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百川：“笑什么笑，我训你们呢！你们李教官让你们好好站着！服从命令是军人的的天职！你们穿着这身衣服，这些天做的这个事叫军训！你们就得把自己看做军人！好好听李教官的话！明白了吗！”

八班同学异口同声，“明白！”

武百川面上仍然严肃，语气却依旧不正经：“行，我年纪大了淋不得雨！我是要赶紧躲雨去了，李树德！”

听见命令，李教官双脚并拢，背着的双手放下贴于裤缝，向后转，面对武百川大声答：“到！”

“你帮我接着骂他们！这群人聪明着呢，占不了你多少时间！一会知道错了就能躲雨了，你年轻，你陪他们淋一会，我先走了。”

“……”

武百川说完便准备离开，还顺便以怕淋雨要蹭伞为由，把一旁撑伞站着的冉时依带走了，留下别扭的李教官和学生们。

武百川离开后，李教官又把手背在身后，在队伍前沉声开口：“我生气，是因为你们作为一个集体，却没有意识到集体的重要性，任由个人情绪影响集体荣誉感！”

话毕，他站定扫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们，顿了几秒，抬手把自己头上的帽子也摘了，拿在手上捏紧，再开口，仍然严肃的语气里却带了些难以掩饰的颤抖。

“但是！你们并不像武教官说的那样，没有脑子只会死读书！相反，你们之中有同学很聪明！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记住自己为什么脱帽子！因为你们是一个集体！不仅在这10天的军训里！更在你们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里！”

李教官眼眶泛红，真性情的他被这群年轻的心所感动了，队伍里不断传来女生低声哭泣的声音。

不知是因为李教官脱帽，还是因为听到眼前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颤抖，亦或者只是因为和这群刚认识七天还叫不全名字的人淋了一场大雨，八班队伍里哭声渐大，有男有女。

喻川只觉得无语。

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直接一点不好吗？

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感动别人进而感动自己的苦情戏码。

……

终于解散时，喻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满地的帽子里弯腰拾起自己最先丢下的那顶。

她对自己的东西有种强烈归属感和占有感，生怕别人错拿。

直起身子时，隔着在雨中四散奔走的八班众人，喻川与适才被骂惨的班长程煦元对上视线。

或者说，他解散后就一直盯着她。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他盯着自己看。

喻川脑海里突然浮现某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气急败坏——

“神经病，看什么看！是不是欠收拾？！！”

从回忆里抽离，喻川看着程煦元，这个被当作集体教育牺牲品的倒霉蛋。

算了，已经被收拾过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跟他在暴雨里掰扯计较。

她潇洒转身，却见李思圆站在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甜甜笑着，“你好，喻川？”

喻川不太习惯那么近的社交距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事？”

李思圆的学生头短发被雨淋湿后紧贴在头上，莫名有些喜感，因为喻川的疏离愣怔一瞬，不过很快两颊又挂上酒窝，满脸诚恳道：“我是来道歉的！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雨很大，李思圆这句话几乎是扯着嗓子说出来的。

喻川：“……”

又道歉？今天是什么世界道歉日吗？

但是——

“我不认识你，你道什么歉？”

李思圆佯装不快，双手叉腰大声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思！圆！你可以叫我圆圆。”说完，冲她伸出了右手。

自我介绍完握手这种严肃正式的仪式，喻川只在电视剧和一些领导级的大人们之间见过。

瞥了眼李思圆的手，喻川抬眸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喻川觉得拒绝她不太好，于是抬手搭上女孩柔软的掌心，轻捏了一下，放开。

而后把湿透的帽子戴上，不忘走到路边拿她的杯子，大声道：“雨那么大，别傻站着了！”

李思圆跟上她：“你说得对，那我们先去教学楼躲雨吧！我道歉的话还没说完！”

喻川：“……”

两人冒雨跑到教学楼一层小花园的凉亭里。

李思圆：“我们不回教室拿包吗？”

喻川淡淡开口，“你不是要道歉吗？教室人那么多，很别扭。”

其实她是怕李思圆当众道歉觉得难为情。

只是喻川不明白，这个刚认识几天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李思圆抿唇，嘟囔了句：“本来还想故意当着班上同学的面说呢。”

喻川没听清，低头拧着衣袖和裤腿上的雨水，随口问：“什么？”

李思圆：“我说，该道歉的不止我一个人，班上很多人都应该跟你道歉。”

