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个对我很好的祖母。”青涯道。

提起祖母时，她嘴角含笑，眼眸绽放出别样的色彩。

那种暖意，令洛水尧恍惚，不由自主地透过绸带凝视她。

这是他自遇见她以来，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家人。她仿佛短暂地放下心中愁结，去感受旅途带给她的快乐。

许是他的视线太灼热，有一瞬间，青涯向他投来眼神，与他对视。

“……”

那一眼很快，快得洛水尧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在做什么？

洛水尧懊恼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天空依然阴沉。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云中，偶尔闪过一道闪电。

不适感涌上洛水尧心头，仿佛在喻示着暴雨即将来临。

穿过被风刮得呼呼作响的树林，马车终于驶进山路的尽头——

卞延村。

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站在村口，瞪着黑不溜秋的眼睛窥视从车上下来的人。

俄顷，他迎上新来的访客：“你们也是来买长生芝？”

“对，你是？”

“我姓孙，这儿的村长。”

村长咧嘴冲众人笑了笑，张口欲言，忽地云中惊雷响起，震耳欲聋。

梁姑娘捂着耳朵，惊魂未定。

村长蹙眉：“看架势马上就要下雨了，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诸位请跟我来。”

卞延村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村中房子多倚山傍水，一眼望去，连舟山深处依稀可见炊烟袅袅，侧耳倾听，澌水潺潺的水声仿若萦绕耳畔。

一行人进了村后，村长本想领着他们向东走去。不知怎的，南边河畔传来一声尖叫，各色人等应声聚来，河畔顿时拥挤不堪。

“喂，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客人，村长一脸担忧地冲过去。

见状，青涯几人愕然，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

村人看见村长，纷纷避让，几人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地挤进了最前排。

“……鬼、水鬼！”

瘦弱的中年男人恐惧地指着一个黑衣少年道。

围观的村人一头雾水：“孙二你在胡说什么？”

“我看见了！他从水中爬上来！他不是人，他是鬼！”

“……”

众人哗然，视线交汇，但最终都落在了少年身上。

顶着人们的猜疑，少年面不改色，笑道：“你看错了。”

他略微张开手，向人们展示自己的衣服。

“都看一看，哪有从水里爬出来衣服头发还是干的？”

“唔，确实没有沾水的痕迹。”村长打圆场道，“一定是你看错了，孙二快给公子道歉。”

“可是……”

孙二不服，正准备继续争辩时，女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打断了他。

“爹，你在河边做什么？”

绑着麻花辫、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孙二身边。

孙二似是有人撑腰，突然有了底气，大声道：“爹看到这人从水里爬上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去取点狗血，往他身上泼一泼，定能让他露出真面目。”

“……”

女孩打量了少年几眼，劝阻道：“爹，今天天气不好，天昏地暗，水面生了不少雾，这位公子穿的又是黑衣，怕不是弄错看花了眼……我们快回家吧，娘有事找你。”

说着，她搀住孙二的手臂，连推带拉地将人拖走。

他们走后，没了热闹，人们也纷纷散开。

“抱歉啊，让你们见笑了。”

村长不好意思地向青涯几人道歉。

梁姑娘摇了摇头：“没关系。”

“随我……”

“村长！”

五个服饰非凡的人连同他们的侍从，一齐向村长走来。

他们和梁姑娘一样，是为了长生芝而来的人，非富即贵。

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看见青涯几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周，你们是刚刚赶到的吗？”

“嗯。周公子好，我姓梁，这是青涯姑娘和洛公子，后面两人是我的护卫。”

“行了，废话少说。”膀大腰圆的男人打断他们，转面对村长道，“快下雨了，你准备怎么招待我们？总不能让客人淋雨吧？”

“哪的话，各位都是贵客，自然不能慢待了你们。”

村长赔笑道：“我们村小，没有能全部招待各位的住所，各位有看得上的人家，且对方愿意招待，暂且住下吧。”

“你这话的意思是没地方住，让我们自己挨家挨户问？”

男人不悦。

周公子打圆场：“杨少爷别生气，我们在村中逛了好一会儿，村民的热情淳朴，想必都心中有数。问问也无妨，不会少我们一顿饭。”

“是啊，杨少爷放心，有我跟着你们，不会有问题的。”

“行吧，我要住村北那间大房。”

“我想住村长家。”周公子看向其他几人，“诸位有何想法？”

听着他们讨论，洛水尧皱眉。

他拉了拉青涯的衣袖：“来得晚少了很多信息，你怎么想的？”

青涯淡然道：“走一步看一步。”

杨少爷注意到沉默的梁姑娘：“喂，你来得晚不知道情况也别担心，待会儿村长送我们过去的时候，你趁机观察观察，到底怎么样，自有判断。”

梁姑娘惊讶：“多谢杨少爷，你也是为了治病来买长生芝的吗？”

