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日影偏斜。
梧桐树下,披着檀色纱衣,着赭色与藕色裥裙身姿的窈窕少女,正低头抚着琵琶。
暖和的光撒在她的发间,映着细细碎碎的金色,瞧着甚是灿烂。
李媪在旁侧的回廊下隔着葳蕤的松柏看了半晌,神色有些恍惚。
六娘的琵琶是与先夫人学的,当年的夫人琵琶弹得是叫一个杀气凛然,那是在边关养出来的锐气。这样的气息,与南方这样温润拘谨太不相符合。
而如今,这琵琶到了六娘的手里,却软绵绵的,像是带了无尽的柔情。
那日光拢在六娘身上,金灿灿的,也带着无尽的温柔。
少女也只是随手抚一抚,见到李媪便停了下来,李媪赶紧将手里的糕点和热茶端了上去
却在这时候,院外的婢子悉春进来了,请了安,禀道:“前院来了人,二夫人请主人过去。说宣王殿下给主人送了礼来,眼下人已经快将东西抬到前院了,主君不在府中,二夫人问主人,那东西如何处置?”
姜婼将手里的琵琶递给了一旁候着的敛秋,有些意外,对悉春道:“不知是什么礼?”
“说是荆州的太守送了殿下一对白罴,一只送入了宫里,另一只留了下来。殿下因为是暂居此地,也无处将养。想着那白罴原本是在太守府养着的,性格温顺,料主人或许会喜欢,便将留下的这只赠与主人了。”
生怕主人不愿意养,悉春赶紧补充道,“送来的人里有专门照顾那白罴的,也一同赠与主人了,主人也不必费心照顾。若是不想要,也任由主人随意处置。”
“白罴?”姜婼眸中也闪过稀奇之色,好奇的站了起来,道,“是诗经里的那个白罴?”
悉春不知道诗经是什么经,不好意思道:“这,奴不知,奴还是头一回见那白罴呢,一身油亮的好皮毛,长得甚是讨人喜欢。”
李媪在一旁,也有些诧异,道:“这可是稀罕物,宣王这是特意想着六娘呢,这样不好得的东西谁会特意送来送去。”
“各院的女郎怕得了信都要来瞧了。”旁侧的敛秋也感叹道。
“已经去瞧了。”悉春赶紧道,“前厅围了好些呢,二夫人将孙家的下人送走了。白罴就在院子里摆着,三娘四娘都去了,还有七娘好像也在,都在羡慕主人呢。”
姜婼不想出风头,但是对那诗经画册里的白罴又向往的紧,更何况这是殿下送来的,她就道:“那便一同去瞧瞧吧。”
前院有一断距离,那人将礼物送过来,应当是先见主事女君的,也就是二夫人,拜会过了这才叫人来请姜婼过去。
前头的主院果然围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都是跟着自家主人来看戏的。
见姜婼过来,一群人赶紧低头请安。
实现开阔,姜婼这才一眼看到,正堂正中一个女奴跪坐在地,怀里还抱着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瞧着应该是只幼崽。
那女奴浑身脏兮兮的,怀里的白罴幼崽倒是干净毛皮油亮。
上座的周氏正不知该拿那女奴和白罴如何是好,见姜婼终于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姜婼请了安,入了座。
周氏赶忙道:“六娘看那白罴如何处置,若是喜欢,领回院子养也可。或者也可以送去庄子上,地方大,也好养些。”
姜婼就看像地上那女奴,声音亲和,问:“这白罴,一直是你在养吗?”
女奴见六娘相貌出众,脾气又这样好,有些受宠若惊,赶忙道:“正是,这白罴年纪小,又没了父母,一直是奴带这么大的。”
又怕眼前的女郎真将她和怀里的白罴送庄子上,女奴又赶紧补充,“它平常不爱动,除了吃就是睡,就是养在家里院子也是不影响的,您还可以时常看到它。”
女奴年纪不大,瞧着也是刚及笄的模样,却头发枯黄,长得很瘦小。
“你叫什么名字?”姜婼柔声问。
“奴没有名字,殿下已经将奴送给您了,您就是奴的主人。”女奴的眼神卑微,又待着些期盼,问,“主人要给奴赐名吗?”
