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厅堂上光影变换，忽明忽暗，一切变得模糊。无数道人声由远及近，沸沸扬扬。
青涯按了按眉心，转身望去，声音停驻门外，不敢靠近。
“惊郢没告诉你吗？是他拿着你的记忆残片来找我，央我想个办法，我这才知道你们在我闭关时都干了什么。”
她目光如炬，盯着青涯：“你们已经打过照面，怎会不清楚？”
“……”
青涯捂脸，想来，四叔最后要说的，便是这事。
“青涯，上前。”
陈氏族长冲她招了招手。
青涯疑惑，乖乖走了过去。
“再靠近点。”
“低头。”
温柔的掌心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陈氏族长轻声道：“你受委屈了。”
青涯愣了愣，眼眶渐渐泛红。
“老祖……”
“青涯，我最喜爱的孩子，去走你认定的路，去看你想看的风景，不用怕，我永远支持你的抉择。”
蹲下身，将头靠在陈氏族长的膝上，青涯闷声道：“嗯。”
“明明是您安慰我，为什么要我低头，您不能主动靠近我吗？”
泪水漫过泛红的眼尾，她哽咽道。
“……”
用力揉了揉青涯的头，陈氏族长哼声道：“因为我是长辈。”
门外的人声愈演愈烈，青涯抬起头，不再与老祖牵缠。
她站起身，无需多言，陈氏族长已然知晓她的离意。
“去吧。”
她默默注视她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雕花大门外，若干个名字漂浮于空，刚才那些声音正是它们发出的。
每个名字即是一位陈氏族人的投影。
它们团团围住从里面出来的青涯，七嘴八舌地说：“少主少主，好久不见。”
“您回来了？我发给您的报告看了吗？”
“丹房的账您还没报销。”
青涯：“……”好想重新拉黑。
翌日，朝阳冉冉升起，温暖的光辉宛如一双大手，拂过尘世，将一切包裹。
徘徊于青涯房间门口，洛水尧数次抬手想要敲门，又收了回去，反复踱步，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青涯率先一步开门。
洛水尧惊讶：“你、你醒了？”
“有事找我？”
洛水尧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她的手：“和我回赤城吧，我把我爹娘给你，他们人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青涯宕机：“……”
青涯拒绝：“不用了，我暂时没有去赤城的想法。”
“那你去哪？”
“我……”青涯顿住。
天道适时出声：“杨湘。”
“去杨湘。”
“我和你一起。”
青涯蹙眉：“可以吗？你跟着我到处跑，家人不会有微词？”
“没问题，我爹娘很善解人意。”
“……”
“找到了。”年轻的女声从外边传来。
青涯循声望去，是阿姚带着林少主，缓缓向二人走来。
她捧着一个小箱子走到青涯面前。
“阿姚？”
“是娘让我来找你。”
阿姚笑眯眯地将小箱子递给青涯。
“你快收下，里面是你的报酬。娘说，她惦记着你家里长辈病重的事，多塞了些钱和丹药，愿你海涵。”
“姚寺丞是你的母亲？”
青涯讶异。
“对啊，寿宴结束，娘忙着送别诸位使臣，顾不上别的事，我正好有假，就过来帮她的忙。”
“原来昌仪馆内部是这幅样子。”
一旁的林少主环顾左右，点评了一句后，将视线转向洛水尧。
“好巧啊洛世子，那日在西市，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真是抱歉。”
“没关系，林家在景曜城另有居所，林少主怎么出现在昌仪馆？”
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墙外，洛水尧不难怀疑，暗处肯定藏着十几二十个林家护卫。
林少主笑了笑：“我好奇馆内情况，跟着阿姚来参观参观，有问题吗？”
“没。”洛水尧摇头，扯出一抹表示礼貌的微笑。
见状，阿姚松了一口气。
既然目的达成，也该告辞了，最好赶紧把少主拉走。
“青涯，我……”
啪——
林少主突然拍了拍手，两个大汉从天而降。
“正好，你们有口福了，我请你们喝十全巨龟大补汤。”
“啊？”
“我命人用大火熬了几天几夜，这才熬出一锅汤，今日赠你们一碗，别客气。”
“……”
“是孙少爷的巨龟？”
“没错。”林少主摆了摆手，“齐大、齐六，快呈上来给世子和这位姑娘。”
青涯悄悄瞥了一眼阿姚，她正用手捂住脸，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真有趣，阿姚似乎对林少主很无奈。不禁让人好奇，他们之间又有怎样一番孽缘。
另一边。
林少主不停地怂恿洛水尧喝下去。
对方则颤抖地端着汤，皱眉思考。
“怕什么，孙少爷和燕公子都尝过了，还有张洵、姚寺丞、符郡丞等人，都说不错。”
你这汤是批发的吗？
洛水尧咬牙，仰头一饮而尽。
啪嗒。
红色的液体滴落，洛水尧感觉鼻子里热热的。
“……”
流鼻血了？
洛水尧手忙脚乱地捂住鼻子。
青涯一惊，上前查看情况。
显然，出乎林少主意料之外。他诚恳地向洛水尧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身子这么虚。”
