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俞淅垂下眼，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等人终于来得差不多后，秦丽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好，回到班级后就安静下来了噢，别一直躁动不安的，下午还有三节课要上！”

她这话只把那些明目张胆的声音给压住了，但那绵绵不绝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出来的嗡嗡声却仍然存在。

秦丽拿着戒尺敲了敲讲台，声音更大：“好了好了，今天我们班级有一位新同学转过来，我们一起用掌声热烈欢迎一下！”

她这话说的激情又热烈的。

下面却只响起稀疏的、哗哗啦啦的鼓掌声。

光秦丽一个人的鼓掌声就足以盖过其他所有人。

这让俞淅本就紧张的心情更加难熬了。

就这短短几秒的掌声，就已经预示着这个班级不好呆了。

秦丽在这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做自我介绍。

俞淅往旁边迈了一步，头仍维持着垂下去的高度，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后才开口：“大家好，我叫俞淅，很开心能够和大家成为同学。”

说完，她弯腰鞠了一躬。

秦丽再次率先带头鼓起了掌，下面却照旧是要死不活的掌声，拖拖拉拉。

秦丽指着第一组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冲她抬了抬下巴，“你先去那坐着，等正式开学了我们再换啊。”

现在是高三生暑假补课时期，而这些位置原先都是排好的，秦丽怕贸然换位置引起其他同学不满，反倒让俞淅刚来就引起公愤，所以暂时不打算换她的位置。

俞淅当然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她点点头，在第一组和第二组的狭小空间里来到最后一排。

整个班级分为八组，其实就是把平常的四组拆开了，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座位。

不过一眼看过去却并不太能分辨这是单人座，因为班级空间小，而大家的桌子又都摆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又乱又挤。

秦丽看着俞淅到了后面，低头要拿书，才发现自己一心想着带新同学过来，竟然忘记带资料过来了。

她敲了敲桌子，再次把又要扬起来的声音压下去：“我去办公室拿东西，你们速度快一点把一轮复习资料拿出来，把不会的题再看一下。心都静下来，不要再想上一节体育课的事了。”

俞淅将书包和怀里的书放在桌子上，低头一看，竟然没有板凳。

她踌躇地瞧了圈四周，却也并没有找到多余的板凳的身影。

一扭头，旁边的何辉正傻笑着看她。

他上一节体育课显然剧烈运动过，脸上头上都是汗和水，看上去热得不得了。

俞淅抿了抿唇，想开口，但又觉得旁边都不会有人愿意搭理她。

秦丽在这时进来了，见俞淅还站着，便问她：“俞淅，怎么了？”

秦丽这一喊，大半个班级的目光就又送了过来。

俞淅脸红着，尽量提高音量，以让秦丽听清楚：“老师，我没有板凳。”

“没有板凳？”秦丽奇怪地朝这边伸了伸脖子，皱眉道，“邰御，何辉，那板凳是不是你们俩弄的？”

俞淅知道何辉是谁，就是那个“呦”了一声，又一直看着她笑的男生，那么叫邰御的……

是她斜后方这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吗？

她觉得真神奇，他也刚上完体育课回来，但头上似乎却没有什么汗，比别人清爽很多。

何辉立即双手举起，大喊冤枉：“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干！”

秦丽白了他一眼，也没功夫和他贫，只对俞淅说：“你先去我办公室搬一张板凳过来吧。”

俞淅点头，想从后门出去，但没拉动，于是只好又穿过半个班级从前门出去。

等她好不容易把板凳搬回来，要怎么弄到最后来又是一个问题。

那狭窄的过道，人过来就差不多了，端个板凳，那除非是架在头顶，不然肯定是过不来的。

秦丽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她让邰御把后门打开。

邰御昨晚和今天中午都没睡好，下午体育课原本在班级里补觉，后来觉得口渴了，就去买水，现在整个人都还是半梦半醒的发昏状态，被叫醒当然不舒坦。

他沉着脸起身，走到后门口，手伸到那生了锈的把手上，猛地一用力，沉重的大门嘶喊着被骤然拉开。

俞淅只觉有一阵摧枯拉朽的风从前方疾速扑来，掀起她脸颊旁寡淡的几缕发丝，而后融入日空里。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邰御那双阴郁的眼。

