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上一刻还是满堂和睦。

现在院子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不见。

梧桐叶被风吹得打了几个转,飘在看诊台正前方,冷清得不能再冷清。

晏阿音一字一顿:“薛,荔,衣。”

“头突然有点疼,我进去躺会儿,你做你的,没事不用叫我。”

薛荔衣飘进了后院。

病人跑光了,怎么诊?晏阿音唰的把毛笔和病录拍在桌上,也跟他进去。

无奈这人脸皮实在太厚,若无其事地躺到榻上,一副世事安宁的模样。

晏阿音的眼皮狠狠抽了一下,走到榻边。

薛荔衣仿佛没感觉到她的存在,闭着眼睛,神态安详。甚至因为她帮他遮挡了屋檐下照进来的阳光,他挪挪身体,睡得更舒服了。

晏阿音阴恻恻道:“薛荔衣,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什么时候要折腾死你了?”

薛荔衣抬起眼皮,自下而上睨她:“你现在难道不想折腾死我吗?”

“……”

晏阿音一个暴起,翻身坐到他腰上,用力掐住他脖子,俯身道:“可以啊,我如你的意,现在就折腾死你。”

薛荔衣低低嘶了声,在她的掐制下,不得不微微仰起头。

这个角度,他脖颈和肩膀连成一线,绷出优美的弧度,很有一种被欺凌的诱人美感。

没过多久,他神情痛苦,竟是不动了。

晏阿音以为他真喘不过气了,将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点,皱眉盯着他。

不会吧……

她没使多大的劲儿啊。

谁知下一刻,薛荔衣喉间泄出一声音气儿,他眼睛懒洋洋睁开一条缝,觑着她,轻轻笑了声,“力气这么小。等你掐死我,我都睡醒了。”

“???”

简直,欺人太甚。

晏阿音加重了力气:“你给我闭嘴。”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朝后院走了过来。

但沉浸在怒火中的晏阿音没听见,薛荔衣眼中笑意加深,又低嘶一声,状似虚弱不堪。

堂外,大安抱着一盆剥好的豆子,边走进来边问:“大哥,豆子我剥完了,今天我们是煮豆子还是炒豆……”

“……”

“!!!”

大安看着榻上的情景,嘴里的话直接断掉。

像被狂风吹了三天,原地疯狂凌乱。

他的视角是这样的:

薛荔衣面对强迫却没力气挣扎,看着晏阿音,痛苦虚弱地恳求道:“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对我。”

晏阿音恶狠狠道:“不许说话!”

霸王硬上弓啊?

大安整个人都不好了,用力抱着木盆,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大大大哥,大哥……”

晏阿音扭头看他,眼里的怒意还没散去。

大安被看得浑身一抖,但还是咽了口唾沫,哭丧着脸,努力说道:“大哥,薛、薛兄弟他身上还有、还有伤,这样不太好吧?而且这种事情不是得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吗,不能强来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你情我愿?

晏阿音没听懂,皱了皱眉,循着大安的目光,重新看向自己和薛荔衣此刻的情况。

然后,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妥了。

某人整个人正以一种绝对压制的姿态,跨坐在薛荔衣的腰上,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压得死死的。而薛荔衣神情抗拒,在某人的钳制下,眼尾泛起靡靡的红晕。怎么看怎么浮想联翩。

简直就是性转的,无良悍匪强抢良家姑娘。

就在她打量的这个关头,薛荔衣还眯起眼睛沉沉喘息,“你别这样,我受不住,轻些。”

晏阿音:“……”

“……”

“……”

大安见晏阿音一动不动,愈发害怕,站在那儿抱着木盆抖抖抖抖抖,强撑着说:“大大大大大哥,薛兄弟身体还虚弱,我们不能欺负病人的,你至少等薛兄弟身体好一些了,再再再再再……”

“再什么?”晏阿音恶狠狠地打断他。

说完又转回头,看着“柔弱无比”的薛荔衣。

忽然,她冷笑一声倾身而下,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贴近了他。

薛荔衣没料到她突然的靠近,眯了眯眼看她,眼中极快掠过忌惮。

晏阿音就这样和他近距离对视,一瞬后,抬手拍拍他的脸,阴恻恻说:“薛荔衣,原来你喜欢男人,嗯?”

