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双浔迎来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起早贪黑将自个家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就连出手也阔绰了不少,孩子想要的都会轻易满足,大手一挥,让孩子撒开手了买。
程鹤伊做的面包放不了几天,但她做的饼干倒是很受大家的青睐,每天早上都有人在她门口排队,等着她的曲奇饼干出炉,带回家当年货,亦或是当作伴手礼走亲访友。
程鹤伊每天被催得徒生一种上班的错觉,哪怕是想休息,闲逛时碰上熟悉的叔叔婶婶,对方随口的一句“今天不做饼干了?”都能让程鹤伊生出满心的愧疚,当即转身推开店门揉面。
“程鹤伊,等我们空了在这砌一个小水池怎么样?”季云初指着窗下的一角道,“到时候我们蓄满水,在水里放几个橙子苹果,阳光从窗户上投射下来,刚好可以映射在水池里,波光粼粼的,加上鲜果的点缀,想想就觉得好看。”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新设几款鲜榨果汁,真材实料看得见,肯定很多人喜欢。”
这两天季云初只是偶尔帮忙打打下手,程鹤伊不愿让她干些重活,也不愿让她一直站着包装饼干,便设置了一条禁线,明令她不许越过柜台。嘴上说着是怕她捣乱,但季云初心里清楚,那人是怕自己累着。
季云初也不跟程鹤伊对着干,她不让她干活,那她就在一旁与客人唠嗑,多多介绍产品,只要能让程鹤伊多赚点钱,怎么样都行。
程鹤伊只扫了她一眼,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酒瓶,放在手里端详许久才对季云初招手:“你过来。”
季云初最后对着墙角比了一下水池的大致轮廓,走过去问:“干嘛?”
“这个给你。”程鹤伊将酒瓶放在台面上往前推了几寸。
“这是什么?”季云初拿起酒瓶随口一问。
“笨蛋。”程鹤伊笑着,“这样一个瓶子里面能装什么你不知道吗?”
季云初轻轻扯开外面的一层薄纸,透明的玻璃瓶里流淌着淡黄色的液体,瓶底还滚动着两颗青梅。
“我当然知道是酒,但你外面包着纸,我又没有火眼金睛,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季云初凑近了些,趴在柜台上喜滋滋地问,“你为什么突然要送我酒啊?”
程鹤伊:“我就不能平白无故送人东西吗?”
季云初用指甲弹了下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可以啊,但那不像是你的作风。”
程鹤伊轻咳一声,拿出网袋将酒瓶套在里面:“我是看你这么些天一直在我店里帮忙,我要是不拿出点什么表示一下,惠敏姐都能把我念叨死。”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收我的钱,所以就想着干脆送你一瓶酒,闲暇时候晒晒太阳,小酌两杯也是不错的。”程鹤伊的手指敲着台面,有些不好意思,“这酒可能不会像你们家的那样名贵,但——反正吃不死人,你愿意喝就喝,不愿意喝就送给别人吧。”
“随便你。”
季云初看出了她的别扭,她将酒瓶抱在怀里,笑眯眯地看向程鹤伊:“这是你亲自做的吗?”
程鹤伊:“嗯,吃坏肚子不要来找我。”
季云初嘁了一声,指着瓶底的两颗青梅:“这两颗梅子你是怎么塞进去的?这瓶口也不像是能塞下一颗梅子的样子啊?”
程鹤伊的嘴角缓缓噙着笑意,她转过身去,语调轻快:“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去。”
季云初啧了一声,抱着酒瓶狠狠地瞪着程鹤伊的后背。
下午的时光还算悠闲,大家都忙着购置旁的年货,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走进来再添些零嘴招待过年回家的孙辈。
“小姑娘,我又来了。”一个充满干劲的女声传入房间,屋里的两人回头望去,陆英鹃推门玻璃门朝两人笑道,“诶哟,还是屋里暖和,要不是忙着赶路,我可以在这坐一整天呢!”
