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军训正式开始。

喻川169cm的身高被教官安排在了女生队列最后一排的最边上。

休息间隙，她找到前面第四排的最边上的女生，想跟她换个位置，女生很好说话，喻川如愿以偿地站在了杨念慈的旁边。

好在喻川身高并不突兀，混在八班一群新面孔里，教官也没发现。

在教官口中，每一排最边上的位置也叫排头。

上午站军姿的时间，教官在队伍里来回穿梭，纠正大家手和腿的动作，不断强调着排头的重要性。

“排头，一定要起带头作用，不要冒进也不要拖沓，你们一歪，整个队列就歪了。”

“至于其他同学，在队列行进过程中，务必时刻注意自己是否对齐排头，但是不要扭头看，余光瞟一眼就可以了。”

纠正了一番动作后，所有人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整个队伍的精气神瞬间提了起来。

八班的李树德李教官站在队伍前方，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走向一旁撑伞站着的冉时依。

“小冉老师，八班选班长了吗？”

冉时依：“还没呢李教官，我跟他们昨天下午刚认识，彼此不熟悉，还不好选班委。”

李树德背着手，微微弯腰低头，“别的班委现在不重要，但军训这几天吧，我需要一个班长，后面练行进还有最后一天军训汇演，都需要班长在队伍里帮忙给口令。”

冉时依想了想，“李教官，这样吧，我是新教师，没什么经验，您带队经验丰富，看人肯定也准，不如您看看班上谁合适，就定为班长吧。”

李树德笑笑，谦虚地摆摆手，“那这样吧，喊口令，声音厚点好听，我看看今天的训练情况，挑个男生，但是只作为军训期间的班长，回头他们正式上课学习了，教学上的事我可不懂啊，还是得小冉老师你从长计议。”

冉时依笑应，“也行，那这几天先麻烦您了。”

当天下午结束，李树德站在男生第一排排头前面，“同学，叫什么名字？”

“报告，程煦元。”

“程序员？你这名字……听上去挺聪明啊。”

队伍里有人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李树德听见，收起开玩笑的脸，“安静啊，我还没喊解散！”

说完，手上带了些力气拍了拍程煦元的肩膀，“大小伙子，我观察你一天了，还不错，声音和姿势都做的挺到位，长得也精神，汇演领头站最前面，能给你们班拉不少印象分，军训期间就你暂时给我当班长吧。”

程煦元被这一巴掌拍懵，人还愣怔着，听见这话顿了几秒。

他不想做班长。

于是避重就轻，插科打诨道：“报告教官，我是本分人，卖艺不卖身。”

此话一出，队伍里众人再次忍俊不禁，低笑声此起彼伏。

李树德“啧”一声，瞬间又安静了。

“你小子，少给我胡扯，让你当班长，为同学服务，为集体服务，不愿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搞得跟道德绑架似的，程煦元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报告，没有不愿意，谢谢教官信任。”

李树德这才满意点头，“那就这样，好好干啊。”说完又十分赏识地拍了拍他肩膀。

“八班全体都有——解散！”

解散后，程煦元转动脖子活动肩颈，李树德那几巴掌，说重也不重，但是每次都很突然，搞得他一惊一乍吓得不轻。

站他身后的林金鑫把帽子取下，拿在手里把玩，“班长这种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总是落你头上，你这是什么命，班长命？”

林金鑫随了他家老林，信命。

程煦元面上没什么情绪，声音不高，“只是军训期间，完了谁爱当谁当。”

……

军训第二天，喻川一早就到了训练场。

她多多少少能猜到班上人再议论她什么，更何况本来也不是个主动热情的人，于是也不上赶着认识新同学，独自坐在场边观众席上，看着初升的太阳和还没下夜班的月亮发呆。

过了会。

“喻川？”

一道怯懦的声音让困意袭来有些迷糊的喻川清醒许多。

寻着声音抬头，她看向面前站着的女生。

有些眼熟，看见她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喻川直觉这个人自己认识，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女生递过一瓶牛奶。

喻川没接，淡淡问：“有事吗？”

“喻川，我是王珺，你还记得我吗？”

听见这个名字，喻川微微蹙眉，仔细思考了会，试探地问：“小学同学？”

见她想起来自己，王珺微微点头，说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有些忐忑地开口：“我是来道歉的，以前是我太幼稚，不懂事，给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

顿了顿，把手里的牛奶举的更高了些：“你能原谅我吗？”

喻川：“……”

小学同学，道歉。

要这么说的话，她还真得好好想想这人到底做过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毕竟小学那群人里欠她一句对不起的人，可太多了。