“……”
而后，林少主又将主意打到青涯身上：“姑娘，要不你试试？”
阿姚连忙冲过来阻止：“少主，求你别添乱了！”
“添乱？”
林少主撇了撇嘴：“这分明是我的一片好意。”
“是是是。”
阿姚一边附和，一边生拉硬扯地推他离开，随便带走了齐大齐六。
……
昌仪馆门口，许多侍从与护卫牵马驾车，在此等候着自己的主人。
青涯一脸关怀：“还好吗？”
“无碍，血已经止住了。”
洛水尧垂头，心里反复回想林少主的那句话，郁闷不已。
“因为林少主说你虚，让你伤心了？”
某些时候，青涯过分敏锐。
洛水尧：“……”你知道就行，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果然如此。”
青涯想了想，向他说起了梦中的事：“我见到老祖了。”
“老祖？”
如她所料，洛水尧的注意力转移了。
“嗯，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其中包括爹娘和离、弟弟去世等消息。”
“……”洛水尧瞪大眼睛，像是受到巨大冲击，小心翼翼道，“节哀？”
青涯没有接话，尽管她并未因此产生过悲伤或哀痛的心情。
但对那些往事与故人，她不予置评，并准备将此态度贯彻到底。
哒哒哒——
由两匹白马拉着的马车缓缓驶近，车上悬挂的银铃在风的摆弄下，迸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世子。”
黎朱翻身从马车上跃下，大踏步走到二人面前。
“都已收拾妥当，即刻上路吗？”
洛水尧颔首：“黎朱姐，我不回赤城了，你和广陌哥先走吧。”
“你要留在景曜城？”
“不，我应该会去杨湘。”
好端端的，突然去杨湘干嘛？
黎朱正想这么问，余光瞥见一旁的青涯，心下了然。
唉，孩子大了，留不住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到时候夫人追问，我会原原本本将一切告诉她的。”
说罢，她转身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送别黎朱后，洛水尧转面，看向青涯。发现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燕公子牵着马，感受到他人的注视，抬头一看，正好对上洛水尧探寻的眼睛。
“……”
洛水尧莫名生出做贼心虚的感觉，低声问道：“和燕公子结伴同行吗？”
“嗯。”
青涯对他奇怪的姿态感到不解：“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上午好，世子。”燕公子找上门来。
“还有这位姑娘，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在西市我们见过一面。”他开门见山道，“你们盯着我看了这么久，有事需要帮忙吗？”
青涯点头：“公子回杨湘吗？能否让我们随行？我正好有事要去那儿走一趟。”
“可以啊。”燕公子豪爽道，“多亏了孙少爷，我挣了不少钱，等回到杨湘，我请你们吃当地最好的美食。”
车轮咕噜转动，碾过长街，甩开嘈杂的人声、市井的喧嚣，徐徐驶离景曜城。
这辆马车是燕公子得知洛水尧喝了林少主的汤流鼻血后，为他身体着想，雇来给他乘坐，以防他半路昏倒的。
虽然洛水尧再三声明自己身体很好，但还是被青涯压下去了。
此刻，他们一起坐在车中。
洛水尧独自生闷气。
青涯撑着下巴趴在窗边，耳畔是天道喋喋不休的声音。
“差点忘了……”陈惊郢的声音幽幽响起，“姓虞的姑娘托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青涯一惊，转过身去，恰好接住那封凭空生出的信。
打开一看，是虞敏近来的状况。有对青涯的问候，有探索的经历和收获，还有对未来的畅想，据说王算邀请她参加下一次的访剑大会，时间就在五个月后，他们从秘境归来时。
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青涯会心一笑。
收起信，重将目光放向窗外，阳光明媚，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景曜城的轮廓渐渐远去，踏在前往杨湘的道路上，青涯回想起了那句话，那个最初的期望：
她要踏遍青山，行过海涯，一览人世，不负此名。
现在，她终于奔赴期望，从杨湘开始，去见她想见的风景。
通往青山和海涯的路，就在前方。
＊＊正文完＊＊
龟速写完正文，还有几篇番外，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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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路在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