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猜一猜，是正是反。”

青涯向前伸了伸紧握的掌心。

洛水尧垂眸，不以为意道：“反的吧。”

“答……”青涯顿了顿，笑道，“错了，你的运气真好，两面皆是正面。”

青涯收起铜钱，高声呼喊：“村长，我们决定好了。”

滴答滴答，酝酿已久的雨如箭矢般坠落。须臾，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暴雨以狂放之姿吞没了一切嘈杂。

洛水尧隔窗遥望天际，天地间一片模糊。施展水中捞月之术需要月亮，可是莫说今夜无月，明日能否雨停都不一定。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此刻，系在他眼上的白色绸带早已取下。维持了一整天的天眼，他有些疲惫。

下了雨后，山里的污秽之气变弱了，水里的怨气相对上升了。但始终不变的，是那股不适之感，让洛水尧浑身不自在。

“你确定这儿是风水宝地？”

“有山有水，怎么不算是风水宝地。”

洛水尧无语：“照你这么说，我家门口摆两岱山石狮子，也算风水宝地喽？”

“你说是便是呗。”

“你……”洛水尧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山里的、水里的是什么东西？”

“不好的东西。”

青涯敷衍着上了床，掀开被子躺进去。

“早点睡。雨这么大，你做不了什么。”

“……”洛水尧心中一惊。

话里有话，她看出我想逃跑的心思了？

“唉。”洛水尧再次叹气，认命似地熄灯就寝。

翌日，风雨如故。一声尖叫划破长空，盖过雨声，打破清晨的宁静。

许多人被尖叫声吵醒。

洛水尧亦是。他起身时，青涯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昨夜他眺望远方的窗前，失神地仰望天空。

“发生什么事了？”

村人的喧哗声与脚步声异常刺耳，仿佛在重现昨日河边的“盛况”。

“快起来。”青涯道，“声音是从那间豪华院落传来的，人们都在往那走，别迟到了。”

“好……”

洛水尧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翻身下床。

两人赶到豪华院落时，其他人都已聚齐，围在院子的水井旁。

村人们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有的撑伞，有的披着蓑衣。他们神色各异，不可置信中似乎带着一丝惊恐与了然。

离得最近的一层是外来的公子小姐以及他们的侍从。

“洛公子，青涯姑娘。”

闻姑娘眼尖，瞥见挤进来的青涯与洛水尧。

“发生什么事了？”

闻姑娘颤抖地指了指倒在水井旁的大块头：“杨少爷死了。”

洛水尧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杨少爷湿漉漉地倒在地上，姿势怪异。他面朝下，倒在一滩刚刚好没过他面部的积水中，像是被人按在里面，窒息而亡。

青涯上前仔细观察：“面目狰狞、身体发胀，……是淹死吗？”

“应该……”原本就在的崔嵇青学青涯，上前蹲下打量那滩积水。

青涯于是将视线转向杨少爷的四肢。

杨少爷换了一身衣服，袖子和裤口短上一截，和他的身形极不匹配。

“两位贵客，晦气事最好离远一点。”

姗姗来迟的村长瞪着黑不溜秋的眼睛，扫视青涯和崔嵇青。

一道闪电乍然劈过，雨开始下大。

村长母亲“哎呦”了一声：“各位公子小姐快进屋，别淋生病了。”

“对对对，这里就交给我们。”

村人们像是有了主心骨。

“你们几个把杨少爷抬到柴房里去，等雨停了就去报官。”

村长指挥道。

“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给各位准备早饭，各位公子小姐到大堂里坐会儿吧。”

村长母亲说着，向附近的几个妇人使眼色。

妇人们当即涌了过来，连推带搡地将周公子等人赶到大堂，关上门。

几位公子小姐：“……”

“这不明摆着有鬼吗？”

梁小姐一脸无语，左看右看，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对啊！本来没多想，这一出下来都要留个心眼了。”

其他人附和着，纷纷学她的样子，各自找位置坐下。

“……你们有什么想法？”周公子严肃的问。

张公子反问道：“是对杨少爷遇害的想法？还是村人态度古怪的想法？”

周公子摇了摇头：“都不是，是对后续行动的想法。我准备趁早离开村子。”

“离开？”

梁小姐等人惊讶。

丁少爷皱眉：“冒雨下山不安全。”

“呆在这更不安全。”

“呃……根据我看过的话本，你这种一出事就跑路的行为，必死无疑。”梁小姐谢绝道，“总而言之，我选择待在这里。”

“我也是。”

张公子和丁少爷认同梁小姐的想法，异口同声道。

周公子、梁小姐、张公子和丁少爷，以及死去的杨少爷，便是昨天早来的五人。

周公子被否定，不急不躁，依旧平静地说：“好吧，我也不强求……”