从一开始王珺就双手举着瓶牛奶递向她，看上去诚恳得很，喻川怕折寿，伸手接过牛奶瓶。

打量了下面前的人，喻川低头挪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食指无意敲打着手里的牛奶。

——

“王珺，我的数学作业。”

“哦，我已经把全班作业都交给李老师了，你也太慢了，自己去办公室交吧。”

“我没迟到。”

“那你是怪我这个课代表完成老师给的任务太积极了？”

……

“王珺，为什么不收我的作业？我今天明明放你桌上了。”

“哦，忘记了。”

——

关于眼前这个人，喻川就想起两件事。

王珺，数学课代表，伙同小组长一起，总是有意无意不收她的作业，搞些软暴力，导致数学老师以为她总迟到，上学不积极，总对她拉个臭脸。

以及——

被自己挠出血痕的左手小臂。

喻川哂笑一声，淡淡开口：“你道歉我就该原谅吗？要我说，你还不如提前准备颗痒痒果，当着我的面涂满手臂有诚意。”

而后抬头看向她，“你说是吧？”

因为紧张，王珺眨眼特别频繁，听见喻川这话，一时不知做何反应，羞愧地低下了头。

“真的对不起。”

喻川注意到周围打量的目光，又看向眼前低头道歉的人。

啧，真挺像在欺负老实人。

下一秒，喻川意识到什么——

“王珺，我问你，你是真心实意来道歉，还是说听到了一些我初中的事，觉得我会秋后算账，不得不来？”

王珺：“……”

答案显而易见，喻川弯起唇角，“所以呢？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咱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呢？你要和我做好朋友？”

王珺头更低了些，双手因为攥得过紧失去了些血色。

喻川觉得无趣，懒得搭理她，抬了下手里的牛奶，“谢了。”

王珺低着头，快速掀起眼皮瞥了喻川一眼，没弄懂她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多说无益，转身离开。

喻川没打算喝她给的牛奶，随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眼手表，还有两分钟集合，准备离开观众席去八班大本营集合。

抬头，正好看见八班众人匆匆移开的视线。

除了程煦元。

一上一下，隔着些距离，两人的视线对上。

又是他。

第二次了。

莫名其妙。

喻川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

五官利落分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目光清澈却又好似藏着少年的不羁，高正挺拔的身躯把价不对货的军训服穿成了很有质感的样子。

长得帅了不起？

喻川给了他一个白眼，自顾自从一旁的楼梯下去。

教官吹哨集合后照例是半个小时的军姿。

八班大本营的位置在操场拐弯的一个角上，运动会这是弯道反超的好位置，而对于对军训来说，这并是个好位置。

因为太阳刚出山，阳光就洒在八班众人头上。

对比有的班级可能站完三十分钟军姿都晒不着太阳，八班无意是倒霉的。

“抬头、挺胸、收腹、下巴微微抬起45度，中指对齐裤缝、双手紧贴大腿......”

李教官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站军姿的要求，喻川在他不厌其烦的唠叨声中逐渐困倦。

不过下一秒，李树德的手机铃声便将她惊醒。

“回首依然望见故乡月亮~

黑夜——”

李树德摸出手机看了眼，挂断，没接。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队伍里有男生模仿刘欢唱腔低声跟唱教官的手机铃声。

众人想笑不敢笑。

程煦元作为班长，有时候会单独出列，代替教官领着同学们训练一些已经学过的动作。

他这人说话挺幽默，经常一个人唱单口相声。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余光注意排面。”

“不要低头，不要趁机挠痒，眼神不要乱瞟……”

“一二一！”

“立定。”

看着停下后歪七扭八，前宽后窄的队形，程煦元一时不知从何纠正。

叹了口气，他佯装正经：“大家都知道，太空有太空站，那大家也应该知道——”

“太挤，没有空间站。”

众人思考一瞬，反应过来后忍俊不禁：“噗嗤。”

程煦元自己也笑了，“五秒钟，赶紧整理队形！腿长步子大的同学注意收着点，队列走不齐不说，小心别把前面同学的鞋踩掉了。”

“哈哈哈哈哈。”

“咳，别笑了啊，教官来了。”

“……”