她径直走到展示柜前:“上次那几样面包都给我来两个吧。”怕程鹤伊忘记,她又皱着眉回忆,“那个黄桃的,巧克力流心的,还有那个那个——什么番茄塔的。”
程鹤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季云初,为难道:“那个番茄芝士培根恰巴塔现在……不做了。”
季云初站在那,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程鹤伊。
“啊?咋不做咧?”陆英鹃一脸吃惊,“我闺女还说那个好吃得很,要我多带几个咧。”
季云初往前走了两步,与陆英鹃一同靠在柜台上等待程鹤伊的回应。
程鹤伊支支吾吾半天,在季云初灼热的视线下硬是无法再像当初那般胡扯,她拿着夹子指向一旁的热狗:“这一款也是差不多,有芝士有番茄也有肉。”
陆英鹃轻叹一声:“行吧,给我拿两个。”掏钱之前,她看着程鹤伊,有些拘谨道,“你上次说买三送一,这个活动现在还有吗?”
经陆英鹃这么一提醒,程鹤伊倒有点印象,她没有丝毫犹豫:“有的,您还要加哪两个面包?”
“加刚才那两个甜的。”陆英鹃兴奋地掏钱,“我家闺女就好甜口,那个番茄塔买不到,用这两个弥补也不错。”
付完钱,陆英鹃才稍稍放心,偏头看向一旁的季云初,哟了一声,指着她问:“你就是上次那个新疆姑娘吧?”
季云初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当着她的面否认:“是,您还记得我呢?”
陆英鹃接过面包笑道:“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哪能忘掉?”
“怎么这个时间了还留在这?瞅着时间,订过婚了吧?”
季云初的神经一绷,下意识地扭头看程鹤伊。程鹤伊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擦拭对面的柜台,像是一点都不关心她们的谈话。
“还没。”季云初笑着否认,“有些事情耽搁了。”
“哎哟,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耽搁?”陆英鹃啧啧道,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追问,便提起手里的手提袋示意,“我就先走了,祝你生活愉快哈。”
季云初点头,回之一笑。
待陆英鹃关上玻璃门,季云初看着程鹤伊的背影欲言又止。
于情于理,她想和程鹤伊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她都得跟程鹤伊将她与霍晞的婚约解释清楚,只是她答应了霍晞要保守秘密,在事情解决之前,她都得跟霍晞扮演恩爱的未婚妻妻。
“程鹤伊,我跟霍晞……”
“你晚饭打算吃什么?”程鹤伊转过身打断道,“惠敏姐应该是点外卖,你怎么解决你的晚饭?”
“你呢?”季云初问,“你怎么解决你的晚饭?”
程鹤伊指着一旁的面包:“今天应该是有些剩余,我当晚饭凑合一下。”
季云初心不在焉地点头,上前正欲与程鹤伊解释,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季云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下意识地掩住屏幕,指着门口示意:“我去接个电话。”
程鹤伊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季云初低着头,快步走到门口,手指滑动接起电话:“喂?霍晞……”
她太过慌张,以至于未曾发现身后的玻璃门出于阻力的作用并未完全合拢,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落入有心人的耳中。
霍晞……程鹤伊站在原地,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是啊,霍晞,连个路人都知道霍晞才是季云初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早在宁城的时候程鹤伊就听说过霍晞的名头。其实根本不用程鹤伊特意去搜索,她的手机就像是会读心术那般,在宴会当晚就给她推送了关于霍晞的各种新闻。
宁城的商业巨头、名校毕业、面容姣好、行事果断、身价亿万……哪怕程鹤伊从贾湖文化时期开始努力,也不及霍晞的千万分之一。
她们的婚讯铺天盖地,宁城的市民吃着早餐也会指着电视议论纷纷,赞叹她们女才女貌、金玉良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自己呢?程鹤伊无力地将抹布摔到台面上。窃取别人幸福的老鼠?道德败坏的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
可两情相悦她才配叫小三,她又有什么理由觉得季云初会倾心于自己?
她跟霍晞之间明明没有一丝可比性。
况且,眼前的梦境又能维持多久呢?等季云初的假期结束,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亦或是像个怨妇那般每天等着季云初的垂怜,盼着她能来双浔多待两天?
