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阿音快乐地准备溜之大吉。
薛荔衣并未阻拦。
他轻笑一声,声音传到她耳边:“你一个人,走不出这里。”
晏阿音本想掉头离开,听出他话中似有深意,愣愣转头。
“你说什么?”
“这附近气氛古怪。”
晏阿音陡然僵住,朝附近看了看,身体倒是诚实,飞快奔回他身边:“大白天的,你别吓我。”
“小大夫。”薛荔衣笑,“你经历少了。”
晏阿音看着东面那一排色调略显灰暗的房屋,忍不住悄悄攥紧了他的衣摆:“不会是闹鬼吧。”
“应当是。”薛荔衣琢磨着点头,“过去看看。”
晏阿音呆住。
薛荔衣侧眸睨她,笑道:“怎么,你怕了?”
晏阿音有些磕绊:“没、没有。”
“那走吧。”
晏阿音想再挣扎一下:“就不能不去吗?”
薛荔衣轻笑道:“我可是为了你。”
晏阿音纳闷:“什么意思?”
“早上我出门在村里走了一圈,看见官府张榜贴出的告示,悬赏能够抓出鬼怪幕后黑手的人。”薛荔衣好整以暇道,“你不是想要银子吗?”
晏阿音的关注点却偏了:“……你早上什么时候出的门?”
她怎么不知道。
薛荔衣道:“你睡觉的时候。”
晏阿音看着不远处隐藏在林子后静谧到反常的一排屋子——最前面又是一座荒芜已久的破庙,这里荒郊野岭,偏僻异常,几乎无人靠近,她原以为薛荔衣是带着她漫无目的地走,没想到他早已安排好路线,将她带到这儿来。
晏阿音背后一凉,忽觉得这男人捉摸不透:“你故意把我领这儿来?”
薛荔衣懒懒道:“顺路罢了。要回客云,这里是最近的一条路。”
“最近的路?”晏阿音一瞬哑口无言,“你怎么知道?”
明明她才是在客云住了十几年的人,她都没有搞清楚。薛荔衣不是客云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么清楚?
薛荔衣笑:“因为你笨。”
“……”
他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也没再搭理她,便转身朝那阴气森森的地方走去了。
原以为身后的人不会跟上来,不曾想攥着他衣摆的那只手,始终没松开——某个人一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薛荔衣无声笑了下。
他们走进破庙的大门,这座庙宇比之前他们栖身的那座更大更宽敞。头顶的藻井深且高,花纹华丽繁复,遍布着蜘蛛网,佛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地上依稀能看出其他人的脚印,但都已经模糊不清,应该是之前有人来过。
只不过大抵都被吓跑了。
晏阿音的头发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得凌乱飞舞,她抬头,看着头顶肆意舞动宛如鬼影的黑布,欲哭无泪。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悬赏,而且还没人能拿到了。”
谁会嫌命短啊。
正常人一进来看见这景象,吓都吓死了。
晏阿音正想着,觉得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薛荔衣垂眼瞥她一眼,提醒道:“你好像踩到人家的头了。”
“……”
“……”
晏阿音裂开了。
啊!!!!!!
晏阿音慌忙退后一步,对着那骷髅三鞠躬:“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故意对您不敬,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薛荔衣在旁边睨着她,含着薄薄的笑:“我以为你会被吓跑。”
晏阿音道歉完,皱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大夫!”
“哦,”薛荔衣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晏大夫。”
破庙里的鬼见他们没有被吓退,似乎动了怒气。随后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幽幽的哭泣,一声一声,寒意浸骨,辨别不出是男子还是女子。
薛荔衣扫视破庙内部一圈,在某一处定格片刻,随即,问她:“害怕吗?”
晏阿音不想被人看扁,她现在可是个男儿身:“不怕。”
“行。”薛荔衣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然而,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晏阿音的脸色唰的变了。
“什么!”
薛荔衣轻笑道:“你敢不敢?”
