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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斯慵懒地歪躺在真皮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他眯起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站得笔挺如松的塔尔。
这位年轻的上校身着深蓝色军装,金色绶带在胸前微微晃动,肩章上四颗银星徽章此刻正沾着暗红的血渍,那是方才与亚瑟族交战时留下的痕迹。
"喂,副官,"勒斯突然提高音量,用靴子尖踢了踢站在一旁的副官小腿,"你家上校都快流血流成筛子了,还不赶紧包扎?"
他故意拖长音调,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副官皱眉躲开,黑色手套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勒斯先生,"他冷冰冰地回应,"请别妨碍军务。"
副官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
但当他转向塔尔时,语气立刻恭敬起来:"上校,您的伤口需要处理。请允许我..."
"不必。"
塔尔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
他下颌线条紧绷,额前碎发已被冷汗浸湿。
改造基因赋予克隆人更强的愈合能力,但失血过多仍让他唇色发白。
克劳德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走向舰壁的应急柜。
金属柜门开启时发出"咔嗒"轻响,他取出印有红十字的钛合金医疗箱。
"至少坐下处理。"副官将医疗箱递上时低声劝道。
塔尔却直接扯开密封包装,用牙齿咬住绷带一端,右手利落地缠绕伤口。
这个动作让他军装布料摩擦伤口,血珠又渗出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勒斯突然转头望向舷窗。
浩瀚星海在防爆玻璃外流淌,窗面像镜子般映出舱内景象:塔尔独自包扎的孤绝身影,副官悬在半空又收回的手,还有自己事不关己的倒影。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主星?"勒斯用指节叩击沙发扶手,银河的冷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再拖下去,你们珍贵的'兵器'可要失血过多报废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塔尔肩头浸透的绷带。
塔尔的动作微微一顿,绷带在他齿间绷紧,勒出一道浅痕。
他抬起眼,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舷窗外的星光,却比宇宙还要冷寂。
“七十二小时后。”他简短地回答,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肩头的伤与他无关。
勒斯轻哼一声,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的节奏变得不耐烦。
“七十二小时?等到了主星,你的血怕是都流干了。”
他歪着头,目光在塔尔苍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副官,“哎副官,你们军方就这么对待自己的‘王牌’?”
副官的脸色阴沉下来,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意。
“上校的决定,不需要外人置喙。”
塔尔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只是沉默地收紧绷带,指尖因失血而略显苍白。
他的动作精准而利落,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一台需要简单维修的机器,而非血肉之躯。
舷窗外的星云缓缓流转,瑰丽的紫红色光晕洒进舱内,给冷硬的金属舱壁镀上一层虚幻的色彩。
勒斯的倒影在玻璃上模糊了一瞬,他忽然笑了,嗓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塔尔,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兵器了吧?”
塔尔终于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他。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一潭死水,底下却暗涌着某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我的身份,不需要你来提醒。”
空气骤然凝滞。
副官克劳德的手指无声地扣紧了腰间的配枪,目光警惕地盯着勒斯。
勒斯却只是耸了耸肩,重新躺回沙发,姿态慵懒,仿佛刚才的挑衅只是随口一提。
他望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说道:“行吧,反正流血的又不是我。”
塔尔收回目光,继续处理伤口。
舷窗外的星光依旧冰冷,而军舰的引擎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倒计时,无声地计算着抵达主星前的每一秒。
56
塔尔将最后一截绷带利落地打了个结,金属齿间松开时,绷带边缘染上了一丝淡红。
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痕,动作干脆得像在擦拭武器。
副官克劳德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上校,您至少应该注射一剂凝血剂。”
塔尔的目光扫过医疗箱,那里静静躺着几支泛着幽蓝光泽的针剂。
他摇了摇头,军装袖口随着动作滑下半寸,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串黑色编码。
那是所有帝**部人员的标记,烙印在皮肤上,像一道永恒的枷锁。
“浪费。”他淡淡道。
勒斯忽然从沙发上直起身,琥珀色的眼睛眯起,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盯着塔尔手腕上的编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原来‘兵器’也有编号啊。”
空气骤然凝固。
塔尔的眼神冷得骇人,而克劳德的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指节发白。
“勒斯先生,”副官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的,“请注意您的言辞。”
勒斯却笑得更加放肆,他摊开双手,故作无辜:“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军方难道不是把你们当工具用?”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塔尔肩上的伤,“连基本的医疗补给都吝啬,不就是怕‘兵器’产生多余的自我意识?”
塔尔的手缓缓攥紧,绷带下的伤口因用力而再度渗出血丝,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克劳德。”他忽然开口。
副官立刻站直:“在。”
“带他去隔离舱。”塔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七十二小时内,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勒斯挑眉:“哟,生气了?”
