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二十万,虽然金额仍不是很大,但已经比五十万好商量多了。刚刚王铭洋电话里提到苏家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对策。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家和王家还是邻居。那时候王安洋的母亲还没离开,王安洋也才十来岁,两家经常串门。苏家算是书香门第,王安洋喜欢去那边看书,苏家人也都欢迎他。
苏家有四个孩子,小女儿苏格现在刚刚二十出头。那时候苏格还是个小豆丁,总是跟在王安洋屁股后面叫哥哥。王安洋没有妹妹,小小的苏格对他来说新奇又有趣,他也总是带着苏格出去玩,看她穿着小裙子精力旺盛地跑来跑去,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治愈。
后来,苏家和王铭洋成了生意上的对手。那时双方手里都握有几家媒体,双方都想拓展自己的版图和势力。这块蛋糕只有这么大,难免出现一些碰撞。那时王铭洋那时刚刚从一个放高利贷的转型到房地产投资,他靠得就是杀伐果断,于是把这一套也套用在了和苏家竞争上,让看起来文雅的苏家处于下风。
而苏家实际是一只笑面虎。老苏比起蛮力,做事更喜欢靠巧劲儿。靠着过人的情商和文化素养,收获了一批合作伙伴。一些看不惯王铭洋这个莽夫的人,也都悄悄被苏家拉拢过去。
王铭洋直到在媒体圈变得孤立无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明明当初王铭洋还占上风,还在苏家需要资源时给予援手,忽然自己就成了对方的手下败将。然而大势已去,王铭洋眼红又毫无办法。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退出,对传媒都失去了兴趣。
没想到时隔多年,两家又碰上了。苏家的版图已经扩张,从媒体到文娱艺术产业都有参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家要和王铭洋抢一家酒店的收购,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铭洋找到苏格的联系方式,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拨通了电话。
苏格接通电话时,王安洋一瞬间被拉到了童年。她的声音像是、一点也没变,依然轻柔甜美,完全是未经世事的少女。王安洋一瞬间有些犹豫是否要把她拉入这个局中。
“你最近在忙什么呀?”王安洋的声音也随即柔和起来。
苏格浅浅一笑,轻描淡写地提到父亲最近身体不好,想要退居二线,正在考虑谁做继承人,家里氛围变得很奇怪,平静的水面下大家不知道都在酝酿什么。她作为最小的女儿不被当作威胁,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王安洋仔细听着,又觉得有些奇怪,苏格一上来就说起如此私密的家事,总有点违反常理。苏家后来搬去了其他地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苏格受家人的影响,变得对王安洋排斥。她躲在哥哥姐姐们身后,王安洋蹲下和她讲话时她的眼神躲闪着。王安洋记得当时心里一阵发酸,又无可奈何。
“你的腿还好吗?”苏格关心地询问。她声音那么甜美,王安洋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疑。
“还好。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王安洋附和道。
“习惯的力量好强大啊。”
两人陷入了一阵安静。王安洋有一种昨日重现的感觉,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不知开口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找你有点事。”王安洋决定单刀直入。
“嗯嗯,你说。”
“你知道魏莱吗?”