哪怕是带着霍晞……
程鹤伊挑了两下眉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拾起抹布默默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
“云初,我尊敬的未婚妻大人。”电话那头传来霍晞含笑的声音,“怎么我一个没注意,你就不见人影了?”
季云初走到河边,低声道:“对不起,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霍晞:“什么事情能急到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一丝消息?”
季云初回头看了眼逐渐暗下的灯光,没心思跟霍晞继续闲扯:“你打电话过来什么事?”
霍晞轻咳一声,语气正经了不少:“这几个星期,我一直称你生病帮你推了不少不必要的宴会。但年前的家庭聚餐你得来参加。”
“老太太年纪大了,时间多得很,喜欢猜来猜去,我要是再帮你推辞,老人家会担心的。但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好,什么时候,我会来参加的。”季云初再回头看了眼,程鹤伊已经关了店面的照明灯,只剩屋外的廊灯。季云初的脚尖向外,焦急询问。
“三天后,不过你最好明天能回宁城,我们对好口供。”霍晞顿了顿,“不好意思,这几天比较忙,忘记提前通知你了。”
“没事,现在通知也一样,我会赶过去的。”季云初着急往回走,“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挂断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说罢,还未等霍晞回应,季云初便挂断电话匆匆跑到门口。
“程鹤伊。”季云初微微小喘着,“怎么突然关门了。”
程鹤伊抬眸看向季云初:“突然吗?到点了。”
“可是面包还没卖完,往常我们不是都等面包卖得差不多了才关门的吗?”
程鹤伊锁好门锁,欠身推开季云初的肩膀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过年的特殊情况,剩下的几个面包我一个人可以解决。”
季云初追上去:“但是你送我的酒还在里面。”
“你可以明天过来拿。”程鹤伊自顾自地走着。
“明天……程鹤伊,我明天要离开一下。”季云初轻声道。
程鹤伊明显放慢脚步,冬天天黑得特别快,昏黄的路灯照射在两人的头顶,看不清程鹤伊是什么表情。
但从她的反应来看,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脸色。
季云初提着一口气上前解释:“刚刚霍晞打电话给我,让我参加家宴。她的奶奶许久没有见到我,一直念叨着,所以这场家宴我必须得参加。”
单纯如季云初,此刻的她只想尽力解释她离去的理由,尽量坦诚一些不给两人留下任何误会的余地。只是她太过单纯,完全没想到“离开”与“霍晞”这两个词搭配起来对程鹤伊的伤害会有多大,她也不会知道,她的坦诚只会让程鹤伊认清她们之间的现实,只会让程鹤伊觉得,她这朵云永远不会为自己停留片刻。
季云初,又要飘走了。
“其实你没必要向我解释。”程鹤伊大步向前,“你要去哪是你自己的事情,明天没空拿那就后天拿,要是一直没空拿就扔了,一瓶酒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对我来说就足够稀罕。”季云初上前捉住程鹤伊的手腕,“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解释吗?”
程鹤伊呵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在乎?”她扭动着手腕继续道,“你的晚饭尽早点,临近年关又是晚高峰,现在外卖不好点了。”说罢,她甩开季云初的手指,抱着怀里的面包面无表情地继续行走。
季云初呆楞在原地,反复琢磨这人突然转变的态度。
“不,你得在乎。”季云初快走几步,拉住程鹤伊的手腕走到她对面。灯光昏暗,哪怕是这般近距离,也无法看清程鹤伊是什么表情,但季云初仍然抬着头,目光真切地盯着程鹤伊,“我跟霍晞没什么事情。一开始选择和她订婚是因为这样对我爸爸的公司有益,她能帮我爸的公司转危为安,但我都没见过霍晞,也跟她没有一丝感情。”
程鹤伊望向远处,眯眼道:“这种商业机密是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吗?”
“是,是不能告诉别人。”季云初紧了紧手指,“但你不是别人。”
深夜,程鹤伊抱着酒瓶黯然神伤:但你还是要和别人结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