看样子正准备跳下来，没注意到贴在墙角的莫航。

“你先别……”

话音未落，墙上身影精准砸在莫航身上。

幸好这人跳的时候脚滑是扑下来的，不然砸在身上的就不是身体是一双穿着球鞋的脚了。

莫航被压在地上，脸贴地，鼻间能闻到塑胶草坪被太阳烤出的刺鼻塑胶味。

想骂人都不行，一张口舌头就得贴地。

身上的人像是被砸得吃痛，趴在莫航身上吱呦半天，就是起不来。

“诶哟，疼死我了，谁啊，大白天在这蹲墙角，没少做缺德事吧，害我摔的这么惨。”

莫航趴在地上气笑起来，用力翻身把身上的人推下去。

吐掉嘴里的黑色细沙，“我艹，你tm走不了好路啊。”

跳下来这人被莫航摔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单手捂着腰，嘴里骂骂咧咧，“你才走不了好路，干什么缺德事呢，大白天搁墙角这蹲着，谁知道那儿有人啊。疼死我了。”

莫航往这人屁股上踹两脚，趁他起不来，混到人群里溜走了。

边走边骂。

还真是什么人都遇得到。

莫航抬起头，那个黑胖老师是不是找他来着？

鬼知道他办公室在哪儿啊。

麻烦死了。

在成功走错几栋教学楼之后，终于找到高一那栋教学楼，找到和他们班一层的教室办公室。

莫航抬手看看手表，还有两分钟上课。

糟糕，要被骂惨了。

莫航推门进办公室，空无一人。

又走错了？

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