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国子监

陶霁的模样落在陶钰眼里便是得理不饶人又偏爱装模作样,他气得想摔了筷子又倏然想起这是在陶老太太院里,只得咽下这口气,心中暗自盘算着到了国子监再想办法收拾她。

撇开这个小插曲,这顿饭用得也算其乐融融。

饭后,众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陶老太太以‘品茶’为由将陶庆之留下,与他叮嘱了一番,无非就是多往陶霁那给点银子,她这些年都不在家中,说来也怪惹人怜惜的,陶庆之心中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出了凝晖居后脚步一转就又去了沈芷的院子。

“什么?给她一百五十两银子?”沈芷声音蓦地拔高,又意识到这样有损形象,压低声音软道:“老爷,咱们钰哥儿是嫡子,也才得一百八十两银子傍身,绵绵不过是个庶女,且吃穿这方面进了国子监后都有专人安排,用不着这么多吧?”

陶庆之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叹一声:“这是母亲的意思。”

沈芷还要再劝,听闻这是陶老太太的意思,只好强自忍耐,对陶霁愈发恨得咬牙切齿起来。

初春的太阳起了又落,到了陶霁与陶钰准备出发这日,罕见地变得暖和起来,陶府的拐角处开始有些卖头油、卖绢花的小贩偶尔路过,沈芷掐着帕子与陶钰告别,陶钰遂安抚一笑:“行了行了,母亲,我这是去国子监念书,又不是被流放了,你进去吧。”

沈芷连忙瞪他:“呸呸呸!瞎说!什么流放不流放的,你爹爹如今官运畅通,你仔细着说话!”

陶霁早就钻进了马车里,倚在车壁上微阖着眼,见这对母子难舍难分,她掀开车幔打量了日头一眼,道:“三弟弟,若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

花色融,人竞赏,尽是绣鞍朱鞅。

不知是不是钦天监提前推算过吉日,陶霁一路都望着马车外的景色,过往的行人都褪下了笨重的厚衫,从而换下轻便的春裳,马车所过之处皆有花香钻进马车里,瞧着倒是一番好景象。

陶钰将头偏到一边:“土包子。”

国子监设立在城东,坐北朝南,陶霁到的时候,集贤门外已经挤了不少马车,皆是与她一般得皇恩特许来国子监就读的世家子弟,门口有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白胡子老者正指挥着马车往一边去,待门前不拥挤了,车夫这才驾着马车过去。

陶霁身上背着书箱,抬眸打量着集贤门上那苍劲有力的集句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八字令她心头有些震动,兀自扫了身后的陶钰一眼,她便迈开脚步往集贤门里走。

进了集贤门,又顺着青石板路走了几百米远,陶霁便远远瞧见一处殿前排了条长长的队伍,只稍作打量片刻,她就凑到一人身后,问:“是在这里录名字么?”

前头那人转过头来,是个脸生得圆润、长着一对杏眼的姑娘家,圆脸小姑娘笑眯眯地点头:“是呀,你是刚来么?我也才刚到,据说是在这里排队领号牌,分班级,再给夫子送上束脩。”

陶霁:“多谢告知,我叫陶霁,姑娘叫什么名字?”

圆脸姑娘脆生生答道:“叫我纪珈芙就行!”

与纪珈芙一番交谈后,陶霁便弄清楚了她的身份,是太医院纪医正家的独女,今年刚好满十七,恰好到了入国子监的年纪。

纪珈芙身量不高,探着脖子往队伍前面望了几眼,嘟囔道:“这国子监也真是的,为何不多派几位夫子在此处登记?这么长的队伍要排到何时才轮到我们?”

察觉到有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身上,纪珈芙又转头往后看了一眼,与陶霁挤眉弄眼:“后面那人谁啊,总瞪着咱们。”

陶霁:“是我三弟弟,不用管他。”

纪珈芙悻悻闭了嘴,百无聊赖地低头去数掌心的纹路,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终于轮到了纪珈芙,就见她磕磕巴巴喊道:“夫、夫子们好,家父太医院医正纪珉,学生名唤纪珈芙,年十七。”

陶霁微微侧头去看,旦见纪珈芙身前架着几张长桌,桌上摊着数本册子,三个神情严肃的年长夫子头也没抬地提笔记录着纪珈芙的话,待纪珈芙说完后,最左侧的夫子这才神情缓了缓,接过纪珈芙递过去的束脩,又将号牌挂在纪珈芙脖子上,语气平平道:“纪珈芙,甲字堂,寝舍在东竹苑第三排第二间。”

纪珈芙松了一口气,让出位置后,便抱着书箱站在一旁等陶霁。

陶霁便像纪珈芙方才那般将自己的身份与年龄逐一道出,又递上提前准备好的束脩,就听那夫子递来号牌,道:“甲字堂,与方才那个同住一间寝舍。”

“陶陶,这真是太巧了!”纪珈芙连忙将她挽过去:“我就说咱俩有缘,不仅同样分在甲字堂,连寝舍都在一起呢,日后你便要与我同吃同住啦!”

纪珈芙总笑眯眯的,圆圆的杏眼被弯成月牙状,陶霁也不由跟着笑:“是呀,咱们还真是有缘。”

她四下打量片刻,道:“如此便暂时没什么事了吧?我瞧排在你我前头的人都往那个方向去了,想来那边是寝舍,咱们也过去吧。”

纪珈芙见一旁的夫子还时不时瞥个眼神过来,连忙像模像样地端起来,点头:“走!”

