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和她的办公点离得不远,斯库尔德走到圣殿前时仍是脑子一片空空。心里的火气让她很难静下心来思考对策。难道其他人就是这么看她的吗?一个哄勇士开心的柔弱贞女?明明她自己也是勇士啊,怎么没人这么哄过她。
殿前的守卫接过她的文件,又是困惑又是嫌弃,难以判断这份被蹂躏过的文件是否仍有效。他拿着这张纸打了两个电话,确认了她的身份才肯放行。
斯库尔德烦躁地抽过那张纸:“众神之主现在在哪?”
“祂之后会前往创世神殿,但具体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创世神殿?今天要举办什么仪式吗?”
“没有,下午有人擅自闯入创世神殿,众神之主将对其进行审问。”
“谁这么想不开。”
守卫两手一摊:“我哪配知道这种事。”
“别这么妄自菲薄嘛。”斯库尔德拍拍守卫的肩。
守卫被逗笑了:“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不过据说众神之主原本在冥界处理事情,知道之后大为震怒,失手把好几个无辜的鬼魂推进了岩浆里。”
斯库尔德不禁轻笑一声,没想到看起来像石头一样没有感情的众神之主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不管祂在不在,她打算还是先去创世神殿看一眼,反正走过去也要好一阵子。
她每次来都觉得这地方不能再叫圣殿了,应该尽快改名叫圣城。创世之初这里只有两座相连的宫殿,创世圣殿与日月圣殿。它们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简洁典雅。创世圣殿由大理石建造,雪白光滑的墙面优雅且坚不可摧。日月圣殿由至纯的晶石建造,白天在日光照射下璀璨耀眼,到了夜晚,在柔和的月光的笼罩下,又会折射出静谧而神秘的光芒。
但随着神域的人口逐渐增加,每位神祇都希望有自己的行宫。圣殿逐渐扩张,新的宫殿城堡在四周的旷野丛林中平地而起,如众星揽月般围绕着主殿。斯库尔德也曾有段时间和姐姐们住在圣殿,但络绎不绝的神祇前来探求自己的未来命运,让她们没有一刻清净。三人一气之下一起搬去了圣殿之外。
创世神殿位于圣殿最深处,骑快马都要跑半个小时,斯库尔德就算快步行进也要花上一个半小时。她很少羡慕其他神祇的能力,但每次来圣殿都希望自己可以瞬移。等终于走到了,天已经黑了,准备为自己请愿的焦虑的心情已经消失殆尽,她只想速战速决。
创世圣殿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由两名身着金色铠甲的精兵把守。他们认出前来的是掌管未来的命运女神斯库尔德,便毕恭毕敬地行礼,但并不让她进去。
“我受众神之主凯厄斯之召而来。”斯库尔德拿出那张已经皱得发软的文件,一阵尴尬再次爬上脊柱。
士兵露出了和门卫一样怀疑又嫌弃的眼神,他甚至没有接过那张纸,只是侧过身子看了看上面的字。
脸颊上有一块刀疤的士兵感叹道:“原来您就是要负责引导英灵的那位神明。”
“我不可能去。”斯库尔德将文件折好别在腰间,“我可以进去了吧?”
“您请。”
她刚进门便注意到圣殿中间躺着个双手反铐在身后的人。那人听见脚步声也回过头。
“……斯库尔德?”
“奥莫利?”
跪卧在地上的是醉梦神,斯库尔德为数不多的比较亲近的朋友。斯库尔德喜欢他说话轻柔如呓语,整日半梦半醒,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在他身边,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做自己,因为醉梦神可以包容一切离经叛道的事。他还会在她崩溃时带她进入专为她打造的虚境,任她不受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在天地山海间漫步徜徉。
“你怎么在这?这是怎么了?”
奥莫利不知道是又喝了还是没睡醒,淡紫色的头发比鸟窝还乱。他晕乎乎地咧开嘴笑起来,并没有回答斯库尔德的问题,只是下巴朝着卡洛斯的全知王座一仰,又发出两声傻笑。
“你就是那个闯圣殿的人?”斯库尔德忽然想起守卫的话,“你是不是疯了?你又吃错了什么东西?”