“是那个寄养到你家的女孩吗?我小时候听爸爸提过。”
苏格的父亲应该对这种迷信行为感到很不屑吧。王安洋暗想。他将魏莱从小被王铭洋漠视开始讲起,说到她好多次试图离家出走失败,这次毕业典礼被绑架,王铭洋拒绝付赎金。即使看不见苏格的脸,她的回应也透露出为魏莱的遭遇感到担忧。
“五十万吗?”苏格犹豫道。
“对,我现在凑够了三十万,还差二十万,我想把她赎出来,这样她就自由了。我在想,如果王铭洋知道魏莱是被他的亲儿子和竞争对手赎出来,一定会气得发疯,但又无可奈何。”
“别说二十万,五十万都可以的,不过我可能得再考虑一下,毕竟这样会对我的家人也造成影响。”
“没问题的,你慢慢想,不着急。”
“嗯嗯,我一个小时之后再给你打电话。拜拜~”
王安洋心里莫名地不再那么焦躁,苏格的声音和轻柔的话像春风一样拂去了他心头的重担。他甚至没发现对方明明已经挂了电话,自己却还拿着手机,嘴角翘着不肯落下。
一小时后,苏格如约打来电话。
电话一接通,苏格便开始道歉:“对不起,我自己实在不好决定,所以找人商量了一下。这是我的助理,她人很可靠,做事果断,滴水不漏,绝对不会走漏风声伤害到魏莱。”
“您好,王安洋先生,我是苏格的助理蒂尔达。”电话那边多了一个冷峻的女中音。
“没事,可以理解。”王安洋反过来安抚苏格。
蒂尔达接过话来:“感谢您的理解。二十万没有问题,哪怕这五十万都由我们出也可以。不过我们在您的计划上还想做一些调整。我们希望这件事不是私下解决,而是放到明面上。您可能也知道,王铭洋正在和我们集团竞争一个酒店的收购。虽然王铭洋是您的父亲,但您找到苏格小姐,想来也是对他有怨气吧。因此我们希望让王铭洋不愿意赎自己养女这个消息走露出去,成为收购时的一颗砝码。”
王安洋听着蒂尔达高密度的输出,逐渐精神起来。他很久没有接手过公司业务了,蒂尔达的专业和利落让他兴奋起来。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不是对经营没有兴趣,只是不想碰王铭洋的烂摊子罢了。
“让我考虑一下。”不过正如蒂尔达所说,这完全是和王铭洋对着干的一个策略。他原本只是想使个绊子,但这个计划里,魏莱会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成为击败王铭洋的一个有力的砝码。
不过他并不介意背叛王铭洋。他在失去双腿前,就已经对王铭洋和王铭强彻底死心。那时候他躺在病床上,一个连寻死都失败的人,万念俱灰。然而他却轻易夺走了七个人的生命。
那时候王铭洋还做着放高利贷的活。他派王安洋去一个男人家催债。他说,魏莱算出有了这笔钱,我们家才有钱投资下一笔买卖。而下一笔买卖将为他们家带来转机,让他们彻底摆脱这种恶劣的脏活。他说,那男人决定赖账,这次去肯定要不到钱。所以王安洋到时候一定要有威慑力,这样才会让那男人意识到严重性,尽快筹钱。
经验丰富的大哥王铭强手把手教王安洋。他说,不需要伤害他们,也不需要辱骂他们,只要想象自己是小马哥,带上墨镜,狂妄地去他们家耍浑就好了。
王安洋意识到,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改变父亲和哥哥的命运,而需要做的不过是耍帅罢了。于是他戴上墨镜,拿出最狠厉的模样,摆弄着王铭强给他的开刃的蝴蝶刀,将那个男人的全家福划破,临走用打火机点燃了那张全家福。这是他能想到最狠厉的画面了,他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做得太好了。当天晚上,那男人便还了钱,然后打开煤气。那小小的打火机擦出一株火苗,让燃气泄漏变成了燃气爆炸,全家老小一共五口人,无一人生还,附近的住户也受到重伤,楼下因为坍塌死了两个老人。
听到这个消息,王安洋几乎崩溃。七条命压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像个魔鬼,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看到不肯散去的漂浮着的冤魂。他从未想过伤人,他也只是希望家里可以过得好一些。
他去寻求哥哥和父亲的安慰。王铭洋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摇摇头,翻到了下一页,一向好为人师的男人居然一句话也没说。王铭强双手插兜,大声地指责那个男人没种,还不起钱就算了还拉着全家去死。但凡他有点担当,哪怕去卖肾也会把钱还上的。
他无法像王铭洋和王安洋一样说服自己是那男人的过错,也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平息这七条命带来的负罪感,最后选择了以命相抵。
然而高速公路上的大货车并没有带走他,只带走了他的双腿。与此同时,他帮这个家获得了洗白的资本,但王铭强和王铭洋却没有就此收手,又干了三年,直到生意的投入产出比高于高利贷,他们才真的收手。魏莱只是算出了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收手,却没算出他们的贪念会让他们继续到什么时候。
“可以,不过我需要明天和绑匪那边商量一下。”王铭洋也真的只考虑了一下,干脆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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