入了国子监,才知里面是何等光景,走过一道又一道的石子路,又穿过重重拱门,直到纪珈芙头上汨出香汗,二人才顺利寻到那间寝舍。

陶霁径自推开寝舍的门,便瞧见室内被专人提前清扫得干净整洁,明窗净几,除开那两张用于休息的木床外,里面还架了扇山水屏风做隔断,屏风后则放着木桶与木盆,作沐浴用,四周壁上则是挂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等用来督促学子的句联。

才刚将书箱放在桌上,陶霁就察觉纪珈芙已经扑倒在床上,她失笑:“有这么累么?”

纪珈芙将头埋在软被里,声音闷闷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家,陶陶,我想爹娘了。”

“我、我还想家里厨子烧的蜀菜,我想爹娘了呜哇啊啊啊——”说到后面竟是哭了起来。

但不过片刻,又见纪珈芙坐起身来擦了擦眼泪,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但是我也好激动啊!我不用再听我娘总在耳边念叨要我绣花穿针了,也不用再与那劳什子表哥去相看,我、我太开心了!”

陶霁刚伸出去要安慰她的手顿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变脸如变戏法般,半晌,陶霁神情软下来:“国子监会有休假的,今日应当不会开课,我们不如去外面转转,先好好了解一番。”

纪珈芙赞同地点头:“陶陶,你说得有理。”

说罢二人便关门换上了国子监统一发放的圆领袍式样的襕衫,头上戴好巾帽,只露出几绺碎发来。

出了寝舍,纪珈芙便被一处偌大的池塘吸引,拽着陶霁将身子趴在围栏边上看池里游得欢快的锦鲤,这些红尾锦鲤许是有专人饲养,被养得肥胖无比,陶霁呆了呆,不由想起往事来。

在晋州时,老宅的人嫌恶她被陶庆之遗弃,皆是不许小辈与她一同玩耍,彼时她唯一的玩伴便是老宅池子里的红尾锦鲤,也如眼前这些锦鲤般,又丰腴又灵活。

“啊——!陶陶!那边有我最爱的松树!”纪珈芙兴奋异常,陶霁四下打量了一眼,索性坐在一处灌木丛边的矮石上,欲等纪珈芙玩尽兴了再去逛。

静下来后,思绪不由又有些飘远,陶霁刚垂下头,眼神陡然锋利起来,察觉到身后有两道脚步声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她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任由身后之人捂住口鼻将她拖去灌木丛的另一边。

陶霁将阖紧的眼睛睁开,陶钰那得意的神情便尽数落入她眼中,在陶钰身旁,还站着个同样学子打扮的少年,身形偏瘦,却生得较为高大。

不等陶霁开口,陶钰讥诮地抢着说:“叫你在家中给我添堵,怎么样,现在落入我手里了吧?”

“孟常,你不是手痒么?”陶钰恶狠狠道:“给她点颜色瞧瞧!叫她日后不敢再惹我!”

那被唤作孟常的学子闻言便将视线落在陶霁身上,方才捂着她下半张脸,瞧得不真切,只觉得手下所触肌肤柔软,眼下细细打量后才发现,这看起来乖巧又温顺的小姑娘竟生得如此好!

孟常本就不喜家中安排他进国子监,他是在花丛中浪荡惯了的,倘若能被国子监除名,他更乐得去欺负人。

他紧紧盯着陶霁的脸,眼神也须臾间将她全身上下估算了个遍,陶钰见他来了兴致,便残忍地勾着笑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只待孟常事后将陶霁的反应说与他听来解气。

孟常虽放荡,也不愿意唐突佳人,还是假模假样端着,轻声问:“你可知我是谁?”

陶霁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陶钰果断离去,留她一人独自面对孟常,双眸蓦地闪过狠戾,但面上不显,只摇摇头,瞧着乖巧得很。

孟常被她勾得心愈发痒,也不装了,伸手就要去扯陶霁的肩膀,只是手还未碰到陶霁分毫,就感觉眼前寒光一闪,紧跟着鼻梁处传来刺痛。

“嘶——”

“你做什么?”

孟常吃痛之下条件反射地捂住鼻梁,再去望掌心里,竟堆满了刺眼的鲜血,他升起怒意,抬脚就要去踹陶霁,却被陶霁灵活地躲闪开来,接二连三的拳头干脆利落地砸向他的面门与肩胛骨,他一时间也摸不着陶霁一片衣角。

陶霁敛起冷霜,将匕首塞回袖中后,就快速闪身躲开孟常的攻击,又重重勾拳直袭孟常的肋下,再狠狠一记侧踢直接他的腰间,孟常不得已往前趴去,倒在地上时,他后背也传来钝痛,艰难地将双眸睁开朝陶霁望去,就见陶霁冷着脸走来,一脚重重踩在他的背上。

语气称得上平静道:“去告诉陶钰,若再想些阴招来惹我,下次挨打的便是他了。”

随后见孟常怕了,她又笑道:“叫声老大来听听。”

孟常被她打得浑身泛疼,动手前岂能料到她如此会打架,连连点头保证后又开口:“老、老大......”

想到纪珈芙或许应该倒转回来找她了,陶霁缓缓站直身子,正欲抬脚,就见另一条小径上走出两道身影,两人同样穿着学子服,左侧那人手持折扇,生得芝兰玉树,与身旁之人相比略微矮上一些。

他摇着扇子在陶霁与孟常之间望了一眼,惊讶道:“谢小郎君,这小娘子竟是有你当年的风采呢......”

陶霁转眸望去,站在右侧抱胸嗤笑的,正好是那日与她抢紫毫笔的谢栯,她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见谢栯面上闪过不屑,她加重踩在孟常背上的力度,在孟常不敢高声的哀嚎中,直勾勾盯着谢栯。

她冷冷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爷,也能与我相提并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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