喻川手上的动作一愣，抬头看向她，有些不解，总觉得她要说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于是随手把湿帽子扔在凉亭里的石桌上，挑了个石凳坐下，手捂住了隐隐不适的小腹，“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李思圆在她对面坐下，言辞恳切：“我要跟你道歉。”

“我不该听信谣言，以为你是那种打架生事，随意找人麻烦的大姐大，甚至跟朋友私下议论你，还在班级群里八卦你……不过我没说太过分的话，我只说了句你看上去很高冷，估计很难相处……”

她这段话的信息量可真不少。

喻川忽略“大姐大”这个雷人的用词，逐一拆解询问：“哪来的谣言？”

李思圆：“我是报道那天进班级群才知道那些有关你的谣言，不过我听说早在十中公布你的中考分数那会就有人传了……”

喻川：“你初中不是一中的学生。”

开学才知道一中学生的议论，她显然不是。

李思圆：“嗯，我是师大附中的。”

喻川：“八班还有班级群？”

李思圆一时语塞，讪笑道：“……有的。”

顿了顿马上补充道：“我可以加你□□，晚上拉你进去！”

喻川：“不用，我不需要，进不进也就那样。”

李思圆：“……对不起。”

喻川：“你为什么突然相信那些是谣言了，在此之前你并没有跟我说过话，也没有任何接触，你并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李思圆毫不犹豫：“因为你正义且充满集体荣誉感！带头脱帽，无声反抗教官，太帅了！”

喻川：“……”

她明白了。

李思圆以为她刚刚的行为是正义，是为集体荣誉？

喻川：“我那不是——”

李思圆打断：“而且你救了咱们帅哥班长诶，美女救英雄，太酷了！”

眼看她陷入自己的想法里无法自拔，喻川也懒得解释了，起身就要走，瞥见李思圆关心的神色又停下脚步，语气难得认真：“李思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你不用觉得抱歉，我没怪你，身上湿着不舒服，我先回家了，再见。”

……

六点五十，喻川意识混沌地踩点到教室。

下午回家洗完澡躺床上睡了一觉，结果鬼压床了。

从三点半点睡到快六点，中间做了很多奇怪的梦，迷迷糊糊能听见喻州在客厅看动画片的声音，也能听见母亲刘安巧叫她吃晚饭，脑子是清醒且有意识的，但是人醒不过来。

直到刘安巧进房间把她摇醒，睡了两个多小时跟没睡一样，甚至还不如不睡。

醒来还发现例假来了，整个人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到教室后，喻川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趴着补眠。

七点，军事教育准时开始。

所谓的军事教育，其实就是学唱军歌，看一些军事纪录片或者电影，比如今天晚上看《战狼》。

冉时依把电影拷贝到教室的多媒体电脑后，拔掉U盘，点击播放前，她嘱咐道：“看电影的话咱们课间就不休息了，需要上厕所的同学自己去，动作轻点，不要打扰别人。”

电影开始，冉时依靠教室后墙站了会，趁大家看入迷时，悄悄走出教室。

双手杵着下巴，双眼迷瞪的喻川发现冉时依不在教室后，立刻趴倒在桌上，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抬了头。

意识不清醒地看向同桌。

怎么是杨念慈啊，这人不行，而且得快点解决和她坐同桌的事。

伸手轻拍前桌。

没反应。

又拍了下。

林金鑫正聚精会神看吴京饰演的冷锋打拳，无处安放的长腿伸在课桌外面翘着二郎腿，上半身歪扭着，单手杵着下巴，感受到背上的触觉时，以为是程煦元的恶作剧，没理。

第二次被拍，他扭头看向开小差玩乐高的程煦元，低声警告：“自己不看电影也别影响我！”

程煦元左手捏着个黄色脑袋的乐高小人，一脸懵逼的转头：“？”

林金鑫心想自己兄弟什么时候演技那么好了……

背上又被拍了下，力道比刚刚重了些。

林金鑫猛然回头。

喻川强撑着此刻咬合力极强的双眼，“老师来了叫我，谢谢。”

说完便伏在臂弯里沉沉睡去。

林金鑫此刻的表情比程煦元手里那个乐高小人还呆滞。

操！他这是被社会姐盯上了？

没了看电影的心情，林金鑫又开始冲程煦元喋喋不休分享喻川的传言和八卦。

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这已经是他重复讲的第四遍了。

不过今天的程煦元不似往常那般当他是空气，在他夸张地讲到喻川找他说话可能是想收拾他时，程煦元淡淡开口：

“你不是问我下午第一个摘帽子的女中豪杰是谁吗？”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