杨少爷摇了摇头：“我是为了修仙。”

卞延村附近有一槐肴县，其县长沉迷修仙，大肆购买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六年前，卞延村人称有长生芝，以高价卖之。

那县长服下长生芝后，神清气爽、身轻似燕。乃寻来寿考石，验其寿命，果突破至点睛镜，寿至两百。

“那家伙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杨少爷指了指周公子。

不多时，其余三人分好人家。

村长招呼梁姑娘几人：“已经商量好了，几位客人快过来。”

“好……”

梁姑娘顿了顿，看向依然停留在河畔的黑衣少年，道：“不叫上他吗？”

“哎呀，差点忘了！”

村长快步走向黑衣少年。还未靠近，却见那少年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澌水河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他站起身，拂去尘土，转面向目瞪口呆的村长及众人走来。

“你、你……”

村长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少年依旧面不改色，笑眯眯道：“我家信仰水灵，遇上河流湖泊都要拜一拜……吓到你们了吗？真是抱歉。”

“……”

“我听见你们要走了，能带上我吗？”

“可以，本就是要叫上你一起……”青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我叫青涯，你怎么称呼？”

“我姓崔，崔嵇青。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轰隆——

天越来越黑，云间电闪雷鸣，空气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

“村长，你还愣着干嘛，快带路！ ”

“啊……抱歉，跟我来。”

离开河畔，村长领着众人顺着石路深入村子。村人居住的房屋错落有致，皆是青瓦白墙，朴素无华。

家家户户都有一口井，澌水河畔的农田也有井。

青涯扫视周围，忽然感觉到衣袖被人扯动，转面看向那人：“怎么了？”

洛水尧低声问道：“你认识刚才那人？”

“谁？崔嵇青？不认识。”

洛水尧不信，沉默地盯着她

青涯眨了眨眼，无奈道：“与其说认识，倒不如说……是同类。”

洛水尧不解：“同类？什么意思？”

“……原来村长叫大勇。”

青涯停下脚步，注意力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村长母亲吸引。

就在刚才，众人悄悄走至村长家。村长母亲等候在门口，拉着村长的手絮絮叨叨，嘱咐他注意天气。

“娘，这位周公子要在咱家借住几天，你快去让那几个小的收拾收拾，腾出一间房。我带其他几位找着住处就回来。”

村长母亲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投向周公子。

“公子，风大快进来。”

告别村长家后，众人继续向北走去。

期间，又陆陆续续经过几处人家，有人就此留下，有人继续观望。

脚步再次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大的院落，两侧是泥土砌成的低矮围墙，几株高大的树木排列在院里。

同是青瓦白墙，这家的规模肉眼可见的比村长家豪华。

“终于到了……”杨少爷迫不及待地敲门：“有人在吗？快出来？”

嘎吱。

贼眉鼠眼的男人打开门探出头：“你是？”

瞥见村长，男人一惊，连忙出来问好。

村长上前道：“阿陵，距离长生芝成熟还有五天，在此期间，由你们家负责接待这位杨少爷，行不行？”

“行行行，只要村长一声令下，别说杨少爷，就是您身后的人都住进来，也是可以的。”

奉承完村长，男人赶快讨好杨少爷：“您请进，要什么跟我说就是。”

穿过豪华院落，村长引众人拐上另一条路。没走几步，遇上了之前在河畔拉走孙二的女孩。

女孩主动和众人打招呼，邀请他们到自己家。

介于孙二留给他们的印象不太好，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安静下来。

梁姑娘不忍心拂了女孩的好意，应声道：“姐姐有两个护卫，若是你家住得下，我可以去你家住。”

“真的吗？”女孩嘴角扬起，又转瞬即逝，“可惜我家只有两间空房，住不下三个人。”

“可以的。姐姐的护卫一男一女，我可以和女护卫住一个房间。”

梁姑娘想了想，村舍的规模大差不差，与其纠结有没有三个房间，不如早点寻个住处。那孙二虽然神经兮兮，但女孩挺好相处的，说不定能从她那打听点消息。

“太好了，姐姐跟我来。”

女孩一面牵起梁姑娘的手，一面向村长挥手告别。

“我姓梁，你叫什么名字？”

“芳月，村里人都叫我小芳。”

目送梁姑娘和小芳离开后，众人继续往前走。

洛水尧若有所思地问青涯：“有看上的人家吗？”

青涯微微一笑，张开手心，两枚铜钱躺在上面。

“一切交给天意。若铜钱皆是正面，便是放心住，反之不能住。”

“一正一反呢？”

“勉强能住。”

洛水尧歪了歪头：“听起来全靠运气……可靠吗？”

“试一试就知道了。你挑一户人家，我来掷。”

“好吧。”

洛水尧左看右看，随手指了一户院中栽花的人家：“就它吧。”

崔某人上来就三个响头[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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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