就算醉梦神擅闯圣殿,斯库尔德也确信他绝对没什么恶意,反而可能是他又把现实与幻境混淆了,做出了些出格的事。奥莫利的未来中显示出,凯厄斯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到了。斯库尔德用力地拍奥莫利的脸,企图让他清醒过来。但她没把握好力度,把他的脸拍得又红又热,更像是酗酒了。
“等会我先和凯厄斯说我的事。祂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我和祂肯定会耗一阵子,说不定还会大吵一架,你最好用这个空档快点清醒过来。等轮到你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交代,承认错误,千万别耍什么小聪明,据说凯厄斯气死了--你听没听见啊!”斯库尔德为自己都没这么着急过,但奥莫利的神智早已不知去哪里了,她根本叫不回来。
“靠。”斯库尔德咒骂一声。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再次去感知他的未来。奇怪的是她被一片黑紫色的浓雾挡住了视线,一阵寒意从指尖蔓延到胸口。她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难道醉梦神大难临头了?可即使他要被处死了,她也应该可以感知到一具尸体。
外面士兵的铠甲发出一阵响声,想必是凯厄斯来了他们在行礼。
“来不及了。”
凯厄斯缓缓走进来。斯库尔德慌乱地回头,试图把奥莫利挡在身后。祂的下半张脸覆在面罩之下,喜怒难辨,眯起的眼睛扫过斯库尔德。她注视着凯厄斯缓步移动到王座,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来做什么。”凯厄斯的声音如神殿的大理石墙壁一般冰冷坚硬。
殿内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周遭巨大的压迫感让她感到像是所有神明都在围观审判她一样。余光里,醉梦神奥莫利脸上的傻笑都消失了,他低垂着脑袋像是真的睡过去了。
“我奉命前来报告。”
斯库尔德再次掏出那张文件,她衷心希望这是她最后一次拿出这张软烂的破纸。
“我知道了。”凯厄斯伸出一只手,“三天后直接去致福之地,我会在那里等你。”
斯库尔德深吸一口气:“我不去,我不适合做这个引导员的工作。”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斯库尔德硬着头皮反驳道:“一个引导员的工作,换谁都可以做的,不一定要是我。”
凯厄斯冷淡的声音里显露出一丝不耐烦:“指引灵魂是为了扩充我们的兵力,不是简单的引导员。”
“我真的不合适,这个工作需要的是那种善良温婉的女神,这样才能给亡灵带来安慰。我这样的形象气质反倒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恐慌。”
“就是因为你这个气质所以才选的你。”
凯厄斯的态度让她觉得除非她大闹一场,不然祂只会这样一直敷衍自己。斯库尔德敢在众神之主面前放肆也不全是因为她无知无畏。
凯厄斯是斯库尔德和两个姐姐的外祖父,而神域十分忌讳伤害家人,因此她知道众神之主就算再气也不会真的伤害她。加上地上还躺着一个昏迷的醉梦神,斯库尔德出于勇气和责任感也不能这么快退让,于是她壮着胆子和凯厄斯争论。
“这活找个熟悉路的矮人都能做,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的工作已经很繁重了/”
凯厄斯打断了她,指着她一身的训练服:“/工作繁重?那你还有时间去练剑?”
“我同时作为女武神,所向披靡的战神,就应该不辞辛苦,抽时间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引导英灵也能提升你的战斗力。神域即将经历一场战争,需要储备大量军力。你作为掌管未来的神居然没有预见到吗?”
这句质问让斯库尔德一时间哑口无言。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也没人找我看这个啊!”
“我没有时间和你探讨这些。明天一早,我要在致福之地看到你。”
“我不去!我不可能去!”
“正是因为你武力高强,所以才派你去引导亡灵,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众神之主的耐心耗尽。
“你别想这么打发我!”斯库尔德只要脾气一上来,别说恐惧,连最起码的求生欲都没有了。
众神之主不愿再和她废话。祂面色阴沉,神殿被一阵阴影笼罩,地面似乎在轻轻晃动,斯库尔德趔趄着站稳,抬眼时看到凯厄斯举起权杖指向自己:“你先去……”
斯库尔德战斗的本能让她误以为众神之主准备攻击她,迅速举起腰间的佩剑。众神之主的话音都没落,她便看到头顶闪过一阵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是浑身灼烧似的刺痛。等她再睁眼时,自己正跪在中庭边界。
斯库尔德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二姐?你怎么在这?”
“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维丹蒂面带讥讽地拉起狼狈的斯库尔德,一对剑眉显得她更加凌厉。斯库尔德的二姐维丹蒂掌管现在,生命的丝线在她手中诞生并延续。
她看似尖锐危险,却是最可靠的守护者,在永恒与变化中寻求着瞬间的平衡,使生命得以坚韧地流淌在岁月中。过去与未来于她皆是虚妄,只有此刻才是唯一触之可觉的存在。
斯库尔德安心下来。她很久没见到维丹蒂了,与她和大姐维尔德不同,维丹蒂总是在外奔波,她一年下来也见不到二姐几次。
斯库尔德甩了甩胳膊腿,试图确认自己的存在:“我是死了吗?神不是不会死吗?”
“你是不是带武器进创世神殿还亮出来了?”
斯库尔德一愣:“我就带了一把木剑,甚至没开刃!”
“那也是武器。”
“是众神之主先动的手,祂都举起权杖了。”
“但祂并没有动手,你刚触发的是圣殿的防御系统。”
“那我现在怎么回去?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你需要去凡间走一遭才能回来。你也可以理解成凤凰涅槃才能重生。”
“所以我要去中庭投胎?”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这规矩谁定的?”
二姐耸耸肩。
斯库尔德忽然想到一种更恐怖的可能:“我不会是要做人吧?”
“这个说不准,得你到了才知道。”
即使知道是徒劳,她还是试图感知自己的未来。她从没这么想念过她的工作台,不然她就可以通过感知人类的未来,确认自己在中庭的足迹。但她什么也看不到,之前感知醉梦神时看到的紫黑色烟雾现在变成了混沌的纯黑色。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等你在中庭死了。”
这简直烦人透顶。她希望自己成为富人家的小猫小狗,山间无人约束的野狼,或是朝生暮死的浮游也好。反正只要能让她尽快无痛地渡过这一生就可以。
“长姐肯定知道!我去问问维尔德。”
“来不及了,你大概还有……哦,45秒。”
“45秒什么?”
“去投胎。还有30秒。”
“这倒计时在哪啊?我怎么看不到?”斯库尔德开始慌了。早知道她就不去圣殿了,当引导员也没什么,还能多出去走动走动。
“还有十秒了。”
“等一下,我感觉好冷,怎么没有力气……”
“……七、六、五、四、三、二、一。”
“二姐?”
“回头见,斯库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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