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荔衣懒洋洋地歪了下头,视线描摹过她的眉眼,然后往下游移过她的鼻子和嘴巴。
再向下,是她的脖颈。
夜色里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是朦胧的黑影,给一切都拢上一层暧昧的光线。
原本晏阿音并不觉得薛荔衣此人需要提防,只觉得他不过是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富家公子哥,不足为惧。可到了此刻才发觉,他竟如此让人感到压迫。
他就这样压着她,将她压在墙边,而她就像只小鸡崽,撼动不了他分毫。
晏阿音的心如急促的鼓点,乱了章法。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薛荔衣,你要是想找女人,我认识的姑娘很多,倒是可以给你介绍。”
“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断袖。”
薛荔衣审视地看她:“真的?”
晏阿音道:“我发誓,若我方才有一句假话,我晏阿音孤独终……唔……”
她的嘴被薛荔衣捂住。
薛荔衣笑了声。
“倒也不必对自己这么狠。”
说完,松开了她。
原本沉沉压在面前的阴影终于离开,晏阿音轻松了口气,卸下防线:“做大夫的,当然要狠。”
薛荔衣半眯着眼眸看她。
兴许是十分喜欢看她窘迫,他再次又朝她逼近过来,欣赏着她被吓到的神情,指腹轻扫过她的脸,低声叫道:“晏大夫。”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窜了上来。
晏阿音瞪眼道:“放开,不然我给你下毒了。”
薛荔衣却似乎并不受她威胁。
他打量着她,很是遗憾:“如果你是女人……”
晏阿音听出他语气中的可惜,头皮发麻,从牙关逼出一句话:“薛荔衣,你不会真是断袖吧。”
她一直胸有成竹毫无顾忌,就是因为断定薛荔衣不会喜欢男人。
可万一薛荔衣真喜欢男人呢?
“我不是断袖。”
他盯着她许久,笑容轻轻蔓延,染上风流写意的眉眼,半真半假道:“但是,也许可以有例外。”
晏阿音迎着他的目光。
“你……”
薛荔衣将她僵滞的模样尽收眼底,松开了她,胸膛震动轻笑一声,转身走远:“我说了你就信吗?晏大夫未免太单纯了。”
晏阿音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恼怒顷刻冲上心头:“你骗我?”
薛荔衣只笑,他舒展的眉眼望着漆黑的雨幕,不说话,浑身上下透着散漫不羁的风韵。
“我不喜欢说谎话。”
“所以我希望,你也没对我说谎。”
晏阿音背后莫名窜上一丝凉意。
“你、你什么意思?”
“晏阿音,若你敢骗我……”
晏阿音背后发毛:“你就怎样?”
薛荔衣没有回答,隔了很久,发出一声清淡的笑。
“你说呢?”
他问她?
可她如何知道。
晏阿音的心忽然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开始惴惴不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薛荔衣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并不像面上看起来这般随意。
他这句反问,可比那些直接放狠话的人要可怕的多。
若是叫他知道真相……
以他捉摸不透的性格,不会把她往死里折腾吧。
晏阿音待不住了,努力说服自己,找个机会把这家伙踹了,之后大家各自安好天涯海角不相见就是,不用担心。
对。
不用担心。
“很晚了,睡觉吧,今天你也累了。晚安。”她掩饰地笑了下,转身离开。
薛荔衣看着那道步伐匆匆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的背影,微微眯起眸,眼中流露几分审视。
***
晏阿音这一晚上都没睡好。因为身边多躺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好在薛荔衣并没有和她一张床,他打了地铺,席地而眠。
他睡相很好,至少比她好得多,闭上眼睛便安静睡去。
可是晏阿音却很不自在。她忐忑地攥着被子,度过了这辈子翻来覆去最难捱的一个晚上。
睁眼到天明时终于睡了一个时辰,晏阿音的烧退了,眼下却多了淡淡的青黑。
豆子看见她,瞪大眼睛,哇了一声,尾音拉的老长。
“你们是不是很晚才睡啊?”
一个萎靡不振,一个神清气爽,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薛荔衣淡淡在桌边坐下,端碗喝茶:“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豆子老实点头道:“哦,不问。”
为了招待他们,妇人早起磨了豆浆,配着红豆包子一起吃。
吃早饭时,晏阿音却频频朝外看,心思不定。
豆子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怎么啦?”
晏阿音摇摇头,掰了块包子送进嘴里,问妇人:“大娘,您可知道这里离客云有多远?”
不知道大安怎么样了。
妇人问道:“你们是客云人?”
“嗯。”
妇人放下豆浆碗,瞪眼道:“这不巧了吗?我早上起来,听隔壁王大嫂说昨日大雨,顺金和客云那条河的水位涨了不少,还有一段堤坝都被冲垮了,官府正派人去重新筑堤呢。”
晏阿音愣住:“是度堰河吗?”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妇人点头。
“可有说出了什么事情?”
“没出什么事,只堵了路,只不过你们若要回客云,这两日怕是没法子了。”
什么,回不去了?
妇人看出晏阿音的呆滞,笑笑道:“没事,二位公子在我们家住着就是。”
“不用。”却是晏阿音先开口拒绝。
她的目光和薛荔衣对上,立即移开:“不好劳烦您。”
她才不要天天和薛荔衣睡一个屋子。
妇人正要开口,薛荔衣微笑接话:“是,我们今日就会离开,不叨扰您。”
既然客人都这么说,妇人也不好再劝,只是豆子十分依依不舍,撅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薛荔衣道:“以后长大一些,来客云玩。”
豆子破涕为笑,咧着小嘴:“那我怎么找你们啊。”
薛荔衣:“一会儿吃完饭,我教你。”
豆子用力点头。
早饭过后,薛荔衣与晏阿音正准备离开,豆子拉住了薛荔衣的衣摆,小幅度扯了扯。
薛荔衣在他手心里写了三个字:“之后教你娘认这三个字,记住了没?”
豆子撅着嘴,点点头:“记住了。”
“走了,有缘再见。”
豆子追到门边,看着那两道离开的身影,擦了擦红红的眼眶,吸吸鼻子。
晏阿音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
可旁边的薛荔衣却显得漠不关心,只走自己的路,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晏阿音终于忍不住道:“豆子舍不得你,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薛荔衣,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薛荔衣瞥向远处隐在云雾里的重重青山:“有聚就有散,反正总得分别,有什么好伤心的。”
晏阿音忽然抬高音量:“没错!反正总得分别。”
“我们也是。”她立即跑了出去,身影融入雾气迷蒙的草地中,笑着回身看他,“所以,咱们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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