寸头，单眼皮，很不好惹的标志。

他没穿校服，只单单一件短袖，领口稍歪，露出点锁骨，往上是他锋利的喉结，下颚弧线流畅而坚毅。

浑身上下散发着对她不太满的气息。

俞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邰御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脸上有过多的停留，拉开门就继续趴回桌子上睡觉。

而秦丽显然是习惯了，在上面讲了一节课，压根就没管一下。

秦丽讲的题目俞淅还没有写，不过作为一个学霸，这点基本功还是有的，那眼睛一掸过去，什么题不需要做，什么题复杂，一眼就看出来了。

下午的几节课很快结束，俞淅惦记着自己在刘主任办公室的行李箱，一放学就跑去了。

暑假补课期间，学校晚上没有强制要上晚自习的规定，俞淅却并不打算松懈，想着吃完饭洗个澡来教室自习一会。

她走着，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还没给妈妈打电话说她已经到伋县了。

俞淅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迫不及待地说道：“喂，妈妈，我到伋县了，我……”

“我不是说过工作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俞淅脚步一顿，嘴唇彷徨地张了张，声音低下来：“嗯，对不起……”

“好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一串忙音急促地在耳边响起。

俞淅将手机放回书包，茫然地抬头瞧了眼西沉的天。

天边的浮云被隔断，稀疏地铺散着，苍苍暮色奋力装饰。

她抬脚继续往宿舍走。

宿舍是两人一间，上床下桌，水泥地，没空调，但有两个挂在中间的小风扇。

俞淅进了宿舍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在。她的桌位在最里面靠窗，左手边。

她歇了一会，开始收拾床铺，结果这一折腾就是一个多小时。

床梯很窄，脚踩在上面都疼。

俞淅小心翼翼地下来，猛不丁一阵晕眩传来，她一个不留神，摔在了地上。

天翻地覆。

不重，但足够她泪水在瞬间涌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来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点了，但是很快，她稳住了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要吃饭去，从昨晚到现在，她是真的一点东西都没吃。

她要洗澡去，身上粘腻的汗让她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她要学习去，高考只剩一年的时间了，她不能松懈。

……

总之无论如何，要做点事情，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种情绪里。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将头发重新扎好。

三中只有一个食堂，分为一楼和二楼，俞淅直觉二楼人应该少一点，所以一路埋头上楼梯，往二楼去。

她不知道的是，二楼其实一个窗口都没有。

原本二楼的确是拿来给食堂的，但奈何伋县吸金能力实在弱，三中又尤其，根本就没什么商家入驻，所以久而久之，这二楼也就荒废下来了。

二楼平常都是些谈恋爱抽烟的躲在这避雨，或是约着打架做什么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俞淅脑子很乱，并且总是反复地要去向那个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她只好强迫自己开始想今晚的复习计划，接下来一周的复习计划……

她的大脑里有一间间的房间，可以机械般地帮她储存这些计划，在她需要用时，打开给她。

走着走着，她被撞了一下。

俞淅往后撤了一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她没想那么多，道完歉就要往另一边走，却被一只手给拦住了。

“诶？新同学，是你不？”

俞淅一听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

她抬头，果然是那个叫何辉的同学。

“你好。”她打了声招呼。

何辉瞅瞅她的脸，笑得愈发猖狂了，“新同学，你这才刚转学第一天就跑二楼来做坏事？”

俞淅瞧着他，听不懂他这话，往后退了两步。

嗓音轻柔：“我先去吃饭了，再见。”

她欲走，但却被谁拉了一下，她脚下一滑，上半身前扑，整个人狼狈地栽到地上。

手掌溘然蹭过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立刻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她手掌翻了翻，看清了那接近手腕处的一圈伤迹。

上面的肉被磨破，布着血丝和一些黑色的小沙石子，猩红中带着点紫。

她的鼻子有一阵酸意闪过。

俞淅强行忍住，从地上站了起来。

膝盖也很疼。

她抿住唇。

曲高杰没想到他随便拉了那么一下就把俞淅给搞摔了，有点抱歉，于是就想伸手扶她一下。

结果手刚伸过去，俞淅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你能不能别烦了！”

“他”指的是邰御。

“你”指的是何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