“本来不想说的，但你们选择留下来，那就让你们有个底。”周公子脸色一沉，正色道，“昨夜我撞见村长和村长母亲聊天，说什么仪式、山神，水里的……诸如此类的词。”

丁少爷害怕：“真的假的？不要吓人。”

“总之，肯定不是好事。”周公子道。

“原来村长知道水鬼的存在。”一直默不作声的崔嵇青突然开口。

“啊？什么东西？”

“水鬼。”崔嵇青淡然道，“你们不知道？昨晚没看见？”

丁少爷等人齐齐摇头。

“不应该啊，昨天晚上她顺着路走了好几圈，你们晚上都不出门吗？”

梁小姐：“谁没事出门啊！”

张公子：“下雨天谁出门啊！”

崔嵇青眨了眨眼：“我出去了。”

丁少爷：“你好吓人。”

洛水尧：“……”你们在讲相声吗？

“那是个女鬼，披头散发，一只脚腕被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头被人用铁钉钉在一块大石上。”崔嵇青一面回忆，一面说。

“拖着大石在村子游荡的女鬼……”周公子若有所思道，“这不是我们凡人可以解决的事情，你们确定还要留在这？”

“……”

梁小姐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迟疑不决。

“女鬼报复的是村民，只要不作死，她应该不会特意针对我们。村里这群人就不好说……毕竟人心险恶。”

“确实，杨少爷的死还不确定呢。”

“女鬼做的。”崔嵇青斩钉截铁地说。

“……”

周公子等人沉默地凝视他。

崔嵇青疑惑：“有问题吗？”

“你还藏着什么？干脆全说了吧。”

“对呀，你这样怪吓人的。”

崔嵇青眼神飘忽：“没了……吧。”

“……”你不要心虚啊！

梁小姐掰回话题，不解道：“女鬼为什么杀杨少爷？”

“替死。”青涯解释道，“杨少爷不知什么原因，换上了那户人家男主人的衣服，被前来寻仇的女鬼认错，成了那人的替死鬼。”

周公子想了想，同意她的话：“大概率如此，杨少爷今日的穿着确实与他昨日不同。”

“好，先假定是这样，继续往下推。”梁小姐道，“根据崔公子的说法，女鬼绕着村子走，她报复的对象应该不止这家人。这家人是她第一个目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会不会和房子与众不同的规模有关？这家人看起来普普通通，面对村长卑躬屈膝，不像是会盖一座规模超标的房子的样子。”

“或许房子不是这家人的。”青涯道。

她用手托腮，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注意到了吗？两个传闻的区别。”

“传闻一，九年前拙江郡富商重病，有一妇人自称卞延村人，百金卖长生芝。传闻二，六年前槐尧县长大肆收购灵丹妙药，卞延村人高价卖之。”

“自称卞延村人的妇人真的是卞延村人吗？六年前卖长生芝的还是她吗？如果说前后卖的人不同，这三年间发生了什么？”

青涯放下手，坐直身子：“我认为前后卖的人绝不是同一个。前者的目标是郡城的富商，后者是村附近的县长，眼界差太大。同样的，房子原本属于卖了百金且不是卞延村人的妇人，规模与众不同才合理。”

洛水尧颔首：“穷乡僻壤之地突然出现巨富，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妇人被谋财害命，化为水鬼报仇不足为奇。”

“好经典的水鬼报仇故事。”

“只是猜测，说不定还有别的隐情……”青涯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

“没关系，都是猜的，干坐在这真无聊。”

“我觉得**不离十。”周公子追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梁小姐摇头拒绝：“赌一把。”

丁少爷同样拒绝：“我不想冒雨赶路。”

周公子叹气：“好吧，希望在我搬救兵回来前，你们都能平安无事。”

“话说，我们聊了这么久，村人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呀，效率好差，不会等到中午才能吃上饭吧？”丁少爷叹气。

众人百无聊赖。

周公子和他的护卫商讨下山事宜；丁少爷坐在椅子上发呆；张公子、梁小姐和闻姑娘聊天解闷。

角落里，青涯和洛水尧说悄悄话。

“目前的情况，用这个术法最好……”

青涯从锦囊中找出毛笔、纸和墨，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

“这是？”洛水尧不解。

青涯没有解释，又从锦囊中拿出一盒颜料：“外祖给的颜料没有带……凑合用吧。”

她打开颜料盒的盖子，毛笔轻蘸，为纸上小人点上眼睛。

瞬间，小人变活，从纸中飘出。

洛水尧愕然：“这是？”

“画灵之术。”

崔嵇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