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久闻一愣，差点没压住声音，“你怎么了？”

天塌下来有嘴顶着的叶关，“没事，有点困。”说完又一头栽了下去。

棠久闻：第一次见人困成这样。

她这副有点拒绝沟通的样子难住了棠久闻，小的时候有不少人围着她要跟她一起玩，长大了她也很少有什么朋友，所以没有任何哄人安慰人的经验。

但同样是女生，她也不难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入秋换季突然，这两天气温降了不少，很有可能是受凉了。

过了几秒，叶关的视线里出现一张从下面塞进来的小纸条，写着三个小字，“生理期？”

这种乖学生的作风和棠久闻的形象太过违和，叶关诧异了一下，闷着头用力点了点。

紧接着就听到旁边“刺啦”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棠久闻起身走了出去。

叶关一惊，露出半个脑袋趴在胳膊上，看见棠久闻朝教室前方走去。晚自习老师不在，裘城在讲台前面维持纪律。

棠久闻：“班长，我想去趟医务室。”

这声音不算大，班里却不少人抬头。活久见，他们第一次看见棠久闻主动请假，别说她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就算真的生病不舒服，直接走人好像才更符合棠久闻的作风。

裘城反应过来，急忙问，“怎么了吗？”

棠久闻言简意赅：“不太舒服。”她说完朝台下看了一眼，某人又飞快地把头哉进了胳膊里。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一会儿，叶关才敢把头抬起来。她没想到棠久闻会直接去医务室，这是她主动和好的意思吗？她们什么时候闹别扭了来着...记不清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都算不上闹别捏，本来棠久闻的话也不多。是她自己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而已，然后还对同桌态度不好。

搞得她跟个大小姐似的，也太小肚鸡肠了。

等了两分钟的叶关抓心挠肝，感觉胃痛得更难以忍受了。

班里又传出“刺啦”的一声，“班长，我也想去趟医务室。”

“这什么情况，这俩人？”

“不知道，怪怪的。”

台下有同学小声议论，但裘城看清了叶关惨白的脸，面色顿时凝重了一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劲。”

叶关没好意思直接说生理期，走的这两步路让她又出了很多汗，弱弱地开口，“胃疼。”

可能是她看起来太惨了，裘城似乎想要把她送去医务室，她赶紧解释了一下棠久闻在那里，这才急急忙忙地出了教室。

这种会被人误会的暧昧戏码她可不想参与，何况她只是胃疼，又不是腿瘸了。

但叶关忽略了胃疼确实会影响到行走速度，路上畅通无阻没一个巡查老师拦截，她也没能走到医务室。

凉风吹在身上的时候叶关不禁感觉自己有点死了，干脆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捂着肚子，才好了一点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晚的凉风里传来人跑步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女生清浅的呼吸声也逐渐放大。

“叶关！是你吗？”

清清亮亮的嗓音划破寂静，叶关抬头，看见路灯下的女生扎着马尾，神态有些着急，使得本就漂亮的五官此刻无比的生动。

一瞬间好像忘了疼痛，叶关有些恍惚，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棠久闻这样说话，大声的呼唤她的名字，像她真正的朋友一样。

眼眶一时间仿佛被涨潮的海水润湿，叶关急忙别过了脸。

棠久闻拎了一个袋子，顺势就坐在了她旁边，把里面的一个东西拿了出来，“我买了布洛芬和几袋暖贴，医务室的校医帮忙烧了热水，我兑在矿泉水里面了，应该不会太烫。”

叶关扭头，看见一个撕开的暖贴静静躺在棠久闻的手心。她沉默着接过，暖贴已经微微发热，贴在了小腹上。

但叶关一直没说话，棠久闻低着头偏过脸去看她，措不及防看到一滴泪落了下去。

棠久闻沉默，半晌开口：“你...怎么了？”

叶关用手背蹭了下眼：“眼有点儿干吧，润一下。”

棠久闻扑哧一笑，怎么她感觉有时候她同桌比自己还要别扭？

“你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最近总不理我。”叶关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闷的，“棠久闻，我本来可以忍住的，直到刚刚。”

暖贴已经开始发热，疼痛被缓解了很多。正在上课的校园静谧而美好，被月亮温暖地照亮。

她本来可以忍住不哭的，但人生病时情绪会变脆弱，她控制不住地想到棠久闻最近的古怪，想到她要离开，想到自己不确定的成绩、考场上那个男生的讽刺，想到她背负的、不满的、愤怒的很多东西。

“对不起。”

叶关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心里不可抑制地一跳。她其实不是让棠久闻道歉的意思，也没想到她真的会道歉。

棠久闻几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那天自己怎么了。就是，有点不爽而已，但她也没想着真的和叶关闹别扭，察觉到这两天叶关的心情不好，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

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学习一下，“好点了吗？现在。”

叶关点点头，“其实我没在生气，你不用...”

