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声音嘈杂，听起来至少有六七个人，不时有一两个男人不知是争吵还是使唤人的高喊。

王铭洋强硬而急迫地命令：“把电话给魏莱！我要单独和她说话。”

魏莱厌恶地皱起鼻子。曾子来倒是完全没被冒犯到，反倒面带嘲讽的笑意：“好的。”

“喂？”魏莱摸不清王铭洋突然打电话做什么，语气小心翼翼。

“你一个人吗？”

曾子来歪着头，仍勾着嘴角地望着魏莱。魏莱硬着头皮撒谎：“嗯，对。”

“好，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山附近啊？”魏莱望着窗外，夜幕降临，山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王铭洋越发急躁：“你说具体一点。”

魏莱觉得莫名其妙：“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干嘛啊？”

“我们中午时候找到你哥了，他和保镖走了一条没人的路迷路了。找他们的时候，我们在家附近根本不该有人的地方发现了脚印。而且这些脚印应该是半个多月前开始产生的。”

“你现在信我是被绑架的了？”

“我信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现在周围的环境仔仔细细描述一下，我好派人去找。”

魏莱被曾子来狐狸似的眼睛盯着，根本不敢如实描述：“我不知道这具体是哪里，我从来没来过，这附近挺荒凉的……”

“还有呢？”

“现在天黑了，我也看不清外面，但有一座山……”

“别再提那破山了！”一个粗俗又蛮横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王铭强？”

王铭洋试图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好，那你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绑架的吗？在哪里被绑的，绑匪长什么样？几个人？”

“记不太清了，我记得是在停车场后面，然后突然就被罩住头了，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魏莱没耐心地把下午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铭强不客气地质问：“这种时候你还能晕过去？”

“我额头受伤了啊，而且发烧了，站都站不起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魏莱火气压不住了：“你不会说人话可以闭嘴！”

曾子来对着她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她立刻会意“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交赎金？他们已经开始威胁我要撕票了。”

王铭洋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别急，再等一等。”

“等什么啊，才五十万，这么费劲吗？你办公室的画都不止这个价钱。”

“不能这么比，那是名家名作。而且这五十万不是我们给不给得起的问题。五十万是小事，但是给了五十万他们就不会撕票吗？这要打个问号吧。咱们家的势力遍布全市，花点时间就可以/”

“/你不想给钱？”

这么多年来，魏莱最烦王铭洋两点。一是在把她激怒之后，又装作沉稳成熟的样子批评教育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二是抓着一个小点装作专家的样子废话连篇，一句重点没有，还经常把话题发散到毫无关系的地方，一个小时都收不回来。

王铭洋被打断明显不悦：“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这不是钱的问题，有些钱不是不能花，是不该花。现在这个情况花钱的话，不光是破财。你说你被绑架了这种事传出去，连咱家的声誉都会遭受诋毁/”

魏莱再次打断：“/什么声誉？”

王明强插嘴补充：“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啊，赎金只要五十万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而且你被绑架了，以后都不好嫁人的。”

“这和我嫁人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我……”对面传来一声嗤笑，魏莱的胃里一紧，她本想否认，但忽然觉得自己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自证，反倒是他们怎么坐得住，“那你们不应该更抓紧时间给钱来救我吗？”

王铭洋接过话，魏莱几乎看得到他脸上那恶心的苦口婆心的表情：“很快的，不管你怎么样我们都不会不管你的，但我们救你也不可能用那种任人宰割的方式。你再忍一忍，我们体体面面地带你回家。他们有几个人？你详细描述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我情况很不好。或者我不如死在这里算了，省得麻烦你们。”

“你少说这种丧气话，你死了我怎么和你爸交代。”

“他在乎过我吗？十年了他来看过我一次吗？”魏莱简直要怀疑他们是故意来气自己的，气死了就不用赎她了。

“你看你重点又跑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识大体呢，我们现在也是为你着想，不然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想办法？你再/”

“去死吧！”

