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得像停尸房。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杨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只受伤的困兽。他摊开双手,掌心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刺目惊心,那是贺睿的血。那份被揉得不成样子、同样沾着血迹的DNA鉴定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他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
钱多多那句如同诅咒的低语,在死寂的走廊里反复回荡:
“钢笔…笔帽…血源…才是真钥匙…贺睿他…守的不是仇…是人…”
血源钥匙…笔帽…
需要…他和贺睿的血?
这个疯狂又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抢救室门上那盏象征着生命垂危、不断闪烁的红灯。贺睿蘸血写下的那个歪歪扭扭的“0”字,此刻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放大,旋转,仿佛一个倒计时的秒表,滴答作响,敲打着贺睿所剩无几的生命!
“零秒心跳…临界点…” 张翠花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带着绝望的紧迫感。
不能再等了!
杨程像弹簧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那份DNA报告被他粗暴地塞进口袋。他必须拿到那支笔!必须赶在贺睿的心跳归零之前!
他像一道旋风冲向医院警务室。里面值班的警察刚接到法庭枪击案的通报,正焦头烂额。杨程不管不顾地撞开门,嘶哑地吼:“证物!那支钢笔!贺睿的钢笔!给我!”
警察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谁啊?证物是你能动的?走程序…”
“程序你妈!”杨程赤红着眼,指着抢救室的方向,“那支笔能救他的命!再晚就来不及了!贺睿在里面快死了!他写的‘0’是倒计时!”他语无伦次,挥舞着沾血的手,“你看!这是他的血!那支笔需要血!我和他的血!”
警察被他混乱的表述和疯狂的状态弄得一头雾水,但“贺睿快死了”和法庭枪击案的关键证物联系起来,让他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你冷静点!我去请示…”
“请示个屁!”杨程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看到警察腰间的警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他像头蛮牛般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却有力的手从后面猛地按住了杨程的肩膀!是王大柱!他不知何时跟来了,油乎乎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汗水:“小程!别犯浑!”他死死抱住杨程,朝警察喊道,“同志!那笔真可能救命!我是煎饼摊王大柱!我作证!贺睿那孩子用这玩意儿救过自己!求您了!先拿来试试吧!”
也许是王大柱焦急的恳求起了作用,也许是杨程那濒临崩溃的绝望眼神太过骇人,警察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等着!”他快步走进内间。几秒钟后,他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出来了,里面正是那支暗红色鸡血石笔帽的钢笔,笔身上还残留着法庭大理石地板的灰尘和几滴已经发暗的血迹。
“拿好!出了事你负责!”警察将证物袋塞到杨程手里,眼神复杂。
杨程像捧着稀世珍宝,又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双手抖得厉害。他顾不上道谢,转身就向抢救室冲去。王大柱紧跟其后。
刚到抢救室外,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快步走出,语气急促:“伤者家属!情况危急!二次大出血,血压测不到了!需要紧急输血!但他的血型是特殊的Rh阴性AB型,血库告急!正在全市调…”
Rh阴性AB型?!熊猫血!
杨程如遭雷击!他猛地想起那份DNA报告!他和贺睿…99.99%匹配…他是贺睿生物学父亲之子…那意味着…
“抽我的!”杨程嘶吼着,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露出青筋毕露的手臂,“我是他亲兄弟!抽我的血!快!”
医生和赶来的护士都愣住了。张翠花也从抢救室里探出头,脸上油彩和汗水糊成一团,眼神震惊而复杂。
“快啊——!”杨程的咆哮在走廊里回荡,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护士反应过来,立刻拉着他去旁边采血。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鲜红的血液迅速流入血袋。杨程死死盯着那袋温热的、属于自己也是属于贺睿的血,再看向手中证物袋里那支染血的钢笔。
血源钥匙…需要他和贺睿的血…
一个近乎神启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妈!笔!给我笔!”他朝着抢救室门口的张翠花嘶喊。
张翠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冲出来一把夺过证物袋,扯开袋子取出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她动作快如闪电,将杨程刚采下的那袋还温热的血液袋接口粗暴地扯开一个小口,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钢笔笔帽顶端那块暗红色的鸡血石,猛地浸入了血袋之中!