薛荔衣眼中的冷意消失了,重新变得游刃有余。

他眉梢轻挑,压低声音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

他的嘴被晏阿音用手堵了个严实。

“你这张王八嘴再敢吐出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回度堰河,听见没有!”

薛荔衣乖乖地不说话了。

将近午饭时,在大安的再三恳求下,晏阿音终于去给躺在床上病怏怏的薛荔衣换药。

大安不放心,偷摸的站在门旁边看,看晏阿音动作粗鲁地撕下换药的绷带,眼皮一抽一抽的,总觉得她想撕的不是绷带,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其实薛荔衣身上的伤比第一天好了不少,但今天和晏阿音在床上一番缠斗,他原本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绷带。晏阿音给他上药的时候,眉头森冷得能压死一只蚂蚁。

作为一名大夫,自己的病人如此不配合,她很生气。

反观薛荔衣却没什么反应,欣赏她的表情,嘴角噙着笑,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她聊天。

“晏阿音?你一个男人,为什么取这么女人的名字?”

“你眼睛挺大的,别瞪我了,不然眼珠子容易掉下来,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手法不行啊,嘶,你戳着我了。”

“你怎么这么粗暴,就不能温柔点?我看你早上给人家姑娘包扎的时候动作可轻可温柔了,怎么到了我这里……唔唔。”

薛荔衣的嘴被塞进了一团白布。

晏阿音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继续弯下腰,包扎伤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薛荔衣眼神不悦地落在她身上,晏阿音也当没看见。

耳边没有了聒噪的声音,连天都蓝了许多。

等到包扎完了,晏阿音才拔掉薛荔衣嘴里的白布,对上他的眼睛,不客气地说:“你要是再敢自己找死,把伤口崩裂,下次不用废话,我直接送你上西天。”

薛荔衣懒洋洋地看她,唇角勾出一个笑。

晏阿音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大安这才放下心,乐颠颠地跟着晏阿音出去。

晌午的阳光穿过屋檐,照在弄堂里。

安静的四合院里,晏阿音埋头吃饭。大安看看坐在左边的人,又看看坐在右边的人,忐忑地低头抱住自己的碗。薛荔衣的手用着不方便,动不了筷子,只用左手拿着个大白馒头,时不时啃一口。

晏阿音吃了小半碗饭,终于忍不了了,抬头看向薛荔衣,“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这人是不是想把眼睛抠下来粘她身上?

薛荔衣咽下一口馒头,慢悠悠的:“嗯。”

晏阿音生无可恋道:“薛荔衣,你的冤家一定很多。”

薛荔衣居然反常的没反驳,“是有点。”

晏阿音瞧着他的神情不对,心中警铃大作,“有点,是有多少?”

她感觉到了危险。

大安嘴里塞着一口饭,呆呆地抬起头。

薛荔衣略显得赧然:“在遇见你们之前,也就一不小心掀翻了半条街的摊子,砸坏了一家酒楼的幡旗和八仙桌,还有……”

晏阿音如被雷劈,牙齿格格作响:“还有什么?”

薛荔衣觑她一眼:“还有途中路过人家青楼门口,一不小心踢破了隔壁灯油店挂在外头的十二神仙灯,差点烧了人家半边青楼。”

大安心疼地瞅着晏阿音碗里的米,眼巴巴地说:“大哥,你的手抖得饭都要撒没了。”

晏阿音瞪了大安一眼,大安缩回脑袋。

薛荔衣看着晏阿音,纯良地眨了下眼:“早说了,你就把我踢出去了。”

晏阿音跳起来大叫:“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

“大哥大哥别激动,薛兄弟身上伤还没好呢。"大安吓得扯住暴走的晏阿音,“大哥,薛兄弟是好人啊!他来这几天,教了我好多东西,还给我讲了好多新奇事情,他不是坏人!”