魏莱忍无可忍，用尽全力把手机丢出去，完全忘了这手机是小个子的。手机摔到墙上，在地上又夸张地弹了几下，手机背后的电池受不住这种冲撞，仓皇掉落。

大个子加洛被吓了一跳，立刻跳起来把手机捡起来试着开机：“还好，没坏没坏。”

魏莱胸口剧烈的起伏，周边的一切变得模糊，地面，墙壁，天花板，身边的人，似乎都在渐渐变成可以随风消散的灰烬。加洛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面墙一样模糊。

小个子并没有生气魏莱扔她的手机。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魏莱，过了好一会，等魏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轻声感叹：“看来硬币是说对了一件事，王铭洋是不会给钱的。”

“我要让他们死无全尸。”恨意像病毒一样在魏莱心里蔓延开。

加洛徒劳地安慰道：“没事的，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哪还有什么办法？能问的人我都问过了，他们一家又是……”魏莱忽然打住，茅塞顿开，“王安洋不在。”

“王安洋？你二哥？”小个子轻声问道。

“对，他如果在的话，王铭强不会这么张狂。”

“他都残疾了，王铭强会听他的？”

魏莱不知道这小个子怎么会知道她们家这么多事，她不敢深究，想尽快岔开话题：“王铭强没脑子，吵不过王安洋。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等一下……”

“怎么了？”

“我抛个硬币。王安洋会帮我吗？正面会，反面不会。”

曾子来抓住她的胳膊：“万一结果是不会，不就又走到死路了。”

“总比被当面拒绝要好。”魏莱轻松挣脱，硬币翻了两圈落在地上，“太好了，是正面！”

说着魏莱从加洛手里拿过手机，快速输入了一串手机号。她的手指停在确认键上犹豫了好一会。

她已经很久没和王安洋说过话了。自从几年前双腿残疾之后，王安洋有意无意地和魏莱保持距离。魏莱自认那场意外她也有责任，也不好意思主动靠近这个一直维护体贴她的哥哥，两人渐行渐远。王安洋搬出去之后，她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她疲于应对王铭强的刁难和王铭洋的监视，渐渐忘记了王安洋的存在。

但现在除了王安洋，她想不出任何一个可能帮她一把的人了。她下定决心拨通电话，等待声不紧不慢地延续着。

“喂？”

听筒里传来王安洋干净清透的声音，魏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你好，哪位？”

小个子冲魏莱扬了扬下巴，魏莱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应道：“哥……”

“魏莱？”王安洋的声音听着甚至有些欣慰，让魏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嗯……”

“你在哪？你终于逃跑成功了吗？”

“我……我被绑架了。”魏莱的脸有些发热。

“绑架？你被绑架了？爸说你又跑了啊？”

“他以为我在骗他。不过刚才又和他打了个电话，现在他终于信了，可他不想交赎金。”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他说什么交赎金会影响声誉，不能任人宰割，他要派人找我。”

“赎金多少？是给不起吗？”

“五十万。”

“五十万？他卖个车都能赎你五六次了。”

“他说不能这么比。绑匪说这周之内不交赎金就要把我撕票了。”

“你别怕，我今晚凑一凑钱，五十万可能有点费力，我得问问朋友，不过你别担心。”

魏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随即又有些担忧：“哥，你这样会不会让王铭洋记恨你？他不肯交赎金的态度很坚决。”

王安洋呵斥道：“那是你的命啊！他恨不恨我有你的命重要吗？”

“他好像觉得我都不如他的体面重要……”

“你别管他。我把你赎回来之后，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再也不用和他们打交道了。”

“哥……”魏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自认不是那种容易动感情的人，但自从被绑架，她的情绪波动得厉害。

感知到魏莱的情绪，王安洋语气缓和了一些：“你现在没事吧，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有吃的喝的吗？”

“都有，绑匪没虐待我。”

“我们只要拿到钱，就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曾子来适时地补充道。

听到绑匪的声音，王安洋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变得严肃：“好的。你们不要动她，我也不会惊动警方，这个金额我们也没必要搞大。你们对她好一点。”

“没问题。我们明早会再和你联系。”曾子来说完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