她话没说完，棠久闻突然靠了过来，叶关有点懵，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对方，她以为棠久闻是那种需要保持适宜社交距离的人，而现在，她们两个太近了。

近的她能看清她山根处的那颗及其漂亮的小痣，近的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到被那股茉莉花香紧紧的围绕住。

棠久闻的眸色认真，浮现出一些笑意，“我很荣幸。”

叶关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愣愣道，“什么？”

“我是说，”棠久闻伸出双手，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很荣幸，我是不需要你忍住情绪面对的那个人。”

拥抱很轻，轻到叶关只能感受到棠久闻的双臂柔软地搭在她的后背，静静地散发出温热。她们的耳朵离得很近，若有若无地触碰，女生的头发在晚风的吹拂下丝丝缕缕地飘在她的额头，无限放大了一切触感。

她回过神来，眼泪还没完全干，心跳却突然剧烈地加快，有力地敲击着胸腔。

她该做什么？拥抱回去吗？

该死，为什么不敢？

为什么不敢？！

心跳提到了嗓子眼，棠久闻又开口道，“肚子还疼吗？”

她放开了叶关，眼睛亮亮的。

叶关不觉松了一口气，她都担心自己被发现，听到这句话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

以前只听过秀色可餐，没想到秀色还能治病。

呸，她又在想什么。

棠久闻：“那翘课吗？”

叶关愣了一下，“什么？”

棠久闻想起一些好玩的事情，调侃道，“你是复读机吗？同桌。”

这是不久前叶关说要和棠久闻做个交易时的调笑的话，她意识到自己连续说了两个“什么”，没想到棠久闻原话还给了她。

她看见棠久闻在笑，于是跟着笑起来，边笑边嘟囔，“喂，你好小气一个人哦，什么话你都记得。”

“你走不走，好学生？”

“你才是好学生。”

这是叶关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翘课，晚自习其实查得不严，最后一节下了课就放学了，裘城也不会告她们，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但她依然感觉很新奇，很刺激，也特别开心。

她和棠久闻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在超市里买了些零食，两杯热的奶茶。

公园里晚上散步的人很多，但几乎没有学生，多半是领着小孩儿出来玩的大爷大妈们，两个人没走人多的那条路，而是绕进了一条杂草比较多的小路。

棠久闻说小路可以通往一个人少的小山坡，说是小山坡，其实有直通的楼梯，走了没几步便也到了。因为晚上没灯，路也有些陡，所以人很少。

叶关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几颗星星，棠久闻似乎经常来，对这个地方轻车熟路的感觉。

叶关：“你...以前常来吗？”

棠久闻点了点头，“一般是我自己来。”

人少的地方能让心平静下来，在这里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树、鸟，天上的星星，就好像仅仅是存在着就很美好，而不必作为社会化的人类去背负着什么。

叶关吸了口奶茶，看着随意地坐在地上的棠久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同桌可真是一个具有神奇能力的人。“我在考场里遇到个很讨厌的男生你知道吗？”

棠久闻好奇地看她，示意她接着往下说，让叶关意识到她可能是第一个可以和棠久闻说些什么八卦，分享生活的棠久闻的朋友。

“他想抄我的英语，我这么正义的一个人，立马我就拒绝了....”叶关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似乎是因为那个拥抱，许多压在心里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她无意中说了很多自己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的东西。

说家长里短，说女生学理科受到的隐形的贬低，虚无的夸赞，这让她不满愤怒又无力，这些她怕其他人会觉得矫情的话题，在棠久闻面前说却是前所未有的自然和放松。棠久闻只是认真地听着，看着她，时不时还投喂一些零食。

“你说，我是不是很矫情一个人啊。”叶关躺在了草坪上，叹息着说。

棠久闻在她的身侧躺下来，“我觉得你很勇敢。”

叶关好奇，“为什么？”

棠久闻耸耸肩，“因为大家都感受得到，我们都选择了用不同的方式无视，而你选择了愤怒。这本身就是一种直面。”

她的语气淡然又平静，却在叶关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在这一刻知道了，原来她和棠久闻有着相同的感知，相同的体会，好像隔着时空，她和过去的棠久闻彼此交换了心事。

叶关厚脸皮地笑笑，“我认同一部分，就是你夸的我的部分。但你没有在无视，你只是被一些事情牵绊住了而已。”

棠久闻愣住，沉默地盯着夜空没有说话。她其实没有要和叶关隐瞒什么，关于她自己，关于韩茉，只是她怕这些话题会给双方带来压抑的情绪，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却没想到叶关会在此刻提出。

“我无心去剖析你的过往，只是就我知道的而言，你特别特别特别厉害，可以称得上我的精神偶像的那种厉害。”叶关把手举起来圈住了月亮，“看这个月亮，看起来孤高又清冷，其实只是怕靠地球太近了，扰乱了潮汐。”

她侧过身，把圈圈对准了棠久闻，“你说是不是，棠久闻同学？”

其实她想说，你说是不是，月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