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VIP住院部走廊,消毒水的气味被一股无形的、名为“林晓”的旋风搅动。林晓拎着那个鼓鼓囊囊、如同百宝袋般的帆布袋,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步履生风。小助理小雅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香的“陆珩观察笔记”和“失忆小娇妻剧本1.0”,小跑着跟在后面,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既紧张又兴奋的光。
“表情管理!小雅!” 林晓头也不回地低声叮嘱,“记住我们的人设!我是她异父异母、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找回的亲姐姐!你是她贴心小棉袄表妹!眼神!眼神要充满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心疼!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该哭的时候别给我笑场!”
“明白!晓晓姐!” 小雅用力点头,努力调整表情,试图把“参与大型真人秀”的兴奋压下去,换上“骨肉重逢”的激动。
病房门被林晓毫不犹豫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晚晚!我可怜的晚晚啊!” 一声带着哭腔、感情充沛到能拿奥斯卡的呼唤瞬间充斥了整个病房。林晓像一枚精准制导的导弹,无视了病房里的一切,直扑病床上的苏晚,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情炸弹”砸得有点懵,鼻腔里瞬间充满了林晓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她下意识地回抱,感受到林晓在她后背用力地、暗示性地拍了两下。
“姐…姐姐?” 苏晚立刻进入角色,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迷茫和不确定,眼眶迅速泛红,“你…你是我姐姐?我…我好像…有点点记得你的声音…” 内心OS:晓晓,你戏过了!勒死我了!
“是我!是我啊晚晚!” 林晓松开她,双手捧住苏晚的脸,眼泪说来就来,在眼眶里打转,“我是晓晓!林晓!你唯一的亲姐姐!老天爷啊…接到医院电话说你出事失忆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转头看向小雅,带着哭腔,“小雅!快!快看看你晚晚姐!瘦了!憔悴了!”
小雅立刻上前,眼眶也红红的(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挤的),声音哽咽:“晚晚姐…我是小雅…你以前总说我是你的小尾巴…你还记得吗?你最爱吃我妈妈包的荠菜馄饨了…” 她适时地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个保温桶,“你看!我特意让我妈现包的!还热乎着呢!你闻闻,看能不能想起来点?”
保温桶盖子一掀开,荠菜猪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苏晚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她看着眼前两张真情实感(至少表面上是)的脸,再看看那个保温桶,一时间竟真的有点恍惚,仿佛自己真的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和贴心表妹。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
陈宇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看着病房里这出“感人至深”的认亲大戏。
“林小姐,小雅小姐,你们好。” 陈宇的声音温和有礼,“我是陆总的助理陈宇。看来苏小姐的‘家人’已经找到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的目光扫过林晓和小雅,最后落在苏晚脸上,“苏小姐能想起亲人,是恢复的好兆头。”
林晓瞬间切换模式,从悲情姐姐变成护崽的母狮。她擦掉(并不存在的)眼泪,挺直腰板,将苏晚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看向陈宇:“陈特助是吧?来得正好!我妹妹刚醒,脑子还糊涂着,记忆也是支离破碎!你们陆总呢?把我妹妹一个人丢在医院,派个助理过来就想打发了?”
陈宇笑容不变:“林小姐误会了。陆总确有紧急公务处理,并非有意怠慢。陆总也一直非常关心苏小姐的安危和康复情况,特意交代我务必妥善安排苏小姐的后续休养事宜。”
“安排?怎么安排?送去疗养中心关起来?” 林晓咄咄逼人,“我妹妹现在最需要的是熟悉的环境和亲人的陪伴!不是冷冰冰的机器和陌生人!陆总既然是我妹妹的‘学长’,又‘好心’救了她,那好人做到底!让我妹妹去他那儿住!我这个当姐姐的亲自照顾!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陈宇推了推眼镜,心中了然。果然如此。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林小姐,这恐怕…不太方便。陆总的私人住所,不习惯外人打扰。而且苏小姐需要专业的…”
“外人?我是她亲姐姐!是外人吗?” 林晓打断他,声音拔高,“专业?我就是专业的!小雅,把证书拿出来!”
小雅立刻从帆布袋里(苏晚怀疑那是个四次元口袋)掏出一个红本本,展开怼到陈宇面前——赫然是一本高级育婴师资格证!持证人:林晓!
陈宇:“……” 他看着证书上林晓的照片和名字,一时语塞。这准备…也太充分了吧?
“看到没?” 林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照顾人,姐是专业的!比那些护工强一百倍!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点威胁,“我妹妹现在认定陆学长是她最信任的人,只愿意跟着他!你们要是强行把她送走,万一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病情加重,记忆彻底恢复不了…这责任,陆总担得起吗?嗯?” 她最后那个“嗯”字,拖长了调子,充满了暗示。
陈宇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这位林小姐,不仅战斗力爆表,还深谙攻心之道。句句戳在陆总的软肋上。他想起陆总在电话里那欲盖弥彰的“公寓安排”,心中有了决断。
“林小姐言重了。” 陈宇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既然有您这位专业又至亲的姐姐在身边照顾,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关于苏小姐的安置问题…陆总刚才已有指示。” 他顿了顿,看着瞬间竖起耳朵的苏晚和一脸“我就知道”的林晓,清晰地说道:“陆总同意,在他名下的公寓暂借一间客房,供苏小姐休养。林小姐作为监护人,可以一同入住照顾。稍后我会带你们过去。”
成了! 苏晚和林晓交换了一个狂喜的眼神!林晓更是用力捏了捏苏晚的手,传递着胜利的喜悦。
“不过,” 陈宇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公寓是陆总的私人空间,请务必遵守以下几点:第一,保持绝对安静,陆总工作繁忙,需要安静环境;第二,公共区域尤其是书房,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第三,尊重陆总的生活习惯,他的东西,尤其是文件、书籍,请勿随意触碰或移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晓,“请林小姐务必照顾好苏小姐,不要再出现类似‘老公’这样的…重大口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林晓撇撇嘴,敷衍地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规矩真多!放心,我妹妹现在最需要静养,保证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至于‘老公’?哎呀,那不是刚醒脑子不清楚嘛!以后不会了!” 内心OS:才怪!
