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别提他了

雨还在下,下得不是特别大,但也没见停,总之就跟折磨人似的,和着春日的冷风呼呼往袖口跟衣领钻……谢恒觉得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琼瑶剧里的悲情女主,可惜没有帅气多金的男主从天而降,只有一个贴身小太监如影随形。

一想到这里谢恒就无比感恩高德顺。

他跪到深夜,从挺直腰杆到偷摸着找垫腿儿的,高德顺就举着伞在他旁边待着,想尽办法让他能舒服点。

本来想着这皇帝这么喜欢他,谢恒还以为罚个名头就算不错了,结果愣是让他在雨里吹了好半天,连个馒头都没打算给。

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跟脸,感觉脸已经离被冻得皮肉分离不远了。

“德,德顺呐……”谢恒沧桑地裹紧身上的斗篷,“你继续跟我说说,风家的情况……”

“风,风小将军他因为不尊军令,被陛下给罚了……”高德顺吸了吸鼻涕,颤颤巍巍地说,“念及……他年纪尚轻,救驾心切,免了皮肉之苦,就先关了禁闭,官降二级,俸禄减半……”

“兵权呢……”

“暂还是留在太子殿下手里……”高德顺说。

“那,风老将军难道没说,说什么?”

高德顺哆嗦着摇头:“风老将军卸了甲胄,早早的就请罪去了……这罪,就是他自个儿请的。”

早在预料之中。

谢恒捏了捏跪僵的双膝,暗戳戳换了个姿势,极其没骨头但舒适地偏坐在地上不动了。

“还是这样舒服。”他喃喃道。

“殿下……你,你饿了没?奴才给你弄点吃的去……”

谢恒此时就等这句话呢,立马催促:“给我藏两个肉包子来。”

“诶,好……”

得了令的高德顺把伞给谢恒,自己冒着雨跑了出去。

但跪着跪着忽然自己撑把伞算怎么个事儿,路过的人一瞧见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呢。

到时候他苦也吃了,名声还没落着好,岂不是亏死了。

思及此,谢恒便梗直了脖子,没去举那把伞。

这么做的后果,无非就是更冷了。

他跪得很直,衣衫浸湿后,隐约还能瞧见这段时间锻炼的痕迹,谢恒脸上没什么表情,冰冷的雨水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虽然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有些生人勿近,甚至戾气逼人,实际上是冻的。

他盯着空中的一点虚无,开始发散思维。

听高德顺打听到的消息,自从上次徐州赈灾后,有波胡人贼心不死,妄图趁虚而入,谢逊本是借了兵符去平叛,却不曾想被人里应外合,偷了大本营。

得了消息后谢逊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千里奔袭赶回时,事态已经平息。

他本想请罪,却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责怪,相反本应立下首功的风家,却反而因此遭了难。

风玄逸是个直肠子,不懂得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且不说太子出宫是何用意,但即便不知,也应当多长个心眼才是。

他若是聪明,就该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自古以来没有皇帝喜欢功高震主,听说昌王武功高强,皇帝想打压武将,那他就不可能喜欢动武之人。

谢恒便算了,他压根儿没瞧得上这个便宜老爹,但风家世代武家,总不能从文弃武。

若风玄逸再聪明一点,就该明白,要么,“良禽择木而栖”,要么“明哲保身,避其锋芒”。

“哈欠——!”谢恒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

他好像感冒了。

而这该死的老天爷并不打算放过他,仍旧蓄满了水往他头顶上一瓢一瓢地泼。

泼着泼着,一道伞影挡住了雨,那熟悉的身影被雨幕笼罩得很柔和,让谢恒湿漉漉的心有落了一拍的错觉。

“殿下。”

“嗯……嗯?”

沈絮垂眸瞧着他:“着凉了吧。”

谢恒很想厚着脸皮说没有,但可能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太具有说服力,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他,最终选择了闭紧了嘴。

“……”

“我不是故意的。”沈絮的声音有些低又有些棉,像已经出了鞘的白刃,却只敢用刀背对着他,那个会张牙舞爪的人,潜移默化间,好似发生了某些心知肚明的变化。

他举着伞半蹲下身,用手心贴着谢恒的脸,轻声说,“事出突然,陛下陷于危难之间,临危受命,只能先斩后奏……却不料触了贵妃娘娘的霉头。殿下,别怪我。”

他的手并不暖和,甚至有些像冷血动物的鳞皮,但可能是谢恒冻僵了,所以依稀间还是感觉有一丝丝的缓解。

他沉默过后,说:“你是认真的?”