休息间隙，八班有不少人能歌善舞，比如被众人首当其冲推举出来的杨念慈。

宽大的军训服也没盖住她腰肢的柔软，大大方方在人群中央翩翩起舞，唯独不敢看喻川坐着的方向。

喻川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大家在军训的日子中苦中作乐。

无视别人对她好奇又有些怯意的目光，她谁都没有针对，除了杨念慈。

抢了她的椅子，故意换位置站在她旁边。

但喻川觉得都不敢，她总想再做点什么。

军训进行到了第七天。

八月的太阳连续多天热情似火的暴晒着操场上军训的新生们，也终于在第七天懂事的消失了。

天空乌云密布，闷热的天气似乎比暴晒还让人不爽，一切都暗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下午的训练开始前同样是半小时的军姿，喻川右前方的女生时不时偷偷用手在背后给身后的好友比耶。

一班的教官的李教官背着手，带着他浑厚有气势的嗓音，在队伍前方自顾自的跟他们说着话。

“不要因为今天的天气抱着侥幸心理，训练！不会因为下雨而停下，我们一中的学生不光要学习好，强健的体魄也是必不可少的！”

说起一中的军训，和大多数学校走走过场也不太一样。

一中建校历史悠久，教学成绩有目共睹，江州人常说踏进一中的校门，就等同于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重点大学的校园里。

但在几年前，一中出现了不少学生因过度学习缺乏运动，身体素质极差，经常在升国旗、开年级大会等重要场合时，出现同学低血糖晕倒的情况。

与此同时，学校外包的安保工作问题也层出不穷，甚至出现了外校人员混进来殴打一中学生的不良事件。

正当一中校领导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时，刚从祖国边境一线光荣退伍的军人武百川，回乡拜访母校得知此事后，主动提出愿意帮忙解决母校的困顿。

武百川向当地武装部队获取了家庭条件困难、中专毕业后入伍、目前已退伍的民兵信息，拿着一中原来外包安保公司的一大笔钱，组织了一个拥有40余人的校卫队。

校卫队平均年龄为二十八岁，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队伍，每天严格执行交接班制度，确保24小时不空岗、不迟到、不早退、不脱岗。

除了校内巡护，每天上下学高峰期，在一中校外附近500米内的路口处都会安排有人执勤，帮忙疏导接送学生的家长车辆，还会为路过有需要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一中校门口坐着的也不再是老大爷，而是看上去让人充满安全感的精兵强将。

武百川担任总教官，每天负责教官们进行日常训练，校卫队每年考核合格的人都可以申请参与新生军训，赚一笔额外的工资。

站岗执勤时没有人把他们当做门卫、保安，一中全体师生以及家长都尊称他们为教官。

武百川还加入了一中的体育教学组，体育课改革为一周两节，且不允许任何教师以任何理由占课，每节课都要组织各班学生以整齐划一的形式跑步后再自由活动。

初中女生两圈，男生三圈；高中女生三圈，男生四圈；由执勤教官和当堂课各班派一名同学打分，每月各年级排名前三的班级有100元班费奖励，全校前三再奖励200元，而各年级的最后一名下个月要进行加一圈的惩罚，若再下个月还是最后一名，则再套一圈。

虽然学生们对体育课怨声载道，但众多家长纷纷反馈孩子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太多了，各班因病请假、早退的现象大大减少，开大会因低血糖晕倒的现象再也没有出现过，体育课制度便一直延续了下来。

而对于此时军训只想休息的喻川，听到李教官说就算下雨也不会停止训练，顿觉整个人哪哪都不舒服，巴不得低血糖晕倒算了。

乌黑的云层越来越厚，半小时的军姿还未结束，大雨倾盆而下。

训练没有停止，但换了一种形式，由教官带着学生在雨中慢跑……

八班队伍改成两列男生，两列女生，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跑步。

李教官在队伍前面喊口号，让班长程煦元去队伍后面维持秩序，确保没人掉队，保持住各班的适当距离。

即使下雨，天气仍然燥热，这群年轻的心也变得躁动。

“卧槽，也太绝了吧！雨那么大还练！”

“啊啊啊啊我好想死！”

“这要跑多少圈啊？身上全湿了，我裤子快掉了。”

“……”

诸如此类的吐槽、抱怨充斥在各个队伍中的一首首军歌里

在抱怨声中一班的队伍尾巴越跑越懒散，对于班长程煦元下的口令也都置若罔闻——

“一二一！一二一！”

“后面的人都跟上，一会掉队了。”

“唉唉唉，那谁，别停下来，你停了后面的人怎么跑。”

“四金，推着你前面那哥们。”

“女生别低头，看着前面，一会摔了。”

“再坚持一下。”

......

跑步时出声说话是件很累人的事，程煦元为了防止岔气肚子疼，快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跑女生一列最后面的喻川见他越来越快的呼吸频率，想笑他活该又觉得不太合适。

毕竟人家这行为属于牺牲自己奉献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