“我……”
“方才不是说不怕?晏大夫。”
晏阿音盯着那落满灰尘的佛台,鼓起勇气道:“我当然不怕了,小菜一碟。”
薛荔衣赞许地看她一眼,随即抛下了她,独自走出了破庙。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耳边那若即若离似远似近的低泣声开始变化,变成了怨恨的吟叫,最后化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晏阿音听得头皮发麻,但站了一会儿,只能按照薛荔衣嘱咐的话,慢慢朝佛台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她接近老旧的佛像之时,竟不知从哪儿疾速闪出一道人影,顷刻间,锁住了她的脖颈。
那人身形不高,与她差不多,可力道比她大了不止一倍,把她牢牢压制住。晏阿音压根没有反抗的力量,也来不及反抗。
她被勒住了脖颈,只能仰起头,却并未挣扎。那身影站在她身后,察觉她的柔顺,动作微微一停。
此时,薛荔衣的身影从佛台之后走出,步入二人的视野之中。
勒着晏阿音脖颈的少年反应过来,立刻调转方向退后几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薛荔衣微微眯眸:“把她放开。”
“凭什么?”那声音粗噶,却又仿佛能听见少年郎的清润声线。
薛荔衣手里似乎牵着什么东西。他扯了下,松手一推,一个更小一些的身影便被推了出来,摔倒在地。
那是个女孩儿,面孔稚嫩,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似乎生病了。
再加上此时被捆起来,女孩儿难受地哭了,哽咽道:
“哥哥……”
掐着晏阿音的正是个少年。与这小女孩长得很相似,但少年并没有小女孩养得那么好,右脸一道陈年伤疤,从鬓角延伸而下,即便愈合了也留下深深的痕迹。但能看出容貌原本十分清俊。
“凭什么?”薛荔衣微笑了下,“凭你妹妹,够了吗?”
晏阿音清晰地听见了少年因为愤怒而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但是,收紧在她脖颈上的力道,慢慢变轻了。
她原本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原来这里闹的鬼,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一对兄妹。
这个少年有在乎的人,就有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妹妹。
晏阿音呼吸着重新涌入的空气,低声道:“你妹妹病了。”
少年目光陡然刺向她,警惕下,竟是准备动真格杀她。
晏阿音道:“我是大夫,方才你应该也听见了,我能救你妹妹。”
少年被她如清水洗过般的明亮眼瞳看住,动作微迟疑,“为什么?”
“因为我是大夫。”
晏阿音重复了一遍。
大夫对病人,不会置之不理。
少年原本的戒备逐渐减退了。许久,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可一柄刀始终抵在她的后腰,少年语气不甚连贯:“救人,不然,杀了你。”
“……”
“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救?你至少先让我给你妹妹号一下脉,才能对症下药。”
少年思索了片刻,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刀柄一转,利刃入鞘。
晏阿音轻舒了口气,走到女孩儿身边,对薛荔衣道:“把她松开。”
薛荔衣盯着她,没动。
他以为她方才说要救人的话,只是为了让少年放松警惕,是权宜之计。
晏阿音也没等他动手,自己先蹲下身,把绑着的女孩儿松开,两指搭上她的手腕处。
“是受了寒后发烧了,和我昨日一样。”
少年立即道:“怎么办?”
“你放心,你妹妹现在没什么大碍。”晏阿音环顾四周,“只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治不了人。”
少年以为她此话是推诿,立刻皱眉,握紧了刀柄,下一刻却接触到薛荔衣淡淡的目光。
那是警告。
少年只好放下动手的念头。
这个男人状似随意,实则深不可测,他不敢贸然动手。
更何况妹妹在他们手里。
“你要怎样?”少年看向晏阿音。
晏阿音思索道:“若回我的医馆,我可以保证她会好,可是在这里,我没办法……”
少年打断了她的话:“你的医馆在哪里?”
“……”
“客云。”
少年立即拉起小女孩,看着晏阿音,固执道:“走。”
晏阿音十分无奈:“顺金和客云之间的河被大水淹了,暂时回不去。”
少年脸色难看。
晏阿音环顾四周:“没关系,这附近应该能找到些常见的草药,可以应急用。”
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晏阿音看向那女孩儿:“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江粥。”
“那你呢?”
“江舟。”
“……”这取名真省力气。
晏阿音抬起头,对上江舟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江舟看着她,半晌后惊天一句:
“我很少,看见女大夫。”
晏阿音僵硬了一瞬,觉察到身后一道同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囫囵笑道:“你误会了,我是男子。”
江舟没有说话,依旧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薛荔衣忽然觉得不大痛快,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他的目光,不冷不热道:
“好看吗?喜欢看男人?我也是男人。”
江舟的视线被阻隔,抬头看向薛荔衣,眉头顷刻间紧紧皱起。
“你是她什么人?”
薛荔衣:“关你什么事。”
江舟看向晏阿音,视线都不移一下,自顾自道:“她留下,你走。”
薛荔衣危险地眯了眯眸,语气泛凉,“我是她相好的,我去哪她去哪。你确定要我带她一起走?”
晏阿音抬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