“你干什么?!”医生惊叫。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暗红色的鸡血石接触到杨程/贺睿混合血液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石头上那些原本内敛的、如同凝固血丝般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妖异而温润的、仿佛有生命流动般的红光!红光越来越盛,甚至透过张翠花的手指缝隙透射出来!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坚硬的、看似浑然一体的鸡血石笔帽顶端,在红光的包裹下,竟然无声无息地、沿着某种极其精密的纹路,旋开了!
里面是中空的!
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芯片,静静地躺在里面!芯片表面布满了极其精密的纳米级纹路!
张翠花眼疾手快,用镊子夹出芯片,看都不看,转身就冲回了抢救室!“老陈!接驳生命监护仪!快!”
抢救室内一片兵荒马乱。张翠花不顾阻拦,将那枚沾着血迹的微型芯片,精准地插入贺睿床边一台复杂生命维持设备的数据接口。
嗡——
设备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无数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嘀…嘀…嘀…” 原本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心电监护音,陡然变得清晰、稳定、有力起来!屏幕上那几乎拉成直线的波形,开始出现微弱的、但坚定而规律的波动!
“血压回升了!”
“心率稳定在40…45…50!”
“奇迹!简直是奇迹!”一个年轻医生忍不住惊呼。
张翠花靠在仪器旁,大口喘着粗气,神婆袍子被汗水浸透,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惨笑:“不是奇迹…是他妈用命换来的‘钥匙’…”
走廊里,杨程瘫软在长椅上,手臂上还插着输血管。他看着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的闪烁似乎稳定了一些,听着里面传出的、重新变得有力的“嘀嘀”声,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王大柱身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而突兀的鼓掌声,从走廊幽暗的尽头传来。
“啪…啪…啪…”
掌声缓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个穿着考究灰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他脸上挂着温和儒雅的微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瘫软的杨程和抢救室的大门。
“精彩,真是精彩。”男人的声音温和悦耳,却让走廊的温度骤降,“贺睿这孩子,比他那个古董贩子爹强多了。用一支笔,两条命,还有…一点小小的生物科技,”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着冷光,“就差点掀翻了我的棋盘。”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杨程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战利品。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微微颔首,笑容加深,露出森白的牙齿,“道上的人,喜欢叫我——‘疤脸’。”
空气瞬间凝固!
王大柱像护崽的母鸡一样猛地挡在杨程身前,全身肌肉绷紧。刚输完血的杨程脸色惨白,但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压倒了虚弱,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自称“疤脸”的男人。
疤脸对两人的敌意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越过他们,仿佛穿透了抢救室的门,落在里面生死未卜的贺睿身上。
“血源密钥激活了,数据也传输了。”疤脸的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又夹杂着令人胆寒的兴味,“看来,我那老朋友贺建国藏了七年的‘宝藏’地图,最终还是落到了你们手里。”他向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不过没关系,”疤脸停在距离杨程和王大柱几步远的地方,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冰冷如深渊,“游戏还没结束。贺睿就算活下来,也只剩半条命。而你…”他的目光锁住杨程,如同毒蛇锁定猎物,“带着那份地图,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把芯片里的数据交出来。或者…”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目光扫过抢救室,“我让这层楼的所有人,包括里面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天才,一起为你们的‘兄弟情深’陪葬。”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王大柱的额角渗出冷汗,杨程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输血管里残留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抢救室里,心电监护仪那稳定而有力的“嘀…嘀…”声,此刻成了这窒息般死寂中唯一的、象征着脆弱希望的声音,也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贺睿用命换来的真相,引来的不是黎明,而是更深的、致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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