陆珩的顶层公寓,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现代艺术展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璀璨的江景,室内是清一色的黑白灰,线条冷硬,纤尘不染。昂贵的意大利家具泛着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一丝烟火气也无。
苏晚抱着林晓那个帆布袋,像只误入巨人国的小兔子,站在玄关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连呼吸都放轻了。这里…也太没有人味了吧?陆珩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
“啧,样板间都没这么干净。” 林晓小声吐槽,毫不客气地换上一次性拖鞋(陈宇准备的),拉着苏晚往里走,“晚晚,别怕!姐在!以后这就是咱俩的临时战场…啊不,是温馨小窝了!”
陈宇引着她们来到一间宽敞的客卧。同样是冷色调,但床品柔软,设施齐全,还带独立卫浴。“苏小姐,林小姐,这是你们的房间。生活用品已备齐,缺什么随时告诉我。陆总晚上有应酬,不会回来用餐。晚餐稍后会有人送来。请自便。” 交代完毕,陈宇微微颔首,功成身退。
门一关,林晓立刻原形毕露,把帆布袋往地上一扔,扑到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哇!这床垫!这被子!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果然香甜!晚晚!快!感受一下!”
苏晚却没动。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星河般的城市灯火,心里空落落的。赌赢了第一步,住进来了。可接下来呢?在这个冰冷空旷、充满禁制的空间里,她要怎么继续她的“失忆勾引”大业?
“发什么呆呢?” 林晓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被资本主义的繁华腐蚀了?醒醒!想想你的陆学长!想想你喊的那声‘老公’!”
苏晚脸一红,有些沮丧:“晓晓…这里…感觉好难靠近他…规矩那么多…陈宇那眼神,跟X光似的…”
“怕什么!” 林晓一拍胸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靠近不了,就让他主动靠近你!第一步,制造存在感!走!” 她拉起苏晚,打开那个神奇的帆布袋。
“看!姐给你带的秘密武器!” 林晓像变魔术一样往外掏东西:印着小黄鸭的马克杯、一个软乎乎的向日葵抱枕、几本封面温馨的绘本、甚至还有一小盆绿油油的…蒜苗?!
“这是…?” 苏晚指着蒜苗,嘴角抽搐。
“生活气息!懂不懂!” 林晓理直气壮,“再冷的地方,放盆绿植也显得有生机!还能驱邪!辟谣!嗯…主要是辟陆珩那个冰山邪气!” 她指挥小雅,“小雅,把杯子放厨房!抱枕放客厅沙发!绘本放床头!蒜苗…放窗台!”
小雅立刻化身勤劳的小蜜蜂,开始小心翼翼地“污染”这间冷色调的样板间。苏晚看着那个格格不入的向日葵抱枕被放在冷灰色的真皮沙发上,莫名觉得…有点想笑。
“第二步!” 林晓拿出一个平板,点开“失忆小娇妻剧本1.0”,划拉着屏幕,“笨鸟先飞…啊不,是雏鸟情节加深!晚晚,你现在是个对‘饲主’充满本能好奇和依赖的小雏鸟!晚上他回来,你就这样…” 她开始声情并茂地教学。
晚上九点,公寓大门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
陆珩带着一身清冽的夜风和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他扯松领带,眉宇间带着一丝应酬后的疲惫,习惯性地走向客厅想倒杯水。
脚步在踏入客厅的瞬间,猛地顿住!
他那张线条冷硬、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向日葵笑脸抱枕?!那刺眼的黄色和憨态可掬的笑容,在这片黑白灰的禁欲空间里,如同一个突兀的、充满挑衅意味的惊叹号!
陆珩的太阳穴突突一跳,一股强烈的、名为“领地意识”和“秩序洁癖”的警报在脑中疯狂拉响!他的东西!他的空间!被侵入了!被污染了!
他强忍着立刻把那抱枕扔出去的冲动,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四周。然后,他看到了更多“罪证”: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一个印着蠢萌小黄鸭的马克杯大喇喇地立在那里,旁边还放着一本…《如何与你的孩子谈论艺术》?窗台上,一盆绿油油的小葱(他认为是葱)在夜风中招摇…
陆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他烦躁地按了按额角,正准备叫陈宇来处理这些“污染物”,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蜷缩在沙发另一头的身影。
苏晚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陈宇准备的),怀里抱着另一个稍小的星星抱枕(林晓出品),歪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似乎是…睡着了?
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柔和的光线勾勒着她安静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颜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怀里那颗星星抱枕,和她整个人一样,带着一种与这冰冷空间格格不入的柔软暖意。
陆珩所有的怒火和洁癖警报,在看到这幅画面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下了暂停键。
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柔光下拉得很长。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沉睡的脸上,又扫过那个碍眼的向日葵抱枕,再回到她身上。一种极其矛盾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拉扯:一边是领地被侵犯的极度不适,另一边…却是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份突兀的“柔软”和“暖意”悄然熨帖的感觉。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放轻了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悄无声息地绕过沙发,走向书房的方向。
关上书房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那片被“污染”的空间。陆珩靠在门板上,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试图将那张安静的睡颜和那个蠢萌的向日葵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然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近乎无奈的弧度,却悄然爬上了他紧抿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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