塔尔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指挥台,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冰冷的回响。
他的背影挺拔如刃,仿佛刚才的失血和疼痛从未存在过。
克劳德冷着脸对勒斯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听到了。”
勒斯耸耸肩,懒洋洋地站起身,临走前却回头看了眼舷窗。
星云的光晕在塔尔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轮廓被镀上一层虚幻的紫红,像是随时会融化在这片无垠的宇宙中。
“塔尔,”勒斯忽然轻声说,“你真的甘心吗?”
塔尔的脚步微微一顿。
但下一秒,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控制台,声音淹没在引擎的轰鸣中:
“执行命令,副官。”
克劳德强硬地扣住勒斯的手臂,将他带离主舱。
舱门关闭前,勒斯最后看到的,是塔尔独自站在星海前的背影——孤独,锋利,像一把被遗弃在荒野上的刀。
舷窗外,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勒斯在隔离舱度过了漫长的七十二小时。
军舰终于在主星落地时,舷窗外透进来的光不再是宇宙的冷蓝色,而是人造大气层过滤后的淡金色阳光。
塔尔站在舱门前,军装笔挺,肩头的伤已经结痂,但苍白的脸色依旧暴露了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主星——联邦最核心的行政星,所有星系中最发达的地区。
高耸的合金建筑群刺入云霄,悬浮车在透明的空中轨道上无声穿梭。
全息投影广告在建筑表面流动,展示着最新款的智能机械和基因优化药剂。
街道一尘不染,巡逻的治安机械人眼中泛着冰冷的蓝光,随时扫描着每一个路人的身份芯片。
这里没有罪犯,没有小偷,甚至连乞丐都不会存在。
因所有不符合"标准"的个体,早在基因筛查阶段就被淘汰。
这是人们心中的乌托邦,是联邦政府宣传片中永远光鲜亮丽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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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走下舷梯时,主星刺目的日光正好斜斜地照在他手腕内侧那串黑色编码上——那串由联邦科学院烙下的、代表帝**部身份的印记。
一个不该被他人看见的印记,是每一个帝**的身份象征。
可那串黑色编码让人感到不适,仿佛一件商品。
他不动声色地拉紧皮质手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抬头时,冰蓝色的眼睛已经恢复成标准的军人眼神,平静地看向前来迎接的军方高层。
那些锃亮的将星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像极了实验室里的手术刀。
"欢迎回来,我们的塔尔上校。"
为首的老将军脸上堆着程式化的微笑,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双手在三十年前曾亲自签署过《纯净人类法案》,此刻却像在抚摸一件趁手的武器,"这次对星际大盗的重捕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议会已经准备授予你银星勋章。"
塔尔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不带一丝温度。
老将军靠近时,他闻到了老将军身上那股特殊的雪茄味,和会议室里那些决定低层人民生死的高层是同一个牌子。
“听说,你还遇到了从时空裂缝里出现的亚瑟族?”
“是的。”塔尔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还顺带歼灭了亚瑟族?”老将军不动声色的打探着,他对于眼前这位亚瑟族唯一的遗孤的冷血程度感觉有趣。
身后传来金属镣铐的碰撞声。
勒斯被四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押解着走过,这个臭名昭著的星际大盗突然故意放慢脚步。
当他的嘴唇几乎贴上塔尔耳廓时,他轻笑一声,他用气音问话:"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他们比亚瑟族的等离子炮可怕多了,不是吗?至少敌人的炮火是光明正大的。"
塔尔没有回答,但他在转身时回望了勒斯一眼。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后颈的军用芯片发出一阵刺痛警告。
那眼神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温度,像冰川深处偶然泛起的涟漪。
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星际大盗心软?这个在联邦通缉榜上挂了七年的危险分子。
塔尔将这种反常情绪归结于同属于克隆体的可悲共鸣。
也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亲情?
主星的人工大气层滤过的风带着人造花香的甜腻,远处联邦宣传部的全息广播正在循环播放:"......让我们共同维护这片净土,为了更纯净的人类未来,请公民们积极配合基因检测工作......"
广播声中,塔尔想起三天前在跃迁通道里看到的景象。
那些流动的时空乱流中,隐约浮现出成百上千个培养舱的幻影。
塔尔没有回答勒斯的话,他只是看了勒斯一眼。之后,就没再看了。
他再次将目光落在老将军身上。
“我们的确遇到了亚瑟族,这件事情,我想我已经在通讯中,说明的很清楚了。”
对于自己的母族,亚瑟族的歼灭这件事情,他不想再谈及。
老将军拍拍他的肩膀,如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照。
“元帅希望你亲自过去和他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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