晏阿音瞪眼:“他不是坏人,那我是坏人?”

大安心虚地笑。

晏阿音想起了重点,赶紧问:“那天度堰河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只有我们!”大安胸有成竹。

晏阿音稍微松了口气,又问:“你有没有把路上的血迹给处理掉?”

胸有成竹的大安逐渐迷茫:“……啊?什么血迹。”

眼看着晏阿音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往薛荔衣那儿走,大安吓了一跳,“大哥,你现在就算把薛兄弟扔出去也没用啊,今天早上来的好多村里乡亲都瞧见薛兄……”

“咚咚咚——”

暴烈的砸门声忽然传来,打断了大安的话。

晏阿音开始认真地思索:“大安,你觉得我现在直接一刀把他脖子抹了,来不来得及?”

大安眼睛瞪得像铜铃,“别别别,大哥,咱没到这地步,说、说不定外面那是来看病的呢!”

说完,大安赶紧飞奔去开门。

听见外面中气十足怒轰轰的砸门声,大安清清嗓子,扬起灿烂的微笑打开门:“请问您有什么病……”

砰的一声,大安额头正中一拳,翻了个白眼,麻溜地躺地上晕了。

晏阿音看着不远处陆续从大门外走进来的凶神恶煞大汉,痛苦地扶住额头,“薛荔衣。”

身后的薛荔衣懒洋洋应了她一声,“嗯?”

“下辈子你当狗要给我使唤,当马要给我骑,当牛要给我犁地,你就算变成一坨破泥巴都得替我栽花。”晏阿音的面目逐渐狰狞,“这是你欠我的。”

“有这么严重吗?”薛荔衣睨她,“这都说到下辈子了,原来你想和我生生世世不分离?”

生生世世不分离?

晏阿音一口气上不来,觉得干脆气死好了,比被揍死舒服。

薛荔衣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乖,你瞧好了,看你薛哥哥怎么用雄健的英姿打跑坏人。”

药堂破不拉几的木门吱呀吱呀地晃,从外头络绎走进十多个彪形大汉,个个一身腱子肉,蓬勃的肌肉能把衣裳撑爆,面容凶狠,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晏阿音又看了看旁边的薛荔衣。

她还是噎死算了。

十几个彪形大汉往两边分开,一个脸上沟壑纵横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出。中年男人的目光先在薛荔衣身上扫过,才看向晏阿音。

“你们什么关系?”

晏阿音还没开口,站在前头的薛荔衣懒散道:“我们同吃同住寸步不离,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一对儿是吧?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明白了:“你们是要被揍一顿再跟我们走,还是自愿被绑起来走?”

晏阿音朝薛荔衣看去。

薛荔衣挑眉,缓缓勾了下唇。

面对如此富有冲击力的震撼场景,他慢悠悠往前一步,眼中浮现出避世高手的清高和孤傲,用低沉的声音说:“你觉得呢?”

晏阿音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震惊过后,居然有点眼眶泛热。

心头冲上一股浩荡之气。

送死送得这么愚蠢的人,她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恰此时,薛荔衣回头,风度翩翩地朝她一笑,颇似坚定:“阿音,让我带你见证这世间辉煌。”

晏阿音吸了吸鼻子,强忍鼻尖酸涩:“好!”

原来她误会薛荔衣了!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是话本子里传颂的孤身一人迎难而上孤注一掷的英雄,下定决心战到最后一刻,只要不死绝不被屈辱地带走。

……

三刻钟后。

熏香袅袅的房间从外面被打开,一个彪形大汉压着晏阿音和薛荔衣,一脚把他们踢了进去。

“老实点!”

晏阿音在地毯上打了好几个溜圆的滚,四脚朝天扑腾了半天,终于坐起来,看着对面躺得舒舒服服的薛荔衣,脸色臭得像锅底。

“薛荔衣,这就是你说的带我见证辉煌?”

娘的。见证这青楼的辉煌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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