“以后,你就叫桑桑吧。”姜婼起了身,袅袅走了上去,将人从地上扶起。
“地上凉,你穿得单薄,以后你就跟着我罢”
桑桑本来以为她是来摸白罴的,却见主人没有看白罴,竟是来扶她的,一时间更为受宠若惊,赶忙爬了起来。
站定了,就讨好的将手里的睡得沉沉的软毛球,往姜婼的方向递了递,问:“主人要摸摸它吗?它很乖的,不咬人。”
姜婼实现落在那软绵绵的小东西上,神色柔和,抬手轻轻给她顺了顺毛,道,“确实可爱得紧。”
坐在旁边的姜四娘看了,笑道:“六娘真是好福气,这白罴我从前可是只在古书里听过想不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稀罕物,殿下对六娘真是上心,这样的东西也是说送就送。”
确实太稀罕了,那些婢子们不知道这白罴的稀罕,在坐的女郎们都是知道的。这样的异兽此前也只听文帝时期,宫里的百首园里养过两只,后来就再没有听过哪里又这样的异兽了。
这样的东西,宣王得了两只,其中一只送进了宫里。另外一只却这样随意的赠给了六娘玩儿,想也知道是对六娘有多重视了。
一时间有的人酸有的人韵羡,然而多的人还是在想,宣王再宠爱六娘有什么用,若是陛下对宣王一个不顺眼,六娘还不是要守寡。
“四姊姊说笑了。”姜婼弯了弯唇,又转身冲上首的周氏行礼道,“二婶婶受累了,婼娘这就先带桑桑和白罴回去了。”
周氏见事情解决了,也松了口气,含了笑让人先回去了。
待姜婼走了,其他几个姊妹也向周氏告退了。正堂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单独留下的姜七娘就鼓着腮帮依偎道了周氏身边,道:“阿娘,六姐姐怎么这样命好,我也想要那白罴!你去六姐姐那将白罴要来好不好?”
周氏有些疲累,这白罴固然稀罕,那可是要拿命来换的。
要是陛下再六娘留下子嗣前动手,说不定六娘还能捡回来一条命,要不然……
她只庆幸,圣旨上没叫七娘嫁过去。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警告道:“这话以后再不许说了。”
姜七娘还想再闹一闹,周氏斜她一眼,冷哼一声就道:“再闹,今晚就抄二十卷经书。”
这话管用,姜七娘一下就怂了,这才讨好着缩到母亲身边。
回院子路上,桑桑跟在姜婼身后,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怀里的团子又多好多好。
跟在身后的念夏敛秋都忍不住好奇的往她怀里看去,又不敢放肆。
姜婼少有见到这样话多的人,一时间又些不适应。
一直到了院子里,桑桑才闭了嘴,黑白分明的眼睛惊叹的看着院里的景色。
姜婼让人单独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给白罴和桑桑住,一边叫念夏先把白罴带下去,叫了敛秋去带桑桑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等人都下去了,一直在院子里的李媪才忍不住上前道:“这就算宣王送过来的人,怎么也不换身干净衣服。”
姜婼垂了眸,叹息一声道:“许是伺候这样的异兽,换了干净的也会被弄脏吧。”
悉春端了热水来给主人净手,又端上了新茶来。
小院的耳房里,桑桑望着给自己打热水的婢女,自己站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
“你叫桑桑是吧?”打水的小婢女将热水都倒进沐桶里,将水瓢放进旁边的冷水桶里。笑得很干净,月牙眼睛弯弯的,道,“以后我们都住在这个院子,你刚来不知道主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放心吧不用害怕。”
桑桑自然是不害怕的,现在的主人瞧着和善,总不会叫她去照顾老虎,她只要照顾好团子就可以了。
就是,她竟然有一天也可以单独住一个房间还能每天洗热水澡,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小婢女还想帮桑桑换衣服,却被桑桑拒绝了,桑桑护着胸前的衣襟,道:“不了,我自己洗就好。”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身破烂的衣襟下,都是累累的伤痕。有鞭痕,也有兽爪留下的痕迹,她不想吓到眼前看着很善意的女孩。
小婢女以为她是羞涩了,也不好帮忙,就:“那你有事只管唤我一声,我就在外等着。”
桑桑这才点头。
前周起就有立法,奴隶是主人的财产,入了奴籍就是最低贱的畜牲,就算被普通人打死,也不过赔主人家两个钱。主人可以随意打杀奴隶,或者作弄死,也没有什么。
桑桑就是最低等的奴隶,她自小在太守府的兽园长大,兽园里养了特别多的异兽。太守会叫奴隶和老虎,野狼一起撕咬,最后胜出的就能得到自由身。
就算不是在兽院里被野兽咬死,平常一不小心得罪主家人也会被打死,或者被转卖。
在太守府外,还有挖矿的,耕田的奴隶,病死累死再换人顶上。
桑桑以为,这世上所有的贱民都是这样,每日食不果腹,每日都在想着要如何活下去。
白罴(pi)第二声。
基友问我:白罴是什么?你怎么不标一下
我:黑白相间,当然是熊猫啊。
基友:黑白必须是熊猫吗,斑马也是啊
我懵:有女主养斑马的吗?更可况斑马也不毛茸茸啊
基友:还有斑点狗呢
我:神特喵斑点狗,我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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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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