“殿下。”沈絮眉头微锁,琉璃般的黑眸之中流淌着岩间溪水般的柔和,冲散了他那张清冷的长相,与那颗泪痣相得益彰,愈发别有滋味。

他说:“前几日殿下为我出了头,犯了陛下的大忌,此时又因我而被罚跪至此,若怪,也是应该的……”

他这个人,若是打定主意要利用长相来引诱某个人,那可简直能要人命。

谢恒叹息,压住心中的悸动说:“都这个份上了,就别装了吧,沈清之。”

“……”

“要让你真心实意地道歉,恐怕这辈子是不太可能了。”

沈絮手没来得及收回,就这么僵住了。

他缓缓转过视线,用一种谢恒从未见过的,谈不上惊异,也谈不上愤怒,更没有谎言被戳穿后的手足无措,而是介于这几种情绪之间,交糅后的产物。

他松开了谢恒的手,也不再用那只冰凉的手给谢恒暖侧脸。

“别这么说我。”沈絮静静地看着他,“我会生气的。”

“为什么已经升了职,还要来找我?”谢恒开玩笑般地说,“我还有利用价值呢?”

“……”

“……”

“嗯。”沈絮微微一笑,那张新做的假面还未成型,就被撕碎,他不装了,也不打算装了,那抹笑意是那么恶毒,又格外真实。

“特别多。”

两人相望无言,那一点星光般的寒芒藏在他瞳孔深处,随着时间的消逝,愈发的清晰。

谢恒瞧着瞧着,忽然说:

“你饿不饿?”

……

沈絮眉梢微蹙。

“待会儿高德顺要给我送肉包子,小厨房做的,肉馅特足。”谢恒十分认真,“尝尝吗?”

“在这儿?”

“不拘小节嘛。”谢恒说,“你不是说我还有利用价值?饿死了可怎么是好。”

“饿不死。”沈絮缓缓说,“殿下年少……还硬朗着。”

“那说不好。”谢恒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最近练身子练狠了,饿得快,饥寒交迫的,说不定就断气儿了。”

“先把斗篷摘了再吹牛。”沈絮用指尖挑了挑布料边缘,“羊毛扎的,也不怕缩水。”

“不纯。”谢恒笑眯眯地说,“但挺暖和,试试?”

“……”

沈絮给了他一个隐晦但嫌弃的眼神。

如谢恒所说,高德顺没过多久,就撑着一把新伞小跑过来,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还热腾腾的,被他紧紧藏在怀里。

“殿……”

话音戛然而止,不知是因为什么,他莫名有些怕沈絮,沈絮的身份转变太快,一下子就从文思院的小画师,摇身一变升到了翰林院的六品官。

高德顺连忙低头,声音嗫嚅:“沈,沈大人……”

“还未领凭,并未册封,不必先礼。”沈絮没起身,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气质微妙地发生了改变,也就是这份改变,才让谢恒更加确认了,从前的他,就是装出的那副模样。

或许这人本就该争权夺势,这才适合他。

“给我吧。”

谢恒绕过沈絮,想去接他手里的肉包子,却被沈絮给拦住了。

“殿下。”沈絮说,“我来,是替陛下劝你回去歇息的。”

“替陛下?”谢恒没回过神,“那你为何不早说?”

还让我在这儿跪着聊了好半晌。

“好玩。”他说,“特别好玩。”

谢恒:“这次是修撰,下次是什么?沈大人。”

沈絮垂眸低笑:“殿下眼红了,要改主意?”

“我才不改主意。”谢恒满不在乎,“你叫我看戏,我也看了,但权势与我而言,形同虚设,即便得到了,也总会失去的,拿来何用。”

“即便得到了,也总会失去?”

“总在这种地方钻什么牛角尖。”谢恒说,“何况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我能做的,无非就是让这条路走起来没那么崎岖罢了。”

沈絮笑道:“殿下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的难道不是复仇?”谢恒捏了捏袖口的水,“柴嬷嬷死了,朱珂坐大牢现在生死不知,而你,也得到了本该属于你的官职。之后的日子总会好过许多,若说你想登……若说你想跟谢逊风花雪月,我也……”

他话音一顿,清清嗓子一耸肩,说:“我也没办法。”

沈絮的笑意淡了些,他举着伞,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平视他,瓷白的皮肤沾了雨水,不见半点毛孔痕迹,完美得犹如一尊瓷器娃娃。

他甚至不明白,在一个没有护肤品,没有医美机构的朝代,是如何生出如此摄魂夺魄的模样的。

等谢恒意识到他又不自觉地盯着他看时,心中一阵腾升的热浪迅速烧了起来,欲盖弥彰地瞥开了视线。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喜欢太子?”

“因为你们……”谢恒一梗脖子,“反正我就是知道。”

“那如果……”字句在唇齿间浸润了一遍,才半开玩笑般地吐了出来,“如果我告诉殿下我不喜欢他,殿下能别提这个名字了么?”

谢恒一愣:“嗯?”

沈絮瞥过视线:“殿下快起来吧,莫要着凉了。”

朋友说我的简介写得